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亡
涵櫟心煩意亂。
他靜下心，思考著如何能不露痕跡地救下綠絨鎮(zhèn)。所謂擒賊先擒王，把作亂之人抓住，也許就能解決一切了。于是他凝息聚神，頓感到一股強勁的靈力從不遠處的山林里流過來，看來，這始作俑者就在那里。不如，先去會會此人。
另一邊，卉笙跑進鎮(zhèn)子，只見沿途的房子不是坍塌就是在燃燒?；鹦亲雍蜐鉄燂h散在空中，熏得人眼睛直流淚。倒塌的房屋邊，有人在哭泣。他們拼命呼喊著救命，聲嘶力竭地尋求著幫助，但是所有人都自顧不暇。
卉笙看見東街的李叔被倒下的橫梁壓住了下半身，正在呼叫，卻沒有人回應他?；荏狭⒖膛芰诉^去，施法將橫梁抬起一寸多高，然后使勁將李叔拖了出來。這時卉笙又聽見街對面?zhèn)鱽淼那缶嚷?。循聲望去，只見倒塌的胭脂鋪下，兩個人周身是血。卉笙趕忙跑上前，先用法力將壓住二人的殘瓦斷梁穩(wěn)住。她抓住一個人的手拼命向外拖，那人痛苦地尖叫，許是下肢受了傷，疼痛難耐。拖出第一人后，卉笙轉頭就去搭救第二人。她握住那人的手，準備效仿著將此人也拖出來。倏爾，風向開始改變。隔壁當鋪的火在風的慫恿下瞬間點著了胭脂鋪。卉笙心下大驚，知道時間緊迫，越發(fā)用力地拖動那人?；馃锰?，一瞬間整條街都被湮沒。炙熱的火焰烤得卉笙灼熱難耐，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救救我，救救我?！蹦侨瞬煌：魡尽?p> “我不會不管你的?！被荏先缡钦f道。
握緊的手沒有松懈，但卉笙明顯感覺到那人的力量在一點點逝去。突然，那人嘶喊起來，五官擰在了一起，臉也扭曲得厲害?；荏蠂樀貌恍袇s仍不松手。緊接著，火順著他的下身燒向他的上身，直到徹底吞噬?；荏喜坏貌凰砷_手，眼睜睜看著此人連同著整條街，化為了灰燼。在焚毀一切的火焰中，那人痛苦的嘶嚎聲戛然而止。
卉笙一瞬間繃不住哭了出來，但沒時間難過，爺爺他們還生死未卜。所以她沒有停留太久，收拾了一下心情就往張府的方向跑去了。
沒跑幾步，就見一塊巨石朝著鎮(zhèn)子飛了過來。突然，一道法障出現(xiàn)在空中，將巨石攔截于鎮(zhèn)子的上空。巨石的沖擊力將法障撞成了一個大大的凹形，也不知這法障能撐多久。雖然不知這法障是誰開啟的，但鎮(zhèn)子上能有這等法力之人，就那么幾個。想到這里，卉笙繼續(xù)朝張府奔去。
此時的涵櫟，順著靈力的涌動，走到了樹林深處。當他看見正在施法之人時，不禁大駭，居然是御仙派的峒兮真人！
一身素袍的峒兮真人，絲發(fā)垂落，一派仙風道骨。他看見涵櫟也吃了一驚，手里的法術，一時間停了下來。
“居然是你！”涵櫟不可置信地說。
峒兮也滿眼詫異：“涵櫟公子？”
“快住手?！闭f著涵櫟就準備上前制止峒兮。
“二殿下，這樣不好吧?！币粋€低沉的聲音從峒兮身后響起。接著，一個人慢慢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
“你是…”涵櫟極力辨識著這張有些熟悉的臉，霎那間大驚失色?！梆实?！”
皓彧沒有遮遮掩掩，直接承認：“二殿下果然好眼力，不錯，是我?！?p> 涵櫟十分不解地問：“你為何要襲擊綠絨鎮(zhèn)？”
“襲擊綠絨鎮(zhèn)？二殿下怕是弄錯了吧。峒兮真人告訴朕，綠絨鎮(zhèn)被魔獸突襲，鎮(zhèn)上百姓盡死。為了對付這魔獸，我們也是不得已要毀鎮(zhèn)?！?p> “魔獸？”涵櫟詫異地看了一眼峒兮，又看向皓彧道：“若是真有魔獸，我去滅掉它就是，大可不必毀掉鎮(zhèn)子。你知道綠絨鎮(zhèn)此刻有誰在嗎？有你的…”
女兒二字還未出口，就已被皓彧打斷：“二殿下！流言蜚語請勿聽信?！?p> 涵櫟再次掃過眼前二人。此時的皓彧，完全沒有想聽自己說下去的意愿，而此時峒兮的臉上并未有任何的驚訝之色。哪怕見到自己的皇上稱呼自己為“二殿下”，哪怕聽到了皓彧與自己之間莫名其妙的對話。這一切，只有一種解釋，皓彧和峒兮，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他們都知道卉笙的存在。
涵櫟冷笑一聲，說：“你說綠絨鎮(zhèn)上有魔獸，我身為神族，魔獸之事，也不算全然與我無關。我即刻就去綠絨鎮(zhèn)幫你們把這魔獸收了?！?p> “二殿下且慢?！边@一次換成了峒兮開口?！澳ЙF襲擊綠絨鎮(zhèn)，是千真萬確之事。那些火焰也是魔獸喚出的。可區(qū)區(qū)低階魔獸，我等自有能力對付，就不勞二殿下出手了?！?p>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涵櫟收緊了神情?！凹热皇玛P魔獸，那便是我分內之事。你們這般天降飛石，哪里像是在對付魔獸，倒更像是意圖毀鎮(zhèn)?！?p> 見涵櫟好不罷休之勢，皓彧開口道：“二殿下，這綠絨鎮(zhèn)，必須要毀了才能滅掉那魔獸，請二殿下不要過多為難我們。畢竟此事我們沒有上報神族，按理說神族便不該插手?！?p> 涵櫟看著皓彧眼底的殺意，心生一陣寒意，面色嚴肅地說：“你們不是想毀掉鎮(zhèn)子，你們是想殺了卉笙吧。”
“我不知二殿下你在說什么?！?p> “到這個時候，你還裝蒜。我只是好奇，你是何時知道卉笙的事的？”聽到涵櫟的問題后，皓彧沒有說話。
涵櫟再次看看眼前二人，峒兮明顯是認識皓彧的?；荏系拿郑亲约河H口告訴峒兮的，難道是他將卉笙的事情告訴皓彧的？可是為何呢？峒兮又是何時知道自己的身份呢？峒兮，峒兮？這名字有些耳熟。突然間，他回想起芷瑜姐和卉笙的對話里，提到過一個人，董喜。峒兮，董喜！
想到此處，涵櫟醒悟過來：“我明白了。峒兮，你就是當年的董喜吧！所以你才會知道神族，知道我。不僅如此你還知道皓彧皇帝與芷瑜的那一段過往。如今回想起來，當日你在御仙派，對我畢恭畢敬，恐怕那時就已經(jīng)猜到了我的身份。后來你跑來說要相助于我，不過只是在套我的話。當我提到卉笙之時，你明顯有些反常，當時我不解，如今想來，那不過是你得知芷瑜有孩子時過于驚嚇罷了。所以皓彧皇帝會知道卉笙，全是因為我！”
這一刻，涵櫟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芷瑜姐拼盡全力守護的秘密，就這樣被他輕易地說出去了，還偏偏說給了最不應該聽到之人聽。
這一次，皓彧終于開口了：“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瞞著殿下了。我同芷瑜之事，絕不可讓外人知道。否則對法界和神界都沒有好處?！?p> 涵櫟沒有回答。皓彧見他沉默，接著說：“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卉笙能安穩(wěn)地過完此生，可事事總不如人愿?；荏系纳矸?，已經(jīng)泄露出去了。”
“泄露出去？泄露給誰了？”
“朕不知。但是卉笙在綠絨鎮(zhèn)生活了十八年，全鎮(zhèn)人都是人證。這些人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一起散布起流言來，到時候朕也會很難辦。雖說萬州大陸已統(tǒng)一六十余年，但前朝余孽還在暗中伺機行動，倘若卉笙的事情讓他們知道了，必然會以此為借口發(fā)難于即墨家，到時候，又免不了大戰(zhàn)一場。身為萬州大陸的皇帝，為了四方百姓之安，朕只能將卉笙的事情隱瞞下去?！?p> “所以你就要滅了綠絨鎮(zhèn)？”什么歪理邪說，涵櫟越聽越惱怒。
皓彧眼神凜冽地看著涵櫟：“殿下可知萬州大陸有多大？那是綠絨鎮(zhèn)的千倍，萬倍之大。舍一鎮(zhèn)，護四方，朕雖心有不舍，但這個罪人，朕愿意來當。”
涵櫟氣惱地呵斥：“可綠絨鎮(zhèn)的百姓，也是你的子民，你就不為他們考慮嗎？說舍棄就舍棄了。讓我說，你不過是舍不得自己這個皇位而已，還把萬州大陸拿出來說事。就算你的事情暴露了，大不了就是你皇位不保，我就不信即墨家就沒有其他能人了！”
皓彧眼神冰冷地說：“二殿下，朕的話已說完，這是朕身為法界皇帝的決定。依照盟約，神族不干涉下界之事，二殿下是想違背盟約嗎？”
這一問一下噎住了涵櫟，那些反駁皓彧的話，硬生生被哽在了喉嚨里。
皓彧見他無力反駁，便帶著峒兮越過涵櫟準備離去。皓彧經(jīng)過涵櫟身邊時，低語了一句：“殿下，舍小取大之事，神族不是比朕更深知其道嗎？”說完便向綠絨鎮(zhèn)的方向去了。
涵櫟一人留在原地。皓彧剛剛那句話深深扎入了他心底的痛處。是啊，自己又有何資格斥責皓彧呢？卉笙懇求自己相助時的眼神還記憶猶新，自己不也礙于身份沒有出手相助嗎？所謂蒼生到底是什么呢？難道綠絨鎮(zhèn)，就不是屬于誰的蒼生了嗎？
涵櫟仰起頭，黑夜的天空，因為綠絨鎮(zhèn)燃起的熊熊烈火而染成了腥紅，連星星的光澤都被掩蓋。涵櫟在心中默問：星耀，此時如果是你，會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