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黃昏的溫柔透過窗,照在白汐的身上。
一夜的疲倦終于消退,悠悠轉醒。
后腦勺感覺到堅實的溫暖,側過頭去看,惶然看到一只堅實的胳膊。
肌肉的線條柔順而具有張力,雖未緊繃,但不會有人懷疑其中蘊含的火山般的力量和爆發(fā)。
繼續(xù)沿著手臂向上,對上了一張側臉。
金色的夕陽,如頂級的雕塑大師,為這張臉留下了時間的藝術,二十出頭的年輕和久經(jīng)風霜的沉淀在這張精致的五官上和諧統(tǒng)一。眉頭微皺,嘴唇微抿,似乎是想什么入了神。
還從沒以這個角度看過他,真好看。
白汐不由地看癡了,轉瞬,她又想起腦袋下的溫暖。
所以……我是枕在劉琛的手上?
火燒云瞬間爬上了臉,她急著起身,不好意思繼續(xù)盯著劉琛看下去。
這一動,把劉琛從沉思中喚醒。
“醒了?不再睡會兒?”
“啊,不了不了。已經(jīng)快晚上了,你餓一天了吧,我趕緊給你做點吃的?!?p> 看到西邊的落日,白汐清醒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得立馬做晚飯。
“我還不餓,你先去洗把臉緩一緩。對了,一會兒叫林逸一起來吃飯,在醫(yī)館吃。等沒人的時候,你帶我過去?!?p> 心思篤定,話里帶著說不出的柔和。
白汐點點頭,應承下來。
林逸和劉琛的會面,注定需要隱秘,等這桌子菜做好,已經(jīng)是晚上八九點。
五菜一湯,南北兼容,中西兼具,不見高級食材,卻讓人食指大動。
“白汐,你也一起吃吧?!?p> 看到劉琛和林逸上了桌,白汐就準備到后廚隨便吃點。
這是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了劉琛的內人。
林逸眼一挑,帶著揶揄看向劉琛。
“先談著,到時候請你喝酒?!?p> 話說的坦蕩,惹得白汐一臉羞臊。
吃飯是為了感謝,畢竟一句話就讓林逸忙活了一整晚。
當然,也不只是為了感謝。劉琛一直隱藏著自己和林逸的聯(lián)系,但今夜連自己傷勢都不愿意等,執(zhí)意要請林逸來,自然是有事相談。
“我想殺了這個人?!?p> 兩人喝了酒,待到微醺,劉琛將報紙放在桌上,推給林逸。
整幅版面,最醒目的,只有一個人的名字。
羅夏。
“這人是我?guī)湍慊钭降?,能不能殺他,需要問過你?!?p> 目光直視著林逸,這么多年,劉琛幾乎沒有提過類似的要求。
“可以?!?p> 劉琛驚訝于林逸的干脆,他甚至連理由還沒說。
“為什么?”
“開玩笑,生死兄弟還需要理由?你要做,我頂你,就這么簡單啊。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人,他的命,拿去便是?!?p> 劉琛默然,給兩人的杯中各斟滿了酒。
“敬你。”
水浴熱過的申城老黃酒,化去了黃酒特有的苦澀。甘甜醇厚的情誼在嘴中暈開,入了喉,進了心。
“我不是為了我。”縱然林逸不問,劉琛還是決定說出背后的原因,“你我都知道,他身上有誰的情報。給東瀛,就是漢奸,給官方,卻成了愛國志士。我雖不從政,不了解其中的制衡,但我知道,他不死,就是天下漢奸的榜樣。走投無路時,再倒向官方,轉身就能粉飾成潛伏敵方的臥底。最惡的漢奸,翻身成英雄,我接受不了?!?p> 林逸搖搖頭,晃了晃酒杯。
“我們是北方人,喝不慣黃酒。因為它有特別的苦味,哪怕是加了冰糖還用熱水溫過,苦味還是在。漢奸就是漢奸,粉飾成仁人志士,有朝一日還是會做漢奸。你說的,我都知道。所以,你準備什么時候動手?”
劉琛為林逸又倒了一杯酒,沉思道:“我琢磨了一個下午,有兩個選擇。一種是待我傷好,大概一兩個月之后。另一種,是在公開授勛時?!?p> 話沒說透,但林逸明白他的意思。
很多人有一種奇怪的心理,那就是給別人提供選擇時,會下意識將自己所期待的選項放在最后。
這是劉琛教過林逸的一個小技巧。
公開授勛是在六日后的元旦。
要想在那時動手,顯然不該是劉琛去。
“羅夏,會死在授勛儀式上,像一個警示。就像當年川本一樣,在眾目睽睽下?!?p> 林逸毫不遲疑,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既然劉琛想,他愿意盡全力去幫。
冬日,溫過的黃酒加了冰糖,最暖人心。
兄弟,兩肋插刀從不需多言,勝過生死。
晚夜,無月的星空少了亮光,歸人獨行。
林家,申城的新貴豪門,憑借LIN這一貴族新寵,聞名商界。
但真正的老牌豪門都知道,LIN,絕不是林家的根基。
他家的根基,只有一個,或者說一個人。
林逸。
戴春雨的心腹,在申籌備新系統(tǒng)以來,屢立戰(zhàn)功,成為政界頂頂有名的紅人。甚至有傳言,他的簡歷被某校長親自翻閱,夸了句人杰。
便是這一句人杰,讓整個申城,沒人敢搶LIN的風頭。
林志深知這一點,更曉得林逸做到這一步的難處。
所以每次他晚歸,林志都會點燈等候。
“大哥,你回來了?”
林逸在路上邊走變想,要在眾目睽睽下要殺一個人,絕不簡單,用毒、槍擊、爆炸、飛鏢……林逸的腦中想過每一種可能。
不知不覺,到家時已經(jīng)半夜。
“林志,你還沒睡?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讀書和接好家業(yè),以后不用等我等到這么晚?!?p> 嘴上這么說,林逸還是遞過一份夜宵,很普通的夜市小吃。
無他,林志就愛吃這些。
“沒事,你不回來,我們不放心?!绷种窘舆^小吃,看著大哥面露愁容,“你不是去劉琛哥吃飯了嗎?怎么,沒吃開心?”
“沒事,我先休息了,不是什么大事。”
“要不大哥也跟我說說,打虎親兄弟,遇到事,我也能幫你參謀參謀。家里要說功夫,那你是第一,可要說腦子,那可得是我?!?p> 親兄弟,總能看出另一個的愁緒。
看著林志比自己還高的個頭,一雙眼炯炯有神,透著幫忙的欲望。林逸忽然在心中閃過新的念頭。
或許,可以試著讓林志參與一點,權當長長見識。
畢竟,他當年就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在劉琛的幫助下執(zhí)行了那場刺殺。
“走,去我房間吧。”
秉燭夜話,夜市小吃的煙火氣彌散。
夜市,給饑腸轆轆的晚歸客,給笙簫散場的浪蕩子,賣相或許不是第一位,重油重鹽重味,以最粗暴的方式撕扯出味蕾的食欲。
一邊吃,一邊說。待林逸說完,只看到眉頭緊皺的林志。
“大哥,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嗎?別趟這個水,就當一切你絲毫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