賽神仙和他的徒弟在同一間牢房中,正在呼呼大睡,我撿了塊石頭向他丟去,這老小子反應(yīng)倒是機(jī)敏,一骨碌爬起來四下打量,同時做好了逃跑的架勢,真是一點(diǎn)仙風(fēng)道骨的影子也沒有了。
我沒好氣道:“我們每日辛苦奔波,你個老騙子倒睡得舒服!”
賽神仙一看是我,趕緊賠笑:“陳大人說笑了,我和徒兒一直在反思己過,未敢合眼,剛剛才瞇了一小會兒——哎呦,大人,你這眼睛通紅是怎么了?”
我怒道:“少廢話,不該問的別問。我問你,香灰和石灰能做什么?”
賽神仙撓撓頭:“香灰?石灰?大人,你這沒頭沒腦的,什么意思???”
“就你還要什么頭腦?別打聽那么多,你在江湖上混了這么些年,有沒有聽說過能用香灰和石灰干什么?”對這種江湖騙子不能客氣,不然他定會打蛇隨棍上。
“這……我實(shí)在不知啊!”
“不知就趕緊給我想!天亮前想不出來就給你五十大板!”
賽神仙立刻慌了神:“大人呀,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該賠償?shù)奈乙捕假r償了,怎么還得挨板子?”
我哼了一聲:“誰讓你不配合欽臬司辦案!”
“不是不配合,我真的是有氣無力啊!”
一聽他亂用詞我就頭疼,忙擺擺手讓他趕緊想,自己也坐在一邊閉目養(yǎng)神。
我少時叛逆,不肯聽娘親的話,天天在外面瘋跑,倒也見識了不少東西,只是這香灰和石灰,我實(shí)在想不起來能作何用途。絞盡腦汁想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賽神仙帶著哭腔說話了:
“大人,小的實(shí)在想不出來了,香灰和石灰都是常見之物,蓋房、療傷、脫毛都能用,但有什么江湖手段,我真的不知道呀!”
“等等,你說什么?脫毛?”我一下來了精神。
賽神仙被我嚇了一跳,畏縮道:“啊?啊……對,我聽一個江湖郎中給人說過,香灰和石灰都能脫毛,生豬油也可以?!?p> “哈哈哈!原來如此!行了,你不用挨板子了,睡覺吧!”我感覺一下子想通了很多問題,安慰了賽神仙一句,就飛奔著去找陸休。
找了一圈沒見人,才想起他說天亮后要找那個佰長問情況,軍旅之人起得早,估計陸休也早早地過去了。想到這里,我又向中軍駐地跑去。
快到駐地的時候差點(diǎn)和一人撞個滿懷,定睛一看,正是陸休,我忙拉住他,高興地說:“我又想明白一些事!”
陸休笑笑:“我也想明白一些事。”
我搶著道:“那我先說。生豬油、香灰和石灰都能脫毛,‘怪物’第一次去張屠戶家是去找生豬油的,不料被張屠戶的孩子看到,只好匆匆離去;后來因?yàn)閿?shù)量不夠或是沒有效果,他又去剛做完法事的張屠戶家和義莊里偷香灰;隨后可能又因?yàn)橥瑯拥脑颍坏貌蝗ツ沟赝凳?。?p> “嗯,很有道理?!标懶蔹c(diǎn)點(diǎn)頭。
“他偷這些東西是為了脫毛,那些頭發(fā)可能就是他將這些東西偷偷用在別人身上,導(dǎo)致別人大量脫發(fā),然后他慢慢積攢起來的!”
“既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足夠多的毛發(fā)作為偽裝,為何又要冒險去偷這些脫毛之物?”
“啊……呃……也許他還覺得毛發(fā)不夠?”我有些心虛。
陸休道:“我想——他脫毛的對象是自己?!?p> 我愣住了:“你是說,他全身的毛發(fā)都是自己長出來的??”
陸休點(diǎn)點(diǎn)頭:“我剛才已與那位佰長詳細(xì)聊過,他目睹‘怪物’消失的情形與你我目睹有兩個共同之處,其一,‘怪物’都是在拐彎后消失的,也就是說,不管這個時間有多短,‘怪物’的消失總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其二,消失現(xiàn)場都有一個路人。根據(jù)佰長的描述,他遇到的這個路人眉毛很濃,凹目凸嘴,看著就像個粗人,當(dāng)時嚇得直發(fā)抖,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我心思一動:“咦?聽起來……很像我們遇到的那個路人啊!我想想,他好像是叫……勞……勞槐!對!勞槐!”
“不錯,所以,我們現(xiàn)在基本可以斷定,勞槐與這個‘怪物’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要么是他協(xié)助‘怪物’消失,要么,他就是‘怪物’?!?p> 我心中一驚,這個想法乍一聽太不可思議,細(xì)想想?yún)s是可能性最大的。各種細(xì)節(jié)一下子向我涌來,我仿佛突然看清了所有真相,卻又似乎處處是漏洞。
“可是……我們看不到‘怪物’的那段時間很短,他怎么能那么快就更換裝扮的?”我猶豫著問道。
“這一點(diǎn)我也是聽完你的發(fā)現(xiàn)后剛剛想明白的——其實(shí)很簡單,假如那些長毛是勞槐本身就有的,那他只需要迅速摘下面具披上衣服就可以了。”
“他哪來的衣服?”
陸休笑了笑:“你有沒有注意到,‘怪物’的頭異常的大,只是為了偽裝的話,戴上面具就好,把頭變大似乎有些多此一舉,還會導(dǎo)致行動不便。所以我推測,他的頭套中包有衣服,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就找一個拐角暫時擋住追兵的視線,立刻穿上衣服,將頭套塞入懷中,再假扮成被‘怪物’嚇壞了的模樣,正好也能掩飾他奔跑后的氣喘吁吁。”
我琢磨了一下,這樣確實(shí)說得通。當(dāng)時我還以為勞槐穿的太厚實(shí),原來里面都是毛啊!想到這里我居然感到一陣惡心,忙止住自己的想法,繼續(xù)與陸休討論:
“有道理……而且我記得勞槐當(dāng)時還戴著手套,正好把手上的毛也蓋住了?!?p> “正是。還有,那天我們送勞槐到醋坊后,他是以一種很興奮很急切的語氣向眾人講述遇到‘怪物’的經(jīng)歷,現(xiàn)在想想,他這么做,是為了盡快把欽臬司特使都抓不到怪物這一情況傳播開來,給‘怪物’營造更可怕的形象,方便他再次假扮怪物行事?!?p> 我聽得火冒三丈:“太過分了!他連欽臬司特使都敢利用!”
“不過這些都是我們的推測,并沒有切實(shí)證據(jù)?!?p> “哼,還要證據(jù)做什么,我這就去把他抓來,衣服一剝就知道了!”
陸休有些無奈:“你莫要急躁,按你的發(fā)現(xiàn)來推斷,他不惜犯險扮成怪物,其實(shí)是為了尋找脫毛辦法,可見此人也是深受長毛之苦,他扮成怪物行事,更多的是出于自保,并無惡意。”
嗯,有道理,我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陸休真是心細(xì)如發(fā),思慮周全,好像也只有在談到案子時,他才會這么多話吧。
現(xiàn)在,整個事情已基本明了——勞槐不知為何渾身開始長毛,他聽說生豬油、香灰和石灰可以脫毛,為不被人發(fā)現(xiàn),便在晚上扮成怪物的模樣去偷,同時大肆宣揚(yáng)怪物可以“憑空消失”,增加人們的恐懼感,導(dǎo)致人人入夜不敢出門,更方便他行動。
但不管他為何長毛,都得將他帶回欽臬司審問。
“那我就客客氣氣的讓他把衣服解開看看。”我說道。
陸休很不放心地看了我半天,終于開口:“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