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此時此刻

　　33 此時此刻

　　古晟終于明白了。

　　他沒有司空晦那么聰明，不能像他那樣早早的洞悉問題，但古晟并不笨，在經(jīng)歷了這一切后，他終于明白了。

　　自進入至尊魔女世界開始，是他主動找上了司空晦，和他組成一隊。

　　原因很簡單，那個時候沒有人看得上這位老人家，那幾個新人都覺得他是累贅不愿意接觸，這讓古晟稍微有些不舒服，況且，他也并不覺得年老體弱就是累贅，就如他說的一樣——長者總是能提供更多經(jīng)驗。

　　如果身強體壯就代表優(yōu)秀，那么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應(yīng)該是大象和鯨魚。

　　而后發(fā)生的一切，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

　　這位老人家何止優(yōu)秀，他簡直天縱奇才！

　　短短幾日的相處，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洞察力、邏輯思維、心理素質(zhì)……幾乎是古晟生平所見之最，他很服氣，非常服氣。

　　再加上同處一組，利益相同，所以，他很信任司空晦，根本就沒考慮過這位老人家會在背后下黑手的可能性。

　　——古晟又犯了一個錯誤。

　　和當(dāng)初讓碎星黑掉誓劍時一模一樣的錯誤。

　　他并未充分的設(shè)身處地，考慮他人的立場。

　　一直到抵達橡樹宮地基，司空晦撒了個彌天大謊，把所有罪責(zé)全攬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后，他才猛然意識到，整件事情，很不對勁。

　　回頭想想，從那晚抽簽變性開始，司空晦所做的許多事情，似乎隱隱的，有坑害自己的嫌疑。

　　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個問題在回到主神空間，資深者掠奪新人積分時，有了些感覺。

　　但一直到杰克張找古晟聊過之后，他一個人回到房間，照鏡子時，才終于想明白。

　　——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司空晦早早就看出了，這支隊伍是支養(yǎng)殖隊。

　　無論任務(wù)完成與否，新人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完不成是死。

　　完成了被剝奪積分，下幾場輪回世界還是死。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古晟在白鴿號上時就看出了F2小隊是個養(yǎng)殖隊，他一定會想辦法拉起幾個新人，悄悄的，看看有沒有機會能擺脫這種注定悲慘的命運。

　　獲得和他們分庭抗禮的力量也好，直接推翻他們也罷，都可以。

　　當(dāng)然，其實還有另一種辦法。

　　混成真正的F2小隊成員。

　　可從感情上，他不想與這些剝削者為伍。

　　——但真正的換位思考后，才會明白，對司空晦而言，只有一條路。

　　他又老又病，根本經(jīng)不起折騰。

　　不管是拉一幫新人，還是獨自一人想辦法，與資深者為敵這種事，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

　　因為這件事，要么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在輪回世界中賺取到大量獎勵，提升自己。

　　要么，先想辦法茍下來，多活幾場世界再說。

　　可他已經(jīng)病入膏肓，壽命也只有三個月，冒險和時間對他來說都不可能。

　　他只能與資深者為伍。

　　所以他必須立下大功，讓資深者對他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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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時，在橡樹宮里，您讓我乘升降梯和強尼匯合，是故意的，對嗎？”

　　“對?！?p>　　司空晦干脆利落的承認了自己做的事，老實說，這并不讓古晟感到意外。

　　他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正的壞人。

　　損人，至少要利己。

　　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不叫壞人，叫傻逼。

　　司空晦的確意圖坑過自己，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從中獲得極大的利益的前提下。

　　這個世界不是二元論，沒有什么天生反派。

　　——在經(jīng)歷這一切之后，古晟很清楚的明白，司空晦是個強大的盟友，愚蠢的資深者們并沒有看到他身上所蘊含的無限潛力。

　　——在身處如此環(huán)境中之時，他需要一切有可能聯(lián)合的力量。

　　可他不能腆著臉說‘哎呀?jīng)]關(guān)系我不介意你曾想要我的命這件事’。

　　配合他撒謊，私下找他攤牌，已經(jīng)是古晟能付出的最大誠意。

　　畢竟盟友這種東西，第一要素不是強大與否，而是誠意。

　　兩人陷入了僵局。

　　在司空晦說了一聲‘對’之后，他們彼此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古晟是絕不會先開口的，這已經(jīng)是他的底線。

　　司空晦似乎也明白了這件事，在對視幾分鐘后，他看了看表：

　　“你喜歡淮揚菜嗎？”

　　“什么？”

　　司空晦指了指身后冒著炊煙的廚房：“我兌換的服務(wù)里，有個頂級的淮揚菜廚師團，算算時間，也該開飯了。”

　　他打了個響指，一張漂亮的方桌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美貌的禮賓小姐端著一疊疊精致的餐盤走了出來，擺上了滿桌的珍饈美味。

　　司空晦拿起筷子，都沒有說個請自，兀自吃了起來。

　　古晟的面前也有一副碗筷。

　　所以，這是請我吃飯？

　　他想了想，也舉起了筷子。

　　和司空晦吃飯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他的吃相說不上粗魯還是優(yōu)雅，總之就是很香。

　　大口的吃著，努力的咽著，偶爾會發(fā)出一點不太響亮的聲音，參考他的年齡，老人家有這種胃口還真是少見。

　　看著對面云淡風(fēng)輕就把食物掃光的司空晦，你會很有胃口。

　　古晟也吃了一小碗飯——他本來只打算吃一碗的。

　　可蟹粉獅子頭的味道真的很好，司空晦喝湯的樣子讓人忍不住也想嘗嘗。

　　所以最后他吃了兩碗。

　　兩人全程都沒有什么交流，一開始古晟還有些疑惑，他腦子里總是在想別的事情，因為這……這明明是來進行一場深入談話的，突然就吃起飯來，這種事情實在是……

　　其實一開始坐下時，古晟有些忐忑。

　　但吃著吃著，他突然變得輕松了，心情也有些好轉(zhuǎn)，杰克張給他的壓力，仿佛消失無蹤。

　　是因為……吃得很舒服。

　　他突然之間想起來，整整幾日，精神都在極度緊繃之中。

　　對啊，輪回世界就是這樣的地方，每個人都在生死線上掙扎，特別是他這種新人，想的都是活下去，但活下去之后呢？

　　精神的松弛會給人內(nèi)心力量。

　　古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擔(dān)心這場談話的結(jié)果了——在進來時，他很擔(dān)心如果結(jié)果不好，自己該怎么辦。

　　“這100積分很值。”

　　那一頭，司空晦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將餐巾整整齊齊的疊在桌上，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但卻很有效率，就和他吃飯是一樣。

　　他抬起頭，看著同樣放下筷子的古晟：

　　“你是在等我向你道歉嗎？”

　　“我不需要您向我道歉?！惫抨烧f。

　　司空晦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緩緩道：

　　“我給你留了門，讓廚師團做了兩份餐，既然你來了，那我們之間就不用藏著掖著了?！?p>　　“主神給了AB兩個選項，你和我都覺得，B線更好——最終的結(jié)果也證實了我們的猜想，看似簡單的A線才是最危險的選項，白袍先知脫困之后，光復(fù)會和天馬近衛(wèi)的力量對比會頃刻翻轉(zhuǎn)……”

　　“杰克張執(zhí)意要開啟A線，他認為這才是最安全的，他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資深者，我相信他有他自己的判斷方式，聽他的也沒關(guān)系，他總不至于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但如果聽他的，就沒有我的事了?！?p>　　“我必須立功，如果沒有機會，就創(chuàng)造一個機會，所以我得開啟B線。”

　　“可這是一支養(yǎng)殖隊，新人不聽話是大忌，況且杰克張本人，也不是什么講道理的隊長……”

　　“開啟B線我會同時處于有功和犯錯的處境，而在他那里，過一定大于功。”

　　“所以我把你拉上，讓你替我背下那些錯，就說是你開啟的B線，我從旁協(xié)助，讓隊伍化險為夷?！?p>　　“但你肯定不會乖乖背鍋，所以，你得死?！?p>　　他說的這些，古晟已經(jīng)全想明白了，不僅僅是這些，包括他接下來要說的，古晟心里大抵也知道。

　　但他還是得說。

　　可似乎，他并不能自如的說出來，古晟微微一笑，準備推他一把。

　　“那最后為什么又放棄了？老爺子?！?p>　　司空晦睜開眼，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dāng)然是真話。”

　　司空晦道：“因為在我們擊殺桂妮薇兒之后，你已經(jīng)不可能背鍋了?！?p>　　“你很聰明，沒有按我說的上升降梯，反而發(fā)現(xiàn)了橡樹宮其實分兩部分，橡樹宮和巨龍?zhí)?，只有巨龍?zhí)栠@邊是安全的，你沒有上升降梯，這救了你自己一命，也救了我一命?！?p>　　“在你回來找我之后，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理由讓你一個人和強尼匯合，恰恰相反，我必須把你留在我身邊，因為當(dāng)時的我已經(jīng)身受重傷失去行動能力，離開你，我哪兒都去不了?！?p>　　“我從客觀上已經(jīng)沒有辦法讓你去死，因為你活著，我才能活。”

　　“而在我們見到杰克張之后，我必須作出選擇?！?p>　　“我如果把臟水潑你身上，你當(dāng)場就會反駁，你不可能替我背鍋?！?p>　　“我如果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杰克張，那我們都有錯?！?p>　　“完成B線的功，我們可以一起領(lǐng)?！?p>　　“但開啟B線的過，必須由一人承擔(dān)。”

　　“要么兩敗俱傷，要么保一個?！?p>　　“我把功勞全給你，我自己背鍋，這樣雖然會把我置于F2小隊的最底端，但能換到一樣?xùn)|西?！?p>　　“換到什么？”古晟問。

　　“換來此時此刻?！?p>　　古晟笑了。

　　——這就是他來找司空晦的原因。

　　其實他現(xiàn)在說的這些，古晟全都明白，從他把事情始末還原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都懂了。

　　即便是‘壞人’也可以打交道的，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所謂壞人，只是因為你們不在一條路上。

　　“那假話呢？”古晟問，“您剛才說，還有假話？”

　　“假話就是……”司空晦說，“我不能以怨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