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初。
清晨,露珠深冷。
蔚藍色的天幕下,一輪火紅的朝陽在東方冉冉升起。
在無數(shù)鋼鐵森林、摩天大廈的背景下,一條由老舊屋頂堆集出來的巷子顯得色澤深沉。從這個角度觀摩這座豪華的大都市,滄桑之感油然而生。
清晨的小巷里很安靜,路面濕漉漉的,霧氣纏繞,少有行人。
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懷里抱著一個白布包裹的匣子,靜靜地往前走。她穿著白色的泡泡袖襯衫,淺藍色的長裙,儀表樸素干凈。
女孩低著眼睛,靜靜地往前走。
白皙的皮膚,秀挺的鼻梁,水汪汪的大眼睛,再加上她那一頭瀑布般流瀉的長發(fā),讓她看起來像是從大自然里走出來的花仙子,分外清雅美麗。
與女孩并肩走著的還有兩人,一位是她的舅舅,還有一位是年長她一歲的表哥。
走了約莫有五分鐘,他們的腳步停在了一個小院門口。
“到家了!”舅舅笑瞇瞇地說,伸手推開門,引著女孩走進了院子。
院子里種著一棵繁盛的櫻花樹,花瓣是粉紅色的,在陽光下,一片片妖艷又晶瑩。
腳下的步子很慢很慢,女孩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
“若青!快點進來?。 鄙袂闅g快的表哥好心地喊了她一聲,然后回過頭去,沖里面吆喝:“媽,我們回來啦!”
女孩神態(tài)拘謹,剛剛走進了客廳,她的舅媽已經(jīng)笑臉盈盈地迎了上來。
“哎喲,你們可算回來了!這就是若青吧!都長成大姑娘了!來來來!快進來!”
女孩靦腆地笑了笑,腳下的步子剛往前挪了一步。
“咦,你這手里抱的是什么?”舅媽驚疑地問,盯著女孩手中白布包裹的木匣子。
女孩往后退了一步,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回答:“是我媽媽!”
“啊!”舅媽臉上的笑容消失,一轉(zhuǎn)頭,質(zhì)問自己的丈夫,“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帶個活人回來就行了,怎么把骨灰也帶回來了。”
舅舅咂咂嘴,露出為難的表情。
“不行不行!”女人搖搖頭,急切地說:“你趕快把它給我安置到外面去!”
“可是——!”
“可是什么!”女人的嗓門越來越高,話語也越來越尖銳,“夏致遠,你還讓不讓我們過安生日子了?!?p> 女孩一聽這話也急了,只得“噗通”一聲朝舅媽跪下,悲切地道:“舅媽,求求你,就讓我媽媽進家吧!你讓我怎么都行,千萬別把我媽媽扔在外面,她這輩子已經(jīng)夠苦的了!”
舅媽愣住,氣惱的神色變得有些遲疑。
“若青,起來吧!”表哥一把扶起女孩,轉(zhuǎn)頭沖自己的媽媽道:“媽,你就讓姑姑進家門吧!”
女人琢磨思量了一番,才極不情愿地惱聲道:“好了好了,你們先等在這兒!”
夏若青來到夏家的第一天,跨過了一個火盆。
舅媽說:從火盆上跨過去,這樣穢氣就帶不進家了。
——
傍晚的時候,舅媽在廚房做飯,若青在旁邊幫她擇菜洗菜,看著她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樣子,舅媽強忍著尷尬,吩咐道:“紅燒醬油沒有了,你出去幫我買瓶醬油吧!出了門左拐不遠處就有家小超市,拿貨架最底層最里面的瓶子,日期新鮮?!?p> “好的?!迸g快地應(yīng)了一聲,洗了下手,飛速跑出了屋子。
在若青穿上外套,換了鞋準備出門的時候,二樓臥室里正在復(fù)習(xí)功課的表哥跑了出來,大聲追問:“若青,你干什么去呀?”
“我去買醬油,很快回來?!迸⒗_院子的大門,歡喜地跑了出去。
表哥楞了楞,本來想陪她一起去的,怎么跑得那么快?也不知道她身上帶錢了沒有。
夏若白搔搔頭,隱隱有些擔(dān)心的樣子。
四周的天色很快陰暗了下來,繁華的街頭到處閃爍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將川流不息的車道照得波光粼粼。
若青走出了超市的大門,沿著林蔭遮掩的人行道走了許久,才拐進了熟悉的巷口。
女孩剛剛走進巷口,就聽見里頭傳來劈里啪啦的亂響。她定睛一看,那場面差點讓她尖叫起來。
陰暗又潮濕的小巷里閃動著七八個人影,隱約還可以聽見有人吼著:給我廢了他,廢了他!之類的恐怖話語。
若青縮著腦袋,轉(zhuǎn)過身靠在墻上,提心吊膽的想,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為好。
可是很快的,她又擔(dān)心里面落單的人會被打死,思考了好一會兒,女孩咬著嘴唇,顫顫巍巍地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片刻后。
不遠處傳來尖銳的警哨音,地區(qū)的巡邏夜警已經(jīng)趕來。
雖然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上,書包也被人搶走,可是男孩的神智還是很清醒的,他清楚地聽見了警哨音,聽見王胖子一邊咒罵,一邊慌慌張張地逃離。
然后。
他聽見了很輕很小的腳步,伴隨著小巷里“滴答滴答”的寂靜的落水聲靠了過來。
女孩縮著肩膀,咬著下嘴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蹲下身來。
男孩喘息微弱,他感覺到嗓子眼又澀又痛,他費了好半天勁,才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朦朧中,他看到的是一雙漆黑明亮,怯懦中卻又透出絲絲關(guān)切的眼眸。
“你沒事吧?警察來了,救護車馬上就到。”女孩蹲在他的身旁,小聲地開口。
男孩渾身痙攣,吃力地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而女孩也睜著大眼睛不解地回望他。男孩微微張開嘴,使勁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抓住她,然而,一片黑暗卻從四面八方涌上來,吞噬了他的神智,他說不出話,只是驀地閉上了眼睛。
“你堅持住?。∧阈研?!”女孩輕柔而急切的聲音再度傳進了他的腦海,接著疼痛和黑暗完全淹沒了他渾濁的視線。男孩抬起的手無力地垂落,腦袋一偏,昏迷了過去。
夏若青瞪大明眸,不知所措地蹲在一旁。
——
繁華的午夜街頭,驟雨初歇,燈火迷蒙。
男孩昏迷不醒。
在一片嘈雜的喊“快”的聲音中。
他被幾位醫(yī)護人員急匆匆的抬上了救護車,氧氣罩罩上了他虛弱蒼白的面頰。
夏若青站在光芒冷清的街頭,看著那輛白色的救護車拖著長長的尖銳的呼嘯音,閃著致命而急促的紅燈,緩緩開走,竟然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的身體那么冰涼,就像死人一樣。
那么,他真的死了嗎?
女孩心有余悸的站在原地,一雙清澈的眸子瞪得渾圓,有一種不堪承受的恐懼感。
直到。
直到有一名身著制服的巡邏夜警走到了女孩身邊,急聲道:“姑娘,麻煩你跟我們回去做一下筆錄吧!”
若青一愣,慘白地轉(zhuǎn)過頭來。
“做筆錄?。俊彼A苏Q劬?,似懂非懂。
“對!你看清楚那幾個打架的人長什么樣子了嗎?”警察想了想,細致地盤問她。
若青深吸口氣,靜靜地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的情景,然后搖搖頭,輕聲道:“我只看到巷子里有人在打架就報了警,至于他們長什么樣子,當(dāng)時離得太遠,我沒有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