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土住
從開始建造的時候開始算起，齊奧爾科夫斯基考察站已經(jīng)有將近一百年的歷史了，火星的風沙已經(jīng)把它完全埋在了土里，變成了一座小沙丘，只有背風的一面露出幾個窯洞似的大鐵門。
娜塔莎的骷髏羊把王二他們連人帶車一起拖回來的時候，就是從這樣的一扇大鐵門進去的，進去之后先是一個類似戰(zhàn)略轟炸機組裝車間的大廳，里面堆放著各種重型機械，有幾萬噸的水壓機，八千度的高溫鍛爐，五層樓那么高的數(shù)控三維成型器，還有除了中子星和黑洞之外幾乎能夠粉碎一切的破碎機……王二覺得，這個大廳就算是真的拿來組裝戰(zhàn)略轟炸機都有點大材小用了。
穿過這個大廳再往里面走，才是氣密良好的成員生活區(qū)。王二剛開始以為他們和戰(zhàn)車一起被丟在垃圾堆里，其實那個艙室應(yīng)該是個儲物間，只是看起來比較亂，畢竟整個考察站現(xiàn)在只剩下娜娜自己一個人，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收拾和打掃。戰(zhàn)車被拽回來的這一路上，王二和李鐵根都躲在車里不敢出聲，娜娜也就不知道他們。楊美麗雖然知道車里還有兩個人，但是她忘了跟娜娜說，直到李鐵根聞著肉味兒闖進她們休息的房間里，被楊美麗一瓶子掄在腦殼上，把眼眶都敲碎了。
娜娜嘀咕了一句，什么情況啊。
“還有兩位客人呢。”角落里一個低沉而甜美的聲音說。
王二聽見動靜，帶著電動扳手趕過來的時候，李鐵根已經(jīng)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暈死過去了。娜娜和楊美麗她們兩個正在游泳池旁邊穿衣服，王二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李鐵根為什么挨揍了。雖然李鐵根這個老頭子是莽撞了一點，但是王二覺得楊美麗還是下手太狠了，地板上淌了一大灘血，老李的眼珠子都爆裂了，像個被人捏碎的葡萄。不過想想之前李鐵根一炮把楊美麗的運輸機給轟下來，這家伙挨頓揍好像也不是太冤，至少他們倆人也算扯平了吧。
因為穿著和楊美麗類似的聯(lián)合國軍的衣服，娜娜大概也猜到王二他們兩個是什么人了。只可惜王二不會俄語，他連英語都不怎么會，三戰(zhàn)的時候講究思想端正，說英語會有通敵的嫌疑，所以王二的語言模式只有兩種，漢語普通話和家鄉(xiāng)的方言。齊奧爾科夫斯基考察站上原本有幾個會說中文的科學家，可惜娜娜出生的時候，他們年紀都很大了，所以娜娜就沒有機會跟他們學。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王二說話娜娜聽不懂，娜娜說話王二也聽不懂，楊美麗雖然能聽懂王二說話，但是她根本不愿意跟他交流，還記著自己挨那一炮的仇呢。
雖然溝通不是很順暢，但是眼看李鐵根快要死了，娜娜和楊美麗也并不是一點都無動于衷。娜娜抬起頭朝著墻壁上一個控制面板喊了兩聲，一個鬼魂似的半透明人影就出現(xiàn)在門口，把王二和楊美麗嚇了一跳。其實這個東西是齊奧爾科夫斯基考察站上，智能語音助手程序的擬人化圖形界面，通過各個房間角落里布置的微型投影裝置，直接把光信號發(fā)射到人眼的視網(wǎng)膜上，比3D顯示技術(shù)要厲害多了。它的身份主要有兩個：一是負責整座空間站控制系統(tǒng)的輸入輸出，二是用自己的多才多藝給成員們解悶。
它原本的名字叫露西，后來被人改成毒舌，再后來又被叫做外婆，直到整座空間站被黃沙掩埋，它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土住。
看見李鐵根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樣子，娜娜就叫土住安排一個電動擔架過來，同時把急救室準備好?？疾煺纠锏膿芏际谴艖腋〉?，不需要靠人抬著，只要你躺在上面不亂動，它能飄得既快又穩(wěn)。急救室里的設(shè)備也很先進，有全自動的斷層掃描診斷儀，能同時給四個人進行急救的手術(shù)臺，主刀的是一臺裝了十八顆攝像頭的醫(yī)療機器人，它有六條機械臂，還有十二根輔助用的機械觸須，能夠彎曲成各種奇形怪狀的角度，因為總會有一些不應(yīng)該嵌入人體消化系統(tǒng)的各種異物，出現(xiàn)在它們原本十分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這些觸須就可以把異物取出來，大概是通過各種生拉硬拽的方式吧。
李鐵根送過來之后不到兩分鐘，主刀機器人就完成了開刀、清創(chuàng)、剔除碎骨、重塑整形、縫合、心肺功能復(fù)蘇等全套流程。等王二他們慢悠悠地趕過來的時候，李鐵根已經(jīng)醒了，正躺在病床上照鏡子，見了王二還問怎么他的半張臉變成骷髏了。
王二說這得謝謝飛行員同志手下留情，瓶子是橫著掄過去的，她當時要是一激動，舉起瓶子來從上往下砸，李鐵根直接就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楊美麗對王二說，你再貧嘴，下次就換成你被急救了。
因為李鐵根的一只眼珠被楊美麗錘爆了，眼窩里空蕩蕩不太好看，還漏風。娜娜說她認識一個人，賣那種仿真的電子眼，三十億有效像素，光學變焦，自帶透視雷達，晚上還能紅外線成像，兩年換一次電池，五年一大修，平時還防水防靜電，洗澡啊游泳啊都不耽誤，倍兒省心。
李鐵根就問，這么好的眼珠子，得多少錢一顆啊。
娜娜說，不貴不貴，把你們的破車當廢鐵賣掉，還能有富余的，可以升級個十年質(zhì)保套餐。
王二說，那車好好的，怎么能當廢品賣呢。
娜娜說，就它那個成色，有人愿意收就不錯了。
楊美麗說，本來也不是你倆的東西，撿這么大個便宜，還不趕緊偷著樂去。
王二就問她，小姑娘你到底跟誰一伙的呀。
楊美麗說，我也不知道我跟誰一伙，哎對了，我原本好像有個飛機來著，我飛機呢？
娜娜說，我知道，我知道在哪，明天咱們再去山坡上，一塊一塊撿回來就好啦。
……
當然，這些話都是通過那個叫土住的智能語音助手翻譯過的，所以其中很有可能在某些關(guān)鍵地方表述不太準，總之就是，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王二他們的戰(zhàn)車就變成娜娜的東西了。
這還不夠，因為王二和李鐵根沒有錢交住宿費，他們只能被娜娜關(guān)在急救室里，不讓出去。王二說這是非法拘禁。娜娜說，別以為我這沒有牢房，急救室里好歹條件還算湊合，你們要是敢搗亂，下次就是關(guān)在生活垃圾處理艙了。
李鐵根畢竟重傷在身，就勸王二想開一點，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一時風平浪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狼吃，等我換上那個牛逼哄哄的電子眼以后，咱們再想辦法建功立業(yè)?！?p> 王二嘆了口氣，說建個屁的功，立個毛的業(yè)，都已經(jīng)被組織當成叛軍了，回去了也是被抓起來上軍事法庭受審，還不如老死在這邊。
“人生總是充滿各種可能喲，不要灰心?！蓖磷⊥蝗粡慕锹淅锩俺鰜?，勸王二，“按理說你這么大年紀了，應(yīng)該不至于為這點事煩惱?！彼@一次現(xiàn)身，是以一個身材姣好、美若天仙的形象出現(xiàn)的，穿的衣服還很省布料。
王二說，你一個電子程序，懂個屁的煩惱。
這話是真的難聽，就連李鐵根都覺得王二這人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土住說：“你說的都對，我確實不懂煩惱，但是我懂快樂呀。畢竟我剛被人造出來的時候，最初的那個版本，就是用來娛樂的。后來經(jīng)過一百三十年的不斷迭代和優(yōu)化，我熟悉人類有史以來的全部娛樂項目，你們要不要試一試？”
李鐵根突然就精神起來了，問土住會不會唱歌跳舞。
“那就要看你喜歡的是哪一種了?！蓖磷≌{(diào)皮的笑了笑。
王二說你們能不能別這么低俗，有點崇高的精神追求好不好，現(xiàn)在外面還打著仗呢，每分鐘都在死人，哪還有心思唱歌跳舞。
“哎喲，你還不知道吶？”土住突然捂住嘴，臉上驚訝的表情轉(zhuǎn)瞬即逝?！罢踢€沒有打起來就結(jié)束了呀。”
“啥？”王二都不敢相信。
“因為聯(lián)合國軍占領(lǐng)的七號船閘上面發(fā)生了命案，第二海關(guān)的關(guān)長坂本松月就在聯(lián)合國軍特戰(zhàn)隊的眼皮底下被殺掉了，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輿論譴責，聯(lián)合國已經(jīng)下令撤軍了呀。你們都不知道嗎？”
王二嘆了口氣，說：“我怎么會知道，我們的數(shù)據(jù)流量都是按字節(jié)收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