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門驚變,玄正攔路
五年后,絳州龍門。
“薛爺爺真的走了嗎?”
“這...這一定不是真的!薛直哥哥你告訴我??!”
絳州龍門,薛家祖宅里的一處偏房內(nèi),一個孩童正淚眼婆娑地拉著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青年的衣袖連連追問。
如玉般的容顏上因這點點淚珠卻平添幾分悲慟。
“許長安!你將郡公這幾年教誨至于何處?玄甲軍不須此女兒姿態(tài)!”
青年沉聲呵斥身旁哭泣的孩童。
許長安嚇得立馬收回了手,拉著手在旁邊站著小聲哽咽起來。
生怕哭出聲又惹得青年不喜。
只是許長安沒有看見的是薛直眼眶里微微的那一抹泛紅。
作為薛家次子,他又如何不比許長安更加難過呢。
只是這幾年邊境烽火,他早已不復(fù)少年。
剛毅如初的臉上細(xì)看也有了幾道疤痕。
領(lǐng)軍之將,喜怒不形于色,心卻如同刀絞。
天下萬般,幾可出喪親之痛?
“郡公資忠報主,為陛下、為社稷鞠躬盡瘁。身負(fù)皇恩本該如此,年近古稀,尚為喜喪。你雖不是薛家血脈,卻也是由我父子二人親手撫養(yǎng)到這般年紀(jì),如此哭哭啼啼莫要讓人誤以為我薛家有何不滿!”
“去站樁兩個時辰!”
薛直坐在楊木做的椅子上繼續(xù)訓(xùn)斥著許長安。
人卻望著門外愣了神。
白色燈籠高高掛,兄弟妻子聲聲哀。
一點點木屑從握著木椅的手中飄落。
整座薛宅,盡皆一片縞素。
開元八年,故左驍衛(wèi)大將軍、幽州都督薛仁貴之子,左羽林大將軍、平陽郡公薛訥卒,贈太常卿,謚曰昭定。玄帝贊:家代名將,國朝元臣,智涌泉源,氣橫雷電。廟堂之上,則寬而有謀,旗鼓之間,則勇而無撓。訥沉勇寡言,臨大敵而益壯,資忠報主,見義忘身。
《楚·平陽郡公世家》
許長安低聲應(yīng)了一句,便強忍著哭出聲的感覺走到一旁站起了樁。
年僅五歲,哪里知道什么皇恩浩蕩。
他只知道,再也摸不到那撮像雪一樣白的胡須了。
.........
七日后,龍門回廣武的官道上。
許長安還不是很嫻熟地騎著馬,跟在一列皁衣玄甲的騎兵中。
這一隊騎兵身姿顯得較大楚其他騎兵要嬌小一點,但隊伍行進(jìn)間肅殺無聲。只有馬蹄踩著零落的樹葉和官道時發(fā)出陣陣響動。
沙沙、沙沙;踢踏、踢踏。
時不時還有鎖鏈晃蕩的聲音夾雜其中。
許長安老是忍不住回頭去看,從龍門出發(fā)的時候他就很好奇這個箱子里面裝的是什么了,哐當(dāng)哐當(dāng)像是砸在了他心里。
順著他的目光往后望去。
一列輜重車上全是糧草和甲胄,這他是知道的。
可是馬隊中還運著一個玄鐵做的約有一丈見方的箱子,上面封著鎖鏈和寫滿經(jīng)文的黃條。
哐當(dāng)...哐當(dāng)...聽著像是有什么東西從里面在砸箱子一樣。
又像是鎖鏈伴著馬蹄聲敲擊箱子。
許長安一時也聽不出來,只是老覺得里面有什么怪物一樣。
薛直昨日便領(lǐng)了圣旨,借了薛訥留給許長安的白月騅便快馬趕往上京長安去了,說是借,半句話都沒留給許長安。
他滿肚子的疑惑和不安也沒法向他的薛直哥哥講。
只是又想起之前在龍門老家被訓(xùn)斥時的場景。
抓住韁繩的手一會兒緊一會兒收的。
還是轉(zhuǎn)過了頭再也不去看那口鐵箱,任憑它哐當(dāng)哐當(dāng),帶著一路飄散的枯葉。
......
一路上許長安看見的只是枯黃的花葉、慘淡的山水,沒有半點兒他聽軍里老兵說的盛世煙火。
來時匆匆忙忙不曾駐足,回雁門時押著這口鐵箱走得倒不算快,卻也看不到什么美景,什么人間。
全是行伍和深秋的一片蕭殺。
好不容易聽隊里其他人說快要到天下五都之一的北都太原了,一行人卻在這時候遇見了麻煩。
剛出了梗陽的一條官道上,前方二十里不遠(yuǎn)處就是晉祠。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作響,不復(fù)之前踏在落葉上的沉悶。也許是快到太原能歇歇腳了,眾人的心情也跟著馬蹄聲一般輕快了許多。
“吁~”隨著眾人紛紛勒馬,這種難得的輕快情緒也一掃而空。
“爾等是何人?竟敢攔我蒼云軍前行!”為首的一騎女將立馬軍前,抽出盾刀,刀鋒直指前方攔路的一群身著僧衣的和尚。
女將身后眾人紛紛持刀立馬,就連許長安也抽出了一把小木刀。
一時間衣甲獵獵,刀氣寒冽。
和尚們低頭不語,默念佛號,神情在此時嚴(yán)肅極了,仿佛有什么兇煞之物正對著他們虎視眈眈一般。
十九個僧侶中,只有穿著袈裟的一個中年僧人站了出來。
念了一句佛號,面不改色。
“阿彌陀佛?!?p> “薛雅施主,貧僧乃是少林寺達(dá)摩堂首座玄正,此番從少林不遠(yuǎn)千里而來,正是為了施主手中一物?!?p> “為避免危及無辜,此等兇煞邪戾之物萬望施主交由我少林保管。”
言語間似有梵音暗起。
蒼云軍眾人心神稍有放松,竟然生出一種順從之意。
薛雅察覺到些許異常,自己這種久經(jīng)沙場的戰(zhàn)將方才心里居然會憑空有一種把斬馬刑天交給對面這中年僧人的想法。
回頭一看眾人,面目神情皆隱隱有一種淡然之意,更有甚者如隨行雇傭的馬夫早已雙手合十,口中直念阿彌陀佛。
許長安也險些著了這梵音渡人的道,只感覺似有五百羅漢、萬千僧侶齊齊誦念佛經(jīng)。也許是這兩年習(xí)練的軍中功法起了作用,萬幸倒是沒有一心皈依。
薛雅這才反應(yīng)過來。
“玄正首座好一個天龍鎮(zhèn)魔音啊,你是把我蒼云軍眾將士比作妖魔還是如何!”
心中怒極,玄甲蒼云軍忠君衛(wèi)國、征戰(zhàn)沙場,鐵血烽火鑄旌旗。
一面獵獵軍旗之下不知多少熱血揮灑,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被這好一個佛門正宗當(dāng)作妖魔。
“女衛(wèi)營聽令!”
“入陣!”眾騎被這些僧人突然攔住去路,沖鋒之勢早已全無。
薛雅果斷下令結(jié)玄甲之陣,自己則拍馬往后方押運的鐵箱趕去。
女衛(wèi)營營眾頓時一齊下馬,快步走到車隊前方。
只留了十八騎護(hù)住輜重糧草。
隨著一陣噔噔悶響,一面黑色方盾形成的玄甲軍陣已經(jīng)立起。
又隱隱以十八人為小隊結(jié)成小陣。
一柄柄輕眉刀立于陣前,陣后眾人左手擎盾,右手持刀。
九十刀鋒所指。
一股肅殺之氣油然而起。
陣陣枯葉隨風(fēng)卷起,又輕輕落在眾人衣甲之上。
無一人拂去落葉,也無一人有輕言身動之舉。
“進(jìn)!”薛雅回頭見軍陣已起,喝令軍陣向前。
“進(jìn)!”
一聲令下,眾人齊應(yīng)一聲,玄甲軍陣緩步向前。
令行禁止,不外如此。
踏...踏...踏...
玄正只覺一股煞氣隨著軍陣推進(jìn)的腳步聲陣陣猛逼而來,奪人心魄。
竟是讓眾僧侶誦念佛號之音齊齊頓住。
下令之后,薛雅便不再看玄甲軍陣的動靜,回過頭繼續(xù)向鐵箱趕去。
就算面對同等數(shù)量的北荒狼牙精銳,也能戰(zhàn)而勝之,何況這區(qū)區(qū)十九僧。
將要到玄鐵箱子之時。
借馬助力,整個人騰空而起,竟是直直凌空向鐵箱而去。
薛雅沒有帶著制式方盾,只提了一柄輕眉刀,借凌空之勢高舉眉刀。
在許長安眼里,平時對他可溫柔的薛家姐姐,此時更平添幾分英武颯爽。
就像,就像變了個模樣。
一時間竟忘了蒼云軍對敵之時不得走神的軍規(guī)。
呆愣著眼里全是那白衣玄甲凌空而立的身姿。
白衣凌空覆玄甲,誰言須眉敗嬌娥。
若是薛直在此,少不得又要斥他幾句。
輕眉刀借凌空之勢,刀鋒只指玄鐵箱上的鎖鏈。
白光一閃而過,劈在黑色鎖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