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光柔柔地潤著光波給夜披上了薄薄的紗幔。槲熙節(jié)上的燈籠漸漸暗下來,狹長的街道上靜悄悄的,馬路旁的門店已是緊閉著了。
萬家都滅了燈,一切,似乎都在沉睡之中。
杜陵的風靜靜地拂過狐貍垂下的睫,冷風令他哆嗦地睜開了眼,他清藍的眼眸慵懶地盯著道路叉口的方向。
他已在這候了良久,那抓小孩子的黑衣人依舊沒來。
可是,分明就是這個方向,羅盤指示的也是此方向。
他方才只是打了個盹,該不會錯過些什么吧?
又是一陣涼風拂過,摩擦著枯草,發(fā)出“嚓擦”的聲響。
狐貍瞇著眼睛,開始警覺起來。
它敏銳地動了動耳朵,尾巴一甩,生出八條現(xiàn)著融融白光的尾。
它在勾引敵人現(xiàn)身。
烏鴉從它頭頂繞過,它們在嘎吱嘎吱地叫。
“哈哈哈哈哈——”
一道刺耳的凄厲之音突然出現(xiàn),在空曠的黑空中環(huán)繞。
黑空中乍現(xiàn)一團黑煙,它往狐貍的方向沖過來。鴉群本能地繞過那團黑煙,盤旋飛向湖的那邊。
狐貍慵懶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打量著眼前的黑煙,并且往前踏了一步。
那幽銳刺耳帶著渾濁的音隨著黑煙的靠近越發(fā)大聲起來。
“哈哈哈哈——你怎么也沒想到吧。沒想到會落入我的手里……”
黑煙凝聚成一張詭異的人臉,作出猙獰的笑。
“是你?”
“沒想到吧······!也是,像您這種天生就賦有神力,注定能夠統(tǒng)一十二城的人,呵,又怎么會注意到我們這些螻蟻之徒呢?!蹦菆F黑煙繞了它一圈,渾濁尖利卻單一的聲音沒有再繼續(xù)。
他本以為那張嘴能消停一會兒,可數(shù)不過來的鬼哭狼嚎之音似乎被壓抑了很久,就在此刻,全部奔涌而出。
它們嗡嗡繞繞地在他耳邊飄蕩,忽高忽低,忽急忽緩。里邊混雜著妒忌,不滿,狂怒,野心。
“你不是正義之士嗎,來殺我呀?!?p> “它以前自以為把我們殺干凈了呀,結(jié)果呢?!?p> “就他,一只斷了尾巴的九尾,也配?”
“殺了他,殺了他,他的靈力,多么高潔哪?!?p> “別殺啊。這么美的模樣,還是惡心死他比較好。”
“噓——”
從黑煙中冒出來的聲音驟然,止住了。
隨即,那渾濁的聲音又向它靠近,狐貍方才被那些聲音有些攝住了心魂,但它并非害怕,只是驚訝,驚訝于這世上竟有戾氣如此之重的妖物,他不懂,究竟,它們是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終究還是他貪戀自然之景,放任了這人間。
他游過山水,嘗過甘露,他流連于無數(shù)春夏秋冬。他懂得了,花開了,會落。春過了,會是秋。他明白,蟬之所以只會在夏日鳴叫,是因為它們的生命很短,所以要在最熱烈的季節(jié)歡唱,而后瀟灑地死去。他還知曉很多,花鳥,魚蟲,鳥獸之語,他通通都懂。所以,他自以為掌握了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于是,他停駐于桃花盛開處,觀潺潺溪水流,他不諳世事,略有耳聞鎮(zhèn)鄉(xiāng)之事,也都是鄉(xiāng)風湛湛,民風淳樸,黃發(fā)垂髫,怡然自樂的。所以,他以為,人事若天事,事事都遵循著不變的道理,都圍繞著一個“道”字運轉(zhuǎn),此般,他所以流連于花鳥之地,誤了人間。
黑暗渾濁的笑聲再度襲來,“九尾天狐,哈哈哈——今日,就你一個人,好生可憐啊,記得上次······哦!有個鬼??上?,它奈何不了我魂飛魄散了。好一個忠誠的東西。”
如果說狐貍之前的面容還是平靜的,那現(xiàn)在定是掀起萬丈波瀾。
他原本淡藍色的眼睛瞬間燒起來,成了幽藍色。
“它不是東西。你······想死嗎?”他的眼中充斥著倔強,堅定。
他一定要滅了它。他們怎么說自己都無所謂的,但不能說朋友是東西。
她雖然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但她的尊嚴,他來守護。
如若善良的人都得不到尊重了,那誰還會善良呢。
“呵呵呵——別假裝一副圣母慈悲樣了。當年,若不是你的私心,它可能還不會魂飛魄散呢······這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善良,善良只是人們偽裝自己丑陋一面的面具罷了······”
它說得對,當年,若不是······若是他能快點斬下它的那條尾巴,毫不猶豫地準備用自己的生命與那怪物同歸于盡,花花公子或許······或許就不會死了。
一股澄澈的清淚悄悄地從狐貍眼角滑落。
“我······”
“別廢話了。你不是正義嗎?今天,就讓你看清楚了!你這正義之士如何被我們這邪惡之魂撕得個粉碎的!”
他冷聲道,“說完了嗎?”
黑煙的怨氣似乎又大了些,膨脹了一周,散發(fā)著濃重粘稠的尸氣,“哈哈哈,被惡心到了罷。你不讓我說,我就偏偏要說,你還不知道我究竟要干什么吧。呵,我今日就告訴你。我要讓十二城的善良之人通通死絕,統(tǒng)治十二城的將會是我們邪惡之人,哇,多么美妙的盛狀吶。”
他看著它,覺得它越發(fā)的喪心病狂,他其實想問一句,它當真就若此般妒忌世間的美好之物,進而想將他們通通摧毀才甘心嗎?但他沒問出口,畢竟,這已經(jīng)喪失意義了。
白玄掂量了眼前的白骨妖,之前的它是人形的,現(xiàn)在連個形也沒化著,難道它還會贏。
他微閉雙眼,蓄力。
無數(shù)星光之力聚于它尾端,發(fā)出璀璨的光芒。光芒匯聚成一把金黃的利刃,向黑煙的方向橫空斬去。
頃刻間,黑夜亮若白晝。
“別殺它!”
一襲紅衣攜萬千星光而來,手執(zhí)長槍,直沖而入,擋在黑煙的前方。
可利刃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越發(fā)的鋒利,發(fā)出更加尖銳奪目的光芒。
“停手??!”
狐貍睜開眼來,朝著擋在黑煙面前的女孩大吼一聲,“憑什么!它殺了我的朋友?!?p> 光芒已然是越聚越大,此刻,就算是狐貍自己試圖收回,也沒辦法了。抵擋著刀刃的槍逐漸后移。
白玄不想傷及無辜,“你干什么,走?。 ?p> “快收回來!”
“已經(jīng)不行了?!?p> 頓時,利刃撞碎銀槍,銀槍化作無數(shù)碎片,散落在漫空中。
白玄忽地躍起,想擋在女孩前邊。
可她重重地倒下了,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黑煙無聲地離開了。
狐貍飛快地跑到她前邊,鮮血中映著她雪白的面容。
他鼻子湊到她的嘴旁,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再一次,毫不猶豫,他斬下了自己的尾巴,將它化作一顆散著光的靈丹,伸出帶著血的爪爪,喂她吃下。
剛吃下,它便睜開了眼,眼眸中有了狐貍的倒影。她開心地笑了,那些斑斕的血跡,似乎也在她的臉上開出了燦爛的花朵。
狐貍看著她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干脆移開了她灼熱的視線。
發(fā)財不知怎的,曾經(jīng)苦練武功的場景一幕幕從她腦海中劃過,現(xiàn)在看到它,第一反應就是曾經(jīng)做的一切都有意義了。
她太激動了,分明是不善言辭卻脫口而出道:“狐貍,是你嗎?我終于見到你了。”
它“咚”地一下坐下,將血流不止的尾巴藏在枯草里。
“哈哈,你這坐姿,好像和我心中的九尾天狐不太一樣啊?!?p> 狐貍看著她,不說話。
“方才,我是怎么活過來的。我記得,我被你的刀砍了,然后······然后心像是在熾熱地灼燒著,然后······我聞到了很濃很濃的血腥味,然后,我以為我死了。”
狐貍依舊不說話,而且也不正眼看她?!罢f完了嗎?你可以走了?!?p> “你怎么不搭理我呢。我······我方才不是不讓你你抓壞人的,你知道你攻擊它時,它為什么沒有反抗嗎?它就是想讓你做這把兇器,打散它,然后,然后那些怨靈就能各自行動,去禍害人間了?!?p> 狐貍想來,好像,確實是,它沒有反抗。
他抬眸,正視著眼前的小姑娘。
發(fā)財回望著它,“世道狡詐,更何況本就就是壞人呢。它明顯是想讓你上鉤,助它一臂之力。怨靈這種東西嘛,它們起初是很渺小的,很容易就散了,所以很多怨靈決心合成一起,以怨恨最強的那個為主人,它們吸食人的精氣,怨氣,越來越強大。但他們沒有辦法分開,但他們又很想分開,所以,只有借助又強又純的外力讓他們分開,然后各自去禍害人間。所以顯然,天狐仙姐姐,你上他們的當了?!?p> 白玄盯著她,眉頭擰作一團,撅起小嘴,“我是男的?。?!”
發(fā)財小臉瞧著他的模樣好生可愛。轉(zhuǎn)而又想到自己方才說的話是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臉上便通通紅了,一股熱意在上邊浸著。
心想,把別人性別搞錯了,那該怎么解釋?
索性,臉皮更厚一些,她道:“這個嘛······也不能怪我呢。”接著把小臉湊近狐貍,調(diào)皮一笑,“嘿嘿,世人皆傳,九尾天狐,美若天仙,面若中秋之月,色似春曉之花,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所不及焉。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我又怎會料想,你是男子?”
“世人戲說,你也信。”
她見他埋怨的模樣,甚是可愛,便忍不住伸手過去摸他的毛發(fā),得手后,心里暗中樂了幾下,又調(diào)侃地笑著道:“可你本來就勝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若你不歡喜這形容美人的詞,那我換一個便好了呀。就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罷了,我不喜與人爭辯?!?p> 她又湊近了他一分,睜大眼睛端詳了他一番,“奇怪了呀,怎么聞到如此濃烈的鮮血氣味,可是你沒受傷啊。”
白玄下意識往后縮了縮,“你看看你倒下的地方?!?p> 她望過去,確實是,一灘的血啊。
可她急忙地搖搖頭,道,“非也非也,我的血帶著的是渾濁的氣味??墒俏衣劦降氖乔宄旱?,干干凈凈的鮮血味。要不,你換個姿勢讓我瞧瞧。”
見她那架勢,是要去翻轉(zhuǎn)他的身體了,狐貍小臉一變,情急之下道了句“男女授受不親。”
發(fā)財?shù)故窍氲拈_,坦言道:“沒關系的啦。咋們物種不同,不礙事的?!?p> 這可把狐貍給憋急了,它想趕忙換回人樣,奈何方才斷了一尾,靈力虛弱,這可咋整。
“住手!”
說話的人從遠方跑來,發(fā)財回頭一看,是個藍衣少年,臉上一副著急的模樣,額前的頭發(fā)也已經(jīng)濕了,他帶著只雪白的狗狗,狗狗在汪汪地叫。
狐貍眼中立馬冒出感激不盡的神色,救駕及時啊。
“放開那只狐貍!”
聽見少年之語。紅衣少女此刻更懵了,她也沒干啥呀。
少年走近后,發(fā)財發(fā)現(xiàn)竟是熟人。
她主動向他問好,道:“是你,又見面了。小男孩。這只狐貍,你認識?!?p> 藍誠想,何止是認識,便答:“嗯。它就是我養(yǎng)的?!?p> 少女一陣唏噓,“你確定?”
他略有些訕訕,轉(zhuǎn)而又說:“是我最近撿來的?!?p> 最近二字,她是相信的。可撿來的,她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了。
藍誠向女孩娓娓道來事情的經(jīng)過,她可就明白了。狐貍并不是撿來的,而是睡覺的時候被捎帶走了。
發(fā)財想著既然你們沒有太過深的交情,那就好辦了。她一雙明媚的眼鏡帶著可憐巴巴的神色望著藍誠,但嘴上卻是強硬,她道:“你把這狐貍給我養(yǎng)幾天。行不?爽快點?!?p> 并非她不真誠,而是她真的不善言辭,在不熟的人面前。
“行啊,送你都行?!?p> 藍誠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這只狐貍天天懶得動的情形,干什么都得抱著它,實在是累??!
“汪汪汪汪汪——”
阿狗向主人搖著雪白的尾巴,腦袋像波浪鼓般左右搖晃,眼中一汪水。
白玄冷眼旁觀了這席話,打了個哈欠,靈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趕緊隱去那六條尾巴,只剩下一條。并且將血跡化去。
他想,終于,能加入群聊模式了。
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人類真的很無聊?!?p> 那聲音雖帶著稚氣,卻是格外好聽。
藍誠一臉不可置信地瞧向說話的方向——它傲然坐立,小臉皺著。
“你居然會說話!?。 ?
阿浪不回頭
加油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