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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

二十七

江之 歪皆歪 7682 2021-06-15 00:17:25

  陸安找到余桓的時候,他像一個從病床上跌落的病人,趴在地上,身后拖著一條長長的血跡。無法想象他是怎么從四樓爬到一樓的,他的右手無力地拖在身旁,雙腿因為從樓梯上跌下來而骨折,全靠血肉模糊的左手苦苦支撐。陸安沖上去抱起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右眼已經(jīng)壞死,碎裂的眉骨扎進(jìn)了他的瞳孔,徒留一個黑色的眼窩,往外不停地留著濃黑的血水。左眼也不再有往日的銳利,只是靜靜地張開著,右臉擦著粗糙的水泥地一路爬來,肉里嵌著尖銳的石子。他虛弱得像一個失語癥患者,只能從喉嚨里擠出微弱的聲音。

  在陸安背起他的時候,他仿佛獲得了短暫的安寧。均勻的呼吸聲響起的時候,陸安抽了抽鼻子,把他往自己背上使勁提了提。他無法想象身后這個“生命垂?!钡哪腥嗽诳吹狡嚭笞芍慕髅牡臅r候,從哪迸發(fā)出力氣讓他爆發(fā)出撕裂喉管般的慘叫。陸安猶豫了一會還是把他放在了后座,關(guān)上門后重重地踹了一腳車門。

  一路上余桓就靜靜地抱著江明媚,他僅剩的左眼無聲地淌著眼淚,像暴雨過后的一口井。

  “陸安,我們回家?!彼硢〉穆曇艟拖癖惠喬ツ脒^的沙石地,他的左手環(huán)著懷里的江明媚,用干凈的左臉使勁地蹭著江明媚的頭,除了她變得更加散亂的頭發(fā),沒有得到絲毫回應(yīng)。

  “我送你去醫(yī)院。”陸安的語氣不容分說。

  “我想回家...”

  陸安的拳頭胡亂地錘著方向盤,余桓艱難地抬起頭看著后視鏡,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陸安流淚。把車停在車庫之后,陸安撐著余桓,余桓緊緊地抱著江明媚不肯撒手,三人就這樣艱難地攀上漫長的階梯,最終一起留在了江明媚的房間里。

  “老大...”陸安蹲在余桓面前,看著這個極度憔悴的男人,他的瞳孔陰沉,遍布血絲,嘴唇如掛滿霜般慘白,連懷里的江明媚看起來都要比他有氣色一些。陸安用酒精洗了一遍手,把余桓臉上嵌進(jìn)的小石子一粒一粒取出來,這個失去痛覺的男人只是呆滯地坐著。

  從剛才開始張楠就毫無音訊,十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陸安放在車上的那份資料也不翼而飛,陸安握緊拳頭后一腳踹開了張楠的房門,除了崩飛的門鎖,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人來過。

  陸安忍受著把房間砸爛的沖動,眼下最要緊的事是余桓的傷勢,他的傷口已經(jīng)感染流膿,精神狀況更是令人擔(dān)心。然而陸安怎么也想不到說服余桓去醫(yī)院的辦法,他身體僵硬,蜷縮成一團(tuán),和懷中的江明媚粘在了一起。最后他狠下心,從余桓的口袋里掏出手機(jī),如果現(xiàn)在江之只有一個人能救他,那就只有方舟了。

  早晨,方舟直截了當(dāng)?shù)卮螂娫捊o余桓,對方雖然沒有否認(rèn),但自己也沒有取得什么實際的進(jìn)展。他甚至將那份郵件里的內(nèi)容全部告訴了余桓,卻仿佛絲毫沒讓余桓動搖。方舟更加煩躁,一整天他都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冥思苦想,試圖從其他地方尋找線索,然而名一大師來敲門問他吃不吃午飯,幾個小時前又來問他吃不吃晚飯,都不了了之。桌面上的擺件早已被他砸得凌亂不堪,垃圾桶里塞滿了沾著血的紙巾,他從未像個得知自己死期的人一樣祈禱死神晚些降臨,但當(dāng)吳醫(yī)生親口說出了他的病情,他開始整日整日的咳血,面色也愈發(fā)憔悴不堪。這幾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委托律師和江之政府洽談收購研究院的計劃終于談妥了,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多余的時間在茫茫的資料中尋找自己需要的那些,也沒有來得及去研究院里尋找那份至關(guān)重要的資料。當(dāng)?shù)粼诘厣系氖謾C(jī)忽然想起鈴聲的時候,方舟正打算去喝點酒,屏幕上“余桓”兩個字則瞬間打消了他的念頭。

  “你能救他嗎?”

  “誰?”方舟問。

  “余桓?!?p>  “他怎么了?”

  “他傷得很重,不肯去醫(yī)院?!?p>  “張楠呢?”方舟問。

  “不知道,他消失了?!?p>  “告訴我地址?!?p>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

  方舟接著說:“我會帶著我最信得過的醫(yī)生去查看他的傷勢,你放心吧,我絕不乘人之危,況且我要找的人也不是你們,相應(yīng)的,你必須保證醫(yī)生的安全?!?p>  “我明白了,如果可以的話,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任何無關(guān)的人知道?!?p>  “我向你保證。”

  掛斷電話以后,方舟馬上給吳林江打了個電話,還沒等對方同意就自作主張要開車去接他,帶他前往那個余桓的手機(jī)號發(fā)來的地址。在關(guān)上房門的時候,聽到動靜的名一大師急忙從自己的房間中出來,追問他要去哪里。方舟如實交代了事情的起因,名一大師質(zhì)問他如果對方是為了殺他滅口怎么辦,方舟則回答他自己會做好準(zhǔn)備,他向名一大師展示了自己腰間別著的手槍。名一大師稍加思索后提出要和他一同前往。

  “我想看看把這名恐怖的狙擊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名一大師這樣說到。

  到達(dá)那個地址之后,名一大師一眼就認(rèn)出了眼前這個壯碩的男人,但對方似乎并不記得他,他自覺這個時候應(yīng)該省去一些寒暄,便沒有多說什么。反倒是熱情的方舟下車的時候就掏出了那支手槍,自然而然地指著那個人的腦袋。然而那個壯碩的陌生人并沒有被方舟的手槍唬住,他絲毫不介意被手槍指著,帶著三人走向房子的二樓。在看到強(qiáng)忍著沒有睡去的余桓的時候,吳醫(yī)生趕緊上前查看他的傷勢,他的右眼空洞,流著膿血,連方舟都能看出無法再醫(yī)治,甚至讓人懷疑感染的傷口是否已經(jīng)影響到大腦。方舟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頹然的男人,早已沒有在付濟(jì)平宅邸初見時的那份意氣風(fēng)發(fā),對方也注意到了他,翻起沉重的上眼瞼回望,方舟不禁猜想對方也是這樣看待自己,一口鮮血上來,他趕緊從一旁的桌上抽出幾張餐巾紙捂住嘴巴。

  不能再拖了,吳醫(yī)生轉(zhuǎn)而將手放在了江明媚的脖子上,卻被突然驚醒般的余桓推開,不過在那個瞬間他就知道了,他轉(zhuǎn)頭對著三人搖了搖頭。

  “他的傷勢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送醫(yī)院。”吳醫(yī)生轉(zhuǎn)頭看了看余桓,把手中的醫(yī)療箱放在床上,為他簡單處理了傷口。

  “那就別等了,綁也要把他綁到醫(yī)院去?!狈街蹖﹃懓舱f,“我們走特殊通道,用我的身份信息登記,沒有人會知道他在那。”

  陸安點了點頭,兩人當(dāng)下就撩起了袖子。

  “你們小心一點,他現(xiàn)在經(jīng)不起什么磕磕碰碰了?!眳轻t(yī)生看著余桓的右手說到。

  然而事情遠(yuǎn)沒有幾人想象得那么輕松,看起來極度虛弱的余桓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死死地抱著江明媚,如拉滿的弓線般緊繃,無論如何都不愿松開。

  “打斷他的手。”多次嘗試無果后,方舟無可奈何地說,一旁的陸安揪住他的領(lǐng)子,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名一大師著急地上來制止他們,但是無法使用雙手的他只能拼命往他們兩個中間擠,試圖分開他們。

  “他現(xiàn)在不能再受傷了!”吳醫(yī)生推開他們兩人,從藥箱里拿出一劑麻醉針,對著余桓的手臂就扎了下去。

  陸安見狀趕忙上去扶住余桓,待到藥物開始生效后,將他扛在自己肩上,失去知覺的余桓眼睛陡然變得銳利起來,拼命掙扎著想要回到江明媚的身邊去,他瞪大的雙眼漫出洶涌的淚水,死死地盯著她。

  “我來吧,”方舟試圖從陸安那里接過余桓,“把她這樣放在...讓她一個人呆在這里也不太好,你抱著她一起去醫(yī)院吧。”

  陸安沒說什么。

  “趕緊吧,不能再拖了?!眳轻t(yī)生幫著把余桓伏到方舟背上,一旁的陸安抱起江明媚,幾個人趕緊向車庫趕去。

  在方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余桓在江之第一醫(yī)院的堅持下,吳林江打電話叫醒了幾個昔日的學(xué)生,都是他最信任的醫(yī)生,其中有骨科專家,還有臨床經(jīng)驗豐富的內(nèi)科、外科醫(yī)生,頗有些專家會診的架勢。手術(shù)進(jìn)行的相當(dāng)隱秘,加之內(nèi)外科室的科長悉數(shù)到場,幾乎沒有風(fēng)聲走漏的風(fēng)險。甚至在方舟的父親方遠(yuǎn)衡的幫助下,江之第一醫(yī)院的院長也知曉了這件事,醫(yī)院內(nèi)部也就不存在向下追責(zé)的風(fēng)險。

  但是方舟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甚至不明白這件事做的如此隱秘究竟是為了什么。等到余桓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轉(zhuǎn)入病房之后,他才找到了徹夜未眠的陸安,想聽他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方舟料定自己已經(jīng)做得仁至義盡,對方絕不會連自己的好奇心都不滿足。

  當(dāng)看到坐在病房門口憔悴的陸安時,方舟原本想就此作罷,畢竟他愿意為了余桓冒險給自己打電話,說明是真的走投無路,現(xiàn)在一定也十分擔(dān)心余桓的情況。但想到自己或許時日無多,也就狠下心不再猶豫。方舟走向了醫(yī)院的自動售貨機(jī),頗有心機(jī)地買了兩罐熱咖啡,他可不想因為對方睡意襲來而作罷。

  “方舟。”他把咖啡遞給眼前的男人。

  “陸安?!蹦腥私舆^咖啡。

  “我們能聊聊嗎?”方舟在他旁邊坐下,打開咖啡后猛灌了一口,太甜了,有些擔(dān)心沒作用。

  對方似乎也不太喜歡這么甜的咖啡,砸了砸嘴。

  “你想聊什么?”

  “我?guī)土四銈冞@么多,你總得先告訴我你們出了什么事吧?”

  陸安有些猶豫,倒不是因為這件事有多難開口,只是因為他知道江之生化研究院和方舟之間有莫大的聯(lián)系。隨后他又想到,如果那些安保人員真是方舟派去的,他也就不會這樣問自己了。況且自己在打電話給方舟的時候都沒有考慮過這些,此時把一切都說出來,也不過是一錯再錯,但他隱隱覺得自己對于方舟的看法與余桓相同。

  “我們?nèi)ソ芯吭耗靡环葙Y料?!标懓部戳丝此闹軟]有其他人后,輕聲說到。

  “資料?什么資料?”方舟瞪大了雙眼。

  “一份...記錄著江之事件爆發(fā)的起因的資料,和一些證據(jù)?!?p>  “這份資料是...”

  “是你妻子收集的?!?p>  方舟不自覺地握緊了手,發(fā)白的關(guān)節(jié)捏的手中的咖啡罐吱嘎作響,“這份資料現(xiàn)在在哪?”

  “被張楠拿走了。”陸安說。

  聽到這話的方舟將手中的咖啡館狠狠地砸在醫(yī)院的墻上,飛濺的咖啡濺得到處都是,“你們怎么可以!”隨后他又冷靜下來,這份資料被銷毀的結(jié)果也就是世人再也無法知曉江之的真相,但他的目標(biāo)自始至終都不是這個,他接著問:“你們從哪得知這份資料的存在的?”

  陸安看了看方舟,最終還是把那幾封郵件的內(nèi)容,和那天江明媚拉著他一起在張楠門外偷聽到的兩人談話的內(nèi)容告訴了方舟,也告訴了方舟他們在江之化學(xué)研究院遇到的事情。

  方舟聽完后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你們幾個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陸安對這句話表示不理解,倒也沒有覺得多冒犯。

  “你們?nèi)齻€里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嗎?用你們的腦子好好想想這種漏洞百出的爛戲碼。他在郵件里說那個朱理明早就離開了江之,之后跟余桓的對話里又說江之時間的知情者大部分是他殺害的,這么簡單的漏洞你們就沒有一個人聽出來嗎?這根本就是他的自導(dǎo)自演!”

  這句話瞬間驚醒了陸安,倒不是驚訝于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而是余桓,他絕不可能看不出來這么淺顯的漏洞。陸安猛然想起那天之后江明媚總是目光呆滯地思考著什么,在余桓面前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或許也看出來了,但是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誰都沒再提起過這件事。陸安終于明白,為什么那天江明媚一直讓自己去救余桓,明明撤退的時候張楠就在一旁,她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我提醒過余桓的,就在白天的時候,我告訴他你們決不能相信那個叫張楠的人說的任何話。我提醒過他!他沒有多少時間思考了!只是我沒想到那個人行動的這么快?!狈街塾行┘拥卣f到,忍不住又咳出幾口鮮血。

  “我沒事?!苯舆^陸安遞過來的紙巾,方舟說。

  “你知不知道,他說的那幾個人,早就死了!”方舟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腔里傳來的的劇痛仿佛是生命倒計時的鐘聲,震得他幾近昏厥。

  “張楠在哪?”方舟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用盡最后的力氣問到。

  “我不知道,等老大醒了...”陸安慌張地扶住他,“喂,你沒事吧?”

  “那些人...不是我派去的...”快要睡去的時候,他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陸安,想要澄清自己似得辯解到。

  童輯案的庭審結(jié)束終于宣告結(jié)束,林震從法院的臺階上走向自己的車。他原本并沒有興趣旁聽這種無聊的審判,這樣的案子原本也沒有任何申辯的余地,方舟委托律師為童輯做減刑辯護(hù)也是白費口舌,更何況童輯否認(rèn)了資料流向了其他地方,僅僅存儲于自己的云盤中,絲毫沒有交代任何作案的動機(jī)。然而警方也拿不出任何資料流向其他地方的有力證據(jù),只得走個流程先草草收監(jiān)。但由于童輯進(jìn)入市局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局里的領(lǐng)導(dǎo)不知道是誠心要他難堪還是有別的想法,非要他作為證人出席。前有方舟涉嫌殺害周明宇,現(xiàn)在又出了童輯盜竊公安機(jī)關(guān)內(nèi)部資料的丑聞,林震隱隱覺得自己這個支隊長也快要做到頭了。

  正要啟動汽車的時候,林震瞥見童輯的律師也匆匆走了出來,就叫住了他,對方似乎并不介意避嫌,向林震走來。

  “王律師。”林震向他打了個招呼。

  “林隊?!睂Ψ缴斐鍪謥恚终鹩押玫匚樟宋?。

  “接下來準(zhǔn)備去哪?”林震問。

  “方舟先生讓我當(dāng)面向他匯報這件事的進(jìn)展,我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去見他。”王律師看起來并沒有很悲觀,想必方舟也沒有給他施加多大的壓力。

  林震稍一愣神,懷疑自己是否什么時候說錯了什么話,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現(xiàn)在在哪?要不我?guī)グ?,正巧我也想見見他。?p>  “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至于拜訪的事,您還是親自打個電話問問方舟先生吧?!蓖趼蓭熖挚戳丝幢恚澳敲次蚁雀孓o了。”

  林震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思索著他這些話的含義。

  方舟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四月的江之已然到了多雨的季節(jié),淅淅瀝瀝的雨聲從窗外傳進(jìn)來,恍惚中好像還能聽到駐守在窗邊的病人們的哀嘆聲,對于穿透云層和濃霧的稀薄陽光,江之人也是無比珍惜。

  方舟扭頭一望,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怎么的就被安排在了余桓的病房里。他曾經(jīng)聽過一些絕癥患者之間的故事,每天玩著裝死的游戲直到某天真的有人先行離去,不禁也覺得有些感傷,只不過余桓的病情沒有危重到那個地步,純粹是自己沒由來的所愁善感罷了。

  余桓倒是還沒醒,不過方舟看他的呼吸面罩每隔幾秒就會蒙上一層薄薄的水汽,想必睡得還可以。只是看他昨晚那個樣子,不免有些擔(dān)心他醒來之后如何面對此刻正躺在醫(yī)院太平間里的那個女孩子。

  陸安和名一大師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起來雙方都無心閑聊,只是名一大師看上去要有精神得多,表情也沒有陸安那么凝重。看到醒來的方舟,名一大師靜靜地走上來查看他的情況,一旁的陸安也沒閑著,按了呼叫鈴。

  看出方舟疑惑的名一大師輕輕地說:“吳醫(yī)生說你的狀況也很危險,你又不肯接受治療,與其在普通病房,不如轉(zhuǎn)入特殊病房一起照顧?!?p>  “我沒事,余桓的情況怎么樣?醒過了嗎?”方舟艱難地坐起身,問到。

  “還沒有?!标懓怖淅涞卣f,“他的外傷倒是沒什么大礙了,只是短期內(nèi)無法再下床活動了?!?p>  聞訊趕來的吳醫(yī)生面色凝重,對于方舟的情況,他也沒辦法再多說什么了,甚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但看到醒著的方舟和睡著的余桓,他也知道了自己來的目的了,他簡單查看了方舟的情況,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說點什么又最終沒有說出口,隨即嘆了口氣。他想起自己讀醫(yī)學(xué)院時候的教授跟他們說過千萬不要在患者面前嘆氣,自己恪守了老師的教導(dǎo)幾十年,如今卻拋之腦后了,更覺的不好受。他繞開方舟去看了看隔壁的余桓,好在這邊的情況正在好轉(zhuǎn)。

  “吳叔,他的眼睛呢?能救回來嗎?”

  “右眼已經(jīng)壞死,只能摘除,左眼...視網(wǎng)膜靜外周圍炎導(dǎo)致的繼發(fā)性視網(wǎng)膜脫離,他現(xiàn)在的體力無法支撐他進(jìn)行整個手術(shù),不過以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技術(shù),有很大可能讓視網(wǎng)膜復(fù)位。在那之前必須要有人照看他,因為病人現(xiàn)在處于高度近視的狀態(tài),且伴有黑影,甚至有可能完全失明。不過他目前這個狀況應(yīng)該也下不了床,所以不必?fù)?dān)心,等待手術(shù)就好?!?p>  “真諷刺啊...”方舟喃喃到,他內(nèi)心十分渴望余桓能夠盡快痊愈,畢竟自己找到張楠的唯一希望就是他了。陸安未必不知道張楠的下落,只是余桓沒醒他不敢貿(mào)然告訴自己。

  查看完余桓的情況后,吳醫(yī)生站在原地看著方舟,一臉擔(dān)憂,方舟知道他在擔(dān)心自己的事情,但是方舟沒有開口,只是道了句謝謝。吳醫(yī)生嘆了口氣,一臉哀傷地離開了。相比這件事,他更在意陸安,這個家伙滿臉寫著有話對自己說的表情。

  方舟從病床上起來,睡了一覺之后他感覺自己渾身無力,明明不久之前他還和名一大師一起握著刀在劍道館里和余桓他們幾個激烈的搏斗,如今不僅他們死的死傷的傷,名一大師可能也無法再握刀了,連自己都在短期之內(nèi)兩次穿上病號服躺在醫(yī)院的床上,真是世事無常。

  “你要去哪?”名一大師問。

  方舟扭頭看著陸安,問道:“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我們?nèi)ヌ炫_上聊聊?”

  名一大師看了看陸安,“吳醫(yī)生說你現(xiàn)在很虛弱,盡量不要走動,他還給你準(zhǔn)備了輪椅。”

  方舟笑了笑,“太小看我了,這才哪到哪。”他掙扎著起身,有些艱難地站在兩人面前,他沒停留,對陸安指了指電梯的大致方向,示意他跟著自己。陸安點了點頭,跟在方舟身后。

  雨不算大,也就是讓在屋檐下躲雨的人決定繼續(xù)趕路的程度,不過這濃重的霧色倒是會讓人有些擔(dān)心迷路。方舟站在天臺的出口處,再往外走的話,或許就會讓穿著單薄病號服的他覺得有些冷了。方舟靠在墻上,從褲兜里拿出趁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放進(jìn)去的一包煙,取出兩根遞給陸安,對方猶豫著還是接了過去。方舟幫他點燃后自己也跟著抽了起來,還沒等他吐出煙圈,就聽見陸安咳嗽的聲音。

  “第一次抽煙啊?”方舟問。

  陸安點了點頭。

  “你要是有什么事要讓我?guī)兔Φ木椭闭f吧,沒必要強(qiáng)迫自己陪我抽煙。”方舟哭笑不得。

  陸安也是倔強(qiáng),學(xué)著方舟的樣子又吸了一口。方舟奪過來往外面一扔,“行了行了,別吸了,不然余桓醒了說我?guī)暮⒆??!?p>  “老大...余桓他也吸?!?p>  “那就等你老大醒了讓他陪我吧,你還小,別學(xué)這些不好的?!狈街鄢旎ò寰従彽赝鲁隹澙@的煙霧,“說事吧。”

  “你能不能幫幫他?”

  “我不是已經(jīng)幫了?”

  “我不是指上一次...”陸安似乎不知道怎么開口,他轉(zhuǎn)向天臺,江之的雨印進(jìn)他的眼睛里,帶著無限的惆悵,“老大他...很喜歡江明媚,江明媚也是。但是他們兩個為了不讓我們覺得尷尬,一直都沒有在一起過。原本我們已經(jīng)決定不再過這種生活了,我想他們兩個一定也做好了誠實面對對方的準(zhǔn)備,但是張楠那個家伙...”

  “那天他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從來沒有那樣過,他永遠(yuǎn)都是最冷靜的人,能夠解決所有問題。但現(xiàn)在...”

  “余桓是不是你們的狙擊手?”

  陸安點了點頭,“我無法想象他醒來后怎么會怎么樣,江明媚的突然離去,他引以為傲的眼睛也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擔(dān)心他想不開。”

  “你也別擔(dān)心了,任誰都想不開,”方舟把煙頭扔在外面,又點起一根,“一心求死的人,誰都攔不住?!?p>  方舟看著陸安的樣子,也大概猜到了這個家伙以前應(yīng)該和童輯一樣是個悶葫蘆,這次要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也不會兩次來求自己幫忙,說到底,這種對他莫名奇怪的信任有些讓他動容了,“我只能試試,反正我已經(jīng)救了他一次了,也不差這一次了,不過之后就要靠你了,畢竟我跟他也不熟,他還打傷了我朋友的手,要不是他是個奇怪的RB人,非但不在意自己的手被余桓打成這樣,還對余桓有種奇怪的興趣,我絕不可能再幫你們。”

  “對不起?!标懓舱嬲\地低著頭。

  “行了行了,又不是你干的。讓你老大醒了以后親自跟他道個歉吧?!?p>  “真的,十分感謝。”

  “對了,那天在劍道館打傷我的人就是你吧?”方舟突然想起這件事,隨口問到。

  “你要打回來的話,我不會還手的?!标懓矆远ǖ卣f。

  方舟一口煙差點嗆到喉嚨里,“別說笑了,那天我還拿著刀,挨你打是我自己的問題,再說我們不打不相識?!?p>  陸安沒再說話。

  “關(guān)于我的提案,我還是會等著你們給我答復(fù)。這件事之后,我可以趕在所有人之前送你們離開江之,這個提案我之前就跟余桓說過了,他沒有答復(fù)我,現(xiàn)在看來,或許他也有了不想走的理由,隨你們吧。”方舟苦笑一聲,把嘴里的煙緩緩?fù)孪蜷T外,很快就和濃霧糾纏在一起無法分辨,“隨你們吧,大家一起爛在這個鬼地方,也不錯?!?p>  “你的事情...我多少也聽說了一點...”陸安說。

  “行了,你沒必要陪我說這些,趕緊去照顧你老大吧?!?p>  陸安點了點頭,獨自走下樓梯去。方舟深呼吸幾次,江之的空氣中帶著其他地方?jīng)]有的甜味,那是把所有人困在這里的毒藥。

  “我決定找你幫我們,也是因為我聽說過你的事,我覺得你值得信任。”

  方舟聽到樓梯那邊傳來陸安的聲音,無聲地笑了笑。他決定再去一次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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