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臨近晌午，白箋躡手躡腳地推門走進(jìn)來，輕聲喚醒她，“公主，起來吃些東西吧，身體要緊呀，奴婢特意做了您平日里最愛喝的鯽魚湯，您喝點(diǎn)吧。”
她本沒有多大胃口，想起昨天和玉墨涵的交易，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白箋先把托盤放到桌前的茶幾上，上前將她扶著半坐起來，又體貼的把枕頭墊在她身后，這才把魚湯端過來，坐在床沿上喂她。
她吹了吹勺里的湯水，遞進(jìn)云汐嘴里，看著她氣色比昨日好了些，便試探性的輕聲問道，“公主還疼嗎？”
云汐朝她遞了一個(gè)安慰的眼神，啞著聲音道：“我好多了，已經(jīng)不疼了，估計(jì)今天已經(jīng)能下床了，這幾日一直躺著，也該下床走動走動。”
白箋皺著眉，“公主還是好生歇息歇息才是?！?p> 云汐沒再出聲，直到一碗魚湯見了底，才命白箋扶她下床，她想要快點(diǎn)好起來，必須要盡快離開這里。
在院子里走了一陣子，白箋怕累著她，便扶她進(jìn)了屋內(nèi)的躺椅上歇息。
冬日的晌午，暖爐把屋子烘得暖呼呼的，躺在躺椅上，她不自覺的又睡著了。
她還做了一個(gè)夢，夢里是他們初見時(shí)的場景，那是三年前，她終于在入府為妾一個(gè)月后見到了傳說中的廢柴王爺，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見到如此俊朗的少年，那容貌，如自碧海盡頭升起的一輪明月，只一眼便能照進(jìn)心里。
自那一眼之后，從此她便芳心暗許。
她爹爹本是讓她助楚燁上位之后就殺掉他，到時(shí)季淵國大亂，再趁大亂出兵攻打季淵國，但是自從她對他一見鐘情之后就再也舍不得，從此斷了和北漠的通信。
她這樣的愛他信任他，最后他登上皇位后，竟對她下藥廢了她的武功，利用她做人質(zhì)，害死了阿爹阿娘，踏平了北漠。
那天夜里，明明還是夏天，她卻感覺渾身冰冷，她親眼看著自己的爹娘死在她面前，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楚燁，求他放過爹娘，北漠可以給他，可是他竟然連這點(diǎn)請求都不答應(yīng)。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gè)人？
你有沒有恨過一個(gè)人？
此后，她再也沒有踏出過院子，靜心養(yǎng)胎，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打算生下孩子后就想辦法帶著孩子和白箋逃走。
可是老天還是沒有可憐她，最后一點(diǎn)活著的期望也沒有了。
那日，天氣晴朗，皇后玉墨涵來她屋里同她講話，說后花園河邊的雪景極美，提議她應(yīng)該去瞧瞧那里的景色。
皇后當(dāng)時(shí)是她嫁入王府后唯一一個(gè)肯同她說話的人，其他人遇到她總不免嘲諷她幾句，所以她便答應(yīng)了她的提議，被她拉著去了河邊。
到了河邊，玉墨涵支開了她隨身的丫鬟白箋，突然變了一副嘴臉，只涼涼的冷笑著，在她驚愕之際，一下子跳入河內(nèi)。
隨著她落水，一個(gè)明黃色身影也跟著跳入河內(nèi)。
楚燁抱著玉墨涵，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看著她，那一雙黑眸里帶著憤恨。
玉墨涵躺在他懷里，咳嗽了幾聲，虛弱開口，“別怪她，她應(yīng)該也不是故意推我的?！?p> 她瞪大雙眼，震驚的看著這一切，連連搖頭，上前拽住楚燁的衣袖，慌忙的解釋，“不！不是我！不是我推她的！你要信我，我怎么有理由害她！”
“夠了！難道她還能自己跳下水不成？”他大手一揮甩開了她，卻沒想這一下用力過猛，她一時(shí)沒有站穩(wěn)，肚子直接撞到河邊的石頭上。
腹間傳來一陣劇痛，下身一股熱流涌出，看著那一攤血泊，她好像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她看著仰天大喊，她不明白，她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老天要這樣懲罰她！
夢到這里戛然而止，她嚇得直接坐起身來，看著這熟悉的房間，她驚魂未定的喘著氣，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濕。
這幾日，楚燁每天都來看她，見她身體大好，便允許她可以到宮外面走走，不再禁錮她。
她便借著外出逛街的理由，出門探查回漠北的路線。
之后幾日她再也沒有出去，只裝作一副很愜意休閑的樣子，每日在院子里賞賞花曬曬太陽，甚至楚燁來看她時(shí)，她也笑容相待。
夜晚，她和白箋換上一身夜行衣，沿著玉墨涵給她的那條路線走去，果然有馬車在城外樹林邊等她，她從懷里掏出玉佩，那人便示意她上車。
馬車?yán)铮坠{激動的握著她的手，“公主，我們終于可以回家了?！?p> 白箋雖然平日里一副穩(wěn)重成熟的樣子，也從不跟她說心里話，但她知道，她肯定也是想家的。
冬日里的晚風(fēng)雖然猛烈，今日臨行時(shí)倒也沒這么厲害，卻突然在這時(shí)刮起大風(fēng)，沙子順著窗簾的縫吹進(jìn)窗子里，迷了云汐的雙眼，她猛閉了閉眼睛，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停車！”云汐猛地起身朝馬夫喊道。
馬夫卻不應(yīng)她，只毫無感情的大力抽著鞭子，讓馬兒加快腳步。
“公主，這個(gè)人不對勁！”白箋也察覺出事情不對，她掀起簾子，往前面瞧了瞧，馬車的路線竟是直奔懸崖。
馬兒早已失控，就在馬車要墜落懸崖之際，白箋用盡全部的力氣將她推了出去。
“白箋！不！不要！”
云汐趴在懸崖邊，看著馬車墜落崖底，撕心裂肺地喊著。
“汐兒！”楚燁帶著一眾人追了上來，“快過來，崖上危險(xiǎn)！”
云汐踉蹌的站起身來，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楚燁，并不去接他的話，“楚燁，我要去找我的阿爹阿娘了?！彼D了頓，聲音哽咽，“我曾經(jīng)那般愛你，那般信任你，最終換來的是你的冷漠，厭惡，自從入了王府，我每天都盼望著你能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好，可是你卻從未正眼瞧過我?！?p> 她說這話時(shí)，身后淡淡的月光透過遠(yuǎn)處婆娑的樹影投射在她身上，令她看起來斑駁而遙遠(yuǎn)。
崖上大風(fēng)再起，天地間只剩下風(fēng)卷衣袂的動靜，獵獵有聲。
半響，云汐突然笑了，她這一笑像是開在彼岸邊的花，有些凄涼。
“楚燁！”她揚(yáng)聲，目光凄然，聲音近乎歇斯底里，“我的阿爹阿娘死了，孩子也沒了，你毀了我的所有！為何還不放過我！我到底還有什么你值得利用的！你到底是多恨我！”
楚燁不答她，只是深深地看著她，朝她伸手，神情中滿是小心翼翼，“汐兒，跟我回家好不好？”
“家？”云汐嘴角艱難的扯出一抹苦笑，“我早就沒家了，因?yàn)槟阄沂チ怂?，你到底還要我怎樣！你到底有沒有心！到現(xiàn)在了還在跟我演戲！”
說完，她朝懸崖后退了一步。
“汐兒，你不要跳，快回來！”楚燁近乎狂暴的吼著。
她眼里含著淚，聲音幽遠(yuǎn)而悲涼，“楚燁，你放過我吧，好不好？”
沒待楚燁回答，她翻身躍下懸崖，若是有下輩子，她絕對不會再想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