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羽翼在黑暗中收斂，一頭剛剛覓食歸來的夜梟飛停在一架木梁上。
瑩綠色的眸子里面映射著點點火光，往下俯瞰，寬大到可以過八輛馬車的青石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圍在兩邊，讓出中間的圓來。
似乎是被人群驚擾，一個撲閃，梟迎著天上似乎被水洗過的皓月飛去。
只在原地留下一片漆黑的羽毛，劃著夜幕，掠過橫梁下張揚的“留仙樓”酒旗，最后落入人群當中。
“吉光片羽，會是一個很好的謎底……”
熱鬧的人群里游出一個孤寂的背影，他丟下手中的羽毛，好像對那傳說中的伯雷之子與另一個傳說中的仙宗弟子的會武絲毫不感興趣。
“愿玄天大尊保佑你！”
那李自在走到圓中間，嘴里念叨著，手上取出一枚小巧的冰球來。
隨著這冰球一同出來的還有隨之而來的無邊寒意。
這朔北的夜已經(jīng)很冷了。
縱然有仙關的陣法阻隔，依舊能夠感受到那界海上透著的死寂溫度，而現(xiàn)在就像是有人在夜里放了刀子，貼著臉的生疼。
風，起風了。
小小的冰球好像是吞吐天地的巨獸，一股雪風肆虐全場，張玉山不得不后退一步，靈目微開，一點火光龍行周身，熔成明滅倏忽的護罩。
陽景三變，伏火華光。
“玄天大尊的指引就在風和雪之中。
冰的精魄，是天神遺落在人間的眼淚。
向玄天大尊展現(xiàn)你們?nèi)紵挠職獍?！?p> 李自在高亢的聲音在張玉山耳邊響起：
“玄天會武，現(xiàn)在開始！”
話音落下，那寧亙毫不客氣地一躍而起，那桿青色大戢好似游龍般刺破寒風，一口咬在那活潑跳動的冰球之上。
風雪之心被咬破，其內(nèi)噴薄出更多的寒與冷，與之一同降臨的還有肉眼可見一點一點剝離的黑暗。
夜本就是黑的，比夜還要黑的只能是……
死亡！
不只是張玉山如此，始作俑者的寧亙同樣被風雪冰魄撕扯著光與熱，不過他的動作沒有停止，依舊向前、向前！
生養(yǎng)在這一片極北之城中，從小就聽著玄天大尊傳說長大的他，心中唯一一個念頭：
冰解凍釋！
同一時間，好大一片火光噴薄而出。
死亡如夜、如潮、如幕。
所以張玉山如日、如泉、如火。
驕陽破曉，噴泉壓潮，烈火穿布。
冰球移位，停止釋放寒冷的它乖乖地掛在中央，玄天會武的“題目”，最簡單不過了，球是誰的，誰就是玄天神將。
玄天神將是個什么東西？
沒人在乎！
寧亙默念冰凍密咒，一身天妖血脈上應辰星，除卻一顆妖心還在搏動，其余妖力、妖靈都落入風中，盡作冰雪消釋。
張玉山也在念咒，萬能“度娘”的元陽金假咒早就不管用了，似乎在這片風雪中，能抓住的不會太多……
先抓手里的總沒錯，元陽咒用不了，玉符玉經(jīng)也聯(lián)系不上，張玉山攤開右手：
業(yè)緣所殺！
方方正正的印記像是嗅到了獵物的毒蛇，左搖右晃地蘇醒過來，在風雪當中抖擻精神，恢復了形跡，盤在來手臂上。
略微發(fā)熱的右臂，在這如夜如潮如幕的死亡當中難能可貴，一方重錨，拋在了寒流中。
一個拋錨?？浚粋€激流勇進，張玉山與寧亙迎來了第一次的交鋒。
驕橫的小妖王眼中卻不見獰色，忘我、我執(zhí)，斬半心。
青桿大戢帶著不可匹敵的速度、力量從風中來，但又停在了風中。
若是李自在的妖目再高明些，他就可以透過冰球的冰霧看到這古怪的一幕：
拋錨停靠的正在猛沖、激流勇進的卻在節(jié)節(jié)敗退。
妖族文士其實不曾到過人間，若是柳豐都尉看到了，自然會想起老家開春時節(jié)的大河，那冰排被河水推得高高的，很快就帶著河水淹沒了下游兩岸。
冰排當中冰是不動的，張玉山不動，如冰，風雪如流，主動推著他高高的。
頃刻間江河倒流、風雪倒灌，只因：活了，天神的眼淚、冰的精魄，活了。
玄天神將是個什么東西？
沒人在乎，人人在乎的是玄天會武賜下的冰魄神髓。
這留仙關，關內(nèi)關外，處處都是界海永寂，神人血裔可作舟筏橫渡界海，但沒有那么多的互人骨肉構筑兩界關隘，于是乎三族合力，共煉三界通微之陣分設各處以應用界力。
于留仙關而言，通微仙陣煉化界海冥樞炁，雖無礙修行，經(jīng)年累月下來，難免會壞了根基。
因此仙家妖將需得輪值留關，但有了冰魄神髓就不一樣了，不僅煉化無虞，相反還有精進。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傳說中的玄天大尊顯化真靈，降下會武祭珠，一珠一界，一珠一神將，神將得神髓，不知有多少人得到了好處。
但大尊說得明白：
冰的精魄，是天神遺落在人間的眼淚。
少年燃燒的勇氣終將擦亮神的雙眸。
再明白些：
唯有煉氣筑基的小子、生下來的妖怪妖靈才可以，修為高了不行，年歲高了，也不行。
不過這神髓不是蘿卜，小崽子們暫時還用不著，所以關內(nèi)的家族、勢力趨之若鶩，紛紛盼著這場玄天大祭。
結果出來了嗎？
街心當中的冰霧逐漸褪去，最開始的兩個人，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了。
一個人，一條蛟。
寧亙小王又被壓住了，這次不是磨盤大的鷹爪，而是大壩般的右手，把他渾身的力氣堵塞得結結實實。
斬心失效，消失的驕橫、恐懼、不甘重新涌入眸子，他嘴里嗚咽了幾聲，最后垂下了崢嶸的頭角。
誰贏了？
沒有聽見劇烈的對轟，但勝者似乎明了了，人站著，蛟趴著，可是結果在哪里？
林蛋看到小小冰球也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吞吐著最后一點霧氣，卻不見傳說中的冰魄神髓。
柳豐和李自在對視一眼，但很快柳豐就躲開了，他一個箭步走到場中，撿起冰球，沖一旁的元清月笑道：
“貴宗真是好運道，有元真人這樣的珠玉在前，又得一璞玉渾金，假以時日，定能重振天宗……”
柳豐忽然住口了，元清月轉過身去，人群當中露出一個光頭來。
“哼，百獸令，好大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