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蕭湛坐在馬車上流淚不止，他的母妃李氏已經(jīng)被打入了冷宮，他也被廢了舒王之位，雖然仍是五皇子，但他已經(jīng)徹底被他父王厭棄了，發(fā)配到偏遠貧瘠的錦州。
錦州遠離京都幾千里，且聽說那里都是戈壁和荒漠，一座孤城建在戈壁之上，那里的百姓貧苦，他們莫說是吃喝玩樂，就連解決最基本的溫飽都成問題，與其說前往封地，倒不如說是父王將他流放了。
思及此，蕭湛越想越傷心，想起遠離京都，從此便遠離了衣食無憂，吃喝享樂的生活，便再也忍不住靠在馬車壁上嚎啕大哭起來。
正待他哭得傷心之時，馬車驟然停下，他撥開車簾，探出頭來，啞著嗓子，臉上還掛著淚珠子，問向一旁坐在馬上的薛將軍道：“薛將軍為何要停下？”
眼見著天色已暗，可遠遠望去，前方的路都是荒蕪貧瘠的土地，砂石覆地，唯有從沙石的縫隙中鉆出幾根生命力旺盛的雜草，紅日西斜，映照著傍晚的天空紅彤彤的一片，好似張牙舞爪的怪物，突聞幾聲烏鴉的啼叫聲，讓人頓感蕭條荒涼之感。
薛將軍頗為嫌棄地看了看蕭湛，他臉上的淚痕未干，哭腫的雙眼越發(fā)小得只剩下一條縫隙，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懿王文武雙全，神仙風姿，這五皇子卻顯得羸弱膽小，畏畏縮縮。
他已按照懿王的吩咐在此地等候，說是要送一送他這個五皇兄。
前面山坡上緩緩駛來一輛華麗的馬車，一男一女兩道身影緩緩踏著落日的紅光走來，紅色的砂石地上留下兩道重疊拉長的身影。
他們皆是容貌絕色，看起來甚為登對，女子一身紅衣裙袂飛揚，男子身穿月白繡金線錦袍，顯得出塵脫俗，堪比這世間最美麗的景色。
薛將軍淡淡道：“來了！”
蕭湛揉了揉淚眼，見來的人是蕭澈和葉卿卿，急忙出了馬車，嚇得趕緊躲在薛將軍的身后，他對薛將軍命令道：“薛將軍，我命令你趕緊走，他們是來害我的！”
薛將軍卻好似沒聽見，坐在馬上無動于衷，黑色駿馬甩了甩尾，發(fā)出沉重的鼻息聲，蕭湛又對身后的一眾將士命令道：“我是今上最寵愛的五皇子，我命令你們保護我，不然我……我讓父皇砍了你們！”
將士們都聽從薛將軍的命令，一個個都筆直的站著，根本就沒有人聽從他的命令。
“我是五皇子，你們敢不聽我的命令，待我稟明父皇，誅你們九族?！?p> 他一把拔出一名將士腰間的佩劍，手腳早已嚇得不停地顫抖，他拿劍抵在薛將軍的脖子上，卻被薛將軍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稍一用力，只聽“哐當”一聲，長劍掉落在地。
薛將軍嗤笑一聲，滿臉譏笑地看著蕭湛。
蕭湛瞬間癱坐在地上，抱住了頭，他此刻才明白這些人已經(jīng)被蕭澈收買了，沒有人能護著他了，而最寵愛他的父王也已經(jīng)厭棄他了，將他貶到了那個鳥不拉屎的錦州。
“你們別過來！”蕭湛嚇得連聲音都在發(fā)抖。
只聽薛將軍道：“末將參見懿王殿下，參見清霜郡主。”
蕭澈抬了抬手，道：“有勞薛將軍了！”
葉卿卿冷笑一聲，蹲在了蕭湛的面前，蕭湛嚇得大叫一聲，摔倒在地上，連連尖叫，嚇得急忙抱住了頭道：“求求你，不要打臉。”
葉卿卿笑道：“蕭湛，你放心，我不暴力也不野蠻，不如卿卿和五皇子來玩?zhèn)€游戲吧！”
誰信吶！那當初是誰揚言說只要見他一次就打他一次的。葉卿卿這個母夜叉都說不暴力不野蠻，那全天底下就沒有暴力野蠻的人了。
蕭湛才抬起頭，見一旁蕭澈那冷若寒冰的眼神，脖子下意識的一縮，又見葉卿卿臉上卻帶著甜美的笑，柔聲道：“如何？”
蕭湛直覺葉卿卿口中所說的游戲應該沒那么簡單，但他還是心存了那么一絲僥幸，玩游戲總好過被打吧。
他本就金尊玉貴，從小嬌養(yǎng)慣了的，若是被打出一身傷，在馬車上顛簸一路，怕是還沒到錦州，不死也會脫一層皮，且那薛將軍被蕭澈收買了，怕是巴不得他死在半路上，如今父王也厭棄了他，便是他就是死了，父王也不會在乎吧？
蕭湛越想越覺得心中凄涼，他拿袖袍拭去了眼淚，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這個游戲不暴力也不野蠻吧？”
葉卿卿睨了他一眼，他察覺到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這才有了自覺，現(xiàn)在是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他只能任人宰割，做魚肉的哪能和刀俎討價還價呢？
葉卿卿臉上帶著絕美的笑，只道了一句：“你猜？”
蕭澈不覺勾了勾嘴角，寵溺道：“調(diào)皮！”
蕭湛：“……”
他從未見過蕭澈那樣溫柔的眼神，也從未見過他對誰笑過，不過當蕭澈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卻好似一把泛著寒光的刀子，他只覺脊背一陣發(fā)涼，手腳抖個不停。
葉卿卿似笑非笑的問道：“蕭湛，你是自己走，還是我綁著你，讓人抬著你走？”葉卿卿看向身后那些站的筆直的將士，對蕭湛道：“他們都可以為五皇子效勞。”
蕭湛咧嘴一笑，那笑卻比哭還要難看，“我自己走，不勞郡主費心?！?p> 蕭澈向薛將軍借了兩匹馬，葉卿卿翻身上馬，手中揚起馬鞭，對蕭湛道：“請吧！”
蕭湛呵呵一笑，又抖落了幾顆淚珠子，憑什么她和蕭澈都騎馬，他一個人走路，一點都不公平，不過此時并不是談論是否公平的時候，他更擔心的是他惹得這兩位祖宗不高興，葉卿卿那潑婦手中的馬鞭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還是乖乖的走吧，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葉卿卿還嫌他走得慢，好幾次馬鞭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只得不停的往前跑，邊跑邊在心里罵：“狗男女，欺負我沒馬，欺負我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們都是狗！”
當他看到蕭澈那好似洞穿人心的眼神時，立刻縮了縮脖子，認慫了。
蕭湛身為親王，出門都是坐馬車和軟轎，哪里走過如此遠的路，去往錦州的路全是硌腳的砂石，才走了片刻功夫，腳底火辣辣的痛，起了紅腫的水泡。
偏偏葉卿卿還一刻都不讓他停，他只得不停地跑，跑慢了那馬鞭就會落在他的身上，半個時辰之后，他連在心里罵人的力氣都沒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喉嚨里似塞了一塊熱碳，又熱又痛，腳底好似冒了煙，他感覺腳底的那些水泡破了，火燒似的痛，疼得他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他張嘴邊大聲喘氣，邊有氣無力道：“我實在是跑不動了！你們就是殺了我，我也不跑了?！?p> 葉卿卿再次揚起了馬鞭，笑道：“那五皇子是不想玩游戲了？若是不想玩游戲，那咱們也可嘗試暴力又野蠻的那一種?！?p> 蕭澈大汗淋漓，不停地喘著氣，從快要冒煙的嗓子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我跑！”
葉卿卿面色一凝，揚起了手中的馬鞭：“快點，你跑得太慢了?！?p> 她手中的馬鞭卻故意一偏，落在他的腳下，頓時揚起了漫天塵土，弄得他灰頭土臉，嘴里也進了不少塵土，他不停地求饒道：“郡主饒命，別打了，我跑?！?p> 他一刻也不敢停，每一步都好似踩在針尖上，痛得冷汗淋漓，身上的衣衫全都濕透了。
一人兩騎穿過一片楓林，此時已經(jīng)天黑了，一輪圓月扶云而上，清冷的月輝靜靜的鋪灑在寂靜的林子中。
此時已進入了早秋，片片紅楓好似燃燒的烈火，又好似漫天紅霞，光芒萬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片被月光籠罩的波光粼粼的湖面，蕭澈沖身旁的葉卿卿溫柔一笑道：“這便是孤說的這個地方，卿卿覺得如何？”
美是美，只是有人在此煞風景。
蕭湛好似離弦的箭一般沖進了湖邊，捧著湖水大口大口地灌進了腹中，緩解他干渴得快要冒煙的喉嚨，發(fā)出嘩啦嘩啦的水聲。
蕭澈嫌棄地皺起了眉頭，有些后悔方才答應了讓葉卿卿來處置蕭湛。
今夜景色甚美，若是能和卿卿賞月對飲，才不會辜負今夜這美景良宵。
蕭澈越看越嫌蕭湛礙眼，那眼神好似把把刀子落下，令蕭湛脊背生寒，他方才明明什么都沒做?。繛楹问挸阂眠@種想要殺人滅口的眼神看著他？
葉卿卿點了點頭道：“這里確實好美?！?p> 她翻身下馬，將馬系在一棵碗粗的楓樹上，大步走到蕭湛的身邊，蹲了下來，笑道：“怎么樣？我為你選的這個地方，你可還滿意？這片楓樹林，這碧色無邊的湖面，看著倒不失為一塊風水寶地呢？”
蕭湛聽聞，被水嗆得滿臉通紅，劇烈的咳嗽不止，原來他們是想將他帶到這里滅口，再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地埋了。
蕭湛嚇得“哇”的一聲，大哭出聲來，他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往后退，噗通一聲跪在了蕭澈的面前，“六弟，皇兄知道錯了，我不該欺負你的，不該將你推你落水，不該在父王面前挑撥，不該打碎了父王最心愛的玉扳指推到你的身上，我不是人，我畜生不如，求六弟饒我一命?！?p> 蕭澈冷笑一聲，這些事他都可以不計較，唯獨有一件事不能，看來他的這個兄長還真是貴人多忘事，竟然轉眼就將那日在三公主府發(fā)生之事給忘了。
“那日，在三公主府，你差點害卿卿失了清白，你覺得孤會輕易放過你嗎？”
蕭湛嚇得急忙擺手，急忙解釋道：“我沒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還以為躺在床上的是董婉兒，是母妃他設計算計了郡主，真的不關我的事啊！”他怕蕭澈不相信，又急忙舉手發(fā)誓，“我說的都是實話，若是有半句假話，就叫我斷子絕孫，死無葬身之地?！?p> 葉卿卿抱臂冷冷地站在一旁，搖了搖頭，嘆道，這五皇子對自己也真夠狠啊。
不過他應該說的是實話，當時她中了迷藥滾在桌子底下，蕭湛見到她的那一刻也嚇了一跳，當他中了迷藥，準備上前之時，還被她踹了一腳，他也沒討到半分便宜，更是連她的裙角都沒碰到，不過她還是很感動，蕭澈為了她頂撞南宣帝，今日又帶她來尋仇，也是想為替她出氣，為她討回公道。
葉卿卿冷冷地看了蕭湛一眼，緩緩道：“他沒有說謊，那日他根本就沒有碰到我，還反被我踹了一腳?！?p> 蕭澈漆黑的眼眸越發(fā)深不可測，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令人脊背發(fā)涼，他冷冷道：“那種時候，便是看一眼，孤都要剜了他的眼睛?！?p> 蕭湛：“……”為什么??！他也不想看這個母夜叉，他喜歡的是董婉兒好不好，若非中了迷藥，誰要看她，是嫌自己的命不夠長？
蕭澈看似看穿了他的內(nèi)心，他冷冷道：“孤覺得，若是你的手控制不住，就該自斷手臂，腳控制不住，就該自斷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