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孫甜甜帶著一大堆衣物和水果走進病房。
“媽怎么樣?醒了嗎?”
陳燦陽搖了下頭,沒作聲。
孫甜甜放下東西,來到床邊,牽起了老太太的手,輕輕地撫摸著。
像是被孫甜甜的撫摸喚醒了似的,老太太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媽,媽!”
兩人幾乎同時叫出聲來。
老太太抬了下眼皮,看著床前人,蠕動著嘴唇:“甜甜,你來啦……”
“媽——”
孫甜甜湊過臉去,眼淚不停地打轉(zhuǎn)。
“甜甜,好孩子,你還好嗎?”老太太氣若游絲。
“我很好,媽。等你病好了,我?guī)愫蛙庈幰粔K去逛公園?!?p> 老太太微皺著眉,艱難地點了點頭。隨即,她又轉(zhuǎn)過臉去,看著另一側(cè)的兒子,小聲地說道:“陽陽,你也來啦……”
“媽!您別說了,好好養(yǎng)病。”
陳燦陽的聲音有些顫抖,握住了老太太的另一只手。
老太太微微笑了下,聽話似地閉上了眼睛。
陳燦陽給母親蓋好被褥,抬頭看了孫甜甜一眼。
孫甜甜瞪著一雙俏目,也在看他,他只好不好意思地避開了。
像是質(zhì)問,孫甜甜絲毫也沒有收回目光的意思,一直盯著陳燦陽的臉。
陳燦陽受不了如此灼熱的目光,選擇退出了房間。
孫甜甜看著他的背影,難掩失望的神色。
這個男人!
離婚后,她等了他兩年!
任由她如何哀求,他都不為所動,他的心真就這么狠么,一點都沒有回旋的余地?
發(fā)生那樣的事,孫甜甜懊悔無比。
那是一次公司聚會,孫甜甜在領(lǐng)導(dǎo)和同事的勸說下喝多了,結(jié)果第二天醒來竟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其妙地睡在了酒店里,身邊呼呼地躺著董浩!
事情就是這樣,董事長董浩年過半百,喪偶不久就開始騷擾自己,好幾次她都忍了,但這次竟然如此過分,讓人將她灌醉,玷污了她!
孫甜甜一把推醒了董浩,狠狠地給了他兩巴掌。
沒想到董浩不僅絲毫沒有悔意,反而嬉皮笑臉地給她看讓人拍下的手機視頻!
她的不雅視頻!
孫甜甜的不雅視頻!
并且,董浩當(dāng)晚就發(fā)給了陳燦陽!
她要瘋了!
陳燦陽也是。
搖搖晃晃地回到家,陳燦陽就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提著菜刀要去找董浩拼命。
再怎么樣,也不能發(fā)生人命??!
孫甜甜瞬間驚醒,死死地抱住了老公的腿,不讓他出門。
她的舉動,讓他的誤會和惱怒又更深了一層。
“你是自愿的,你是自愿的,對不對?”
陳燦陽嘶吼著,滿臉是淚。
“不,不是,我是被他陷害的……”
孫甜甜,這個平素里溫柔嫻淑的妻子,在當(dāng)時陳燦陽的眼里早已是另一個人。
任由她怎么解釋,陳燦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我要跟你離婚!”
坐在沙發(fā)上吸了整整一包煙,陳燦陽鐵青著臉,終于吐出了這幾個字。
“不!你要原諒我,我們還有軒軒,你不能這樣對我!”
孫甜甜發(fā)了瘋似的,向陳燦陽撲了過去,握緊拳頭不停地捶打著他的肩膀。
陳燦陽木然地坐著,直至孫甜甜披頭散發(fā)地癱軟在他的身邊。
就這樣,陳燦陽不顧家人勸阻,跟孫甜甜協(xié)議離婚了。
孫甜甜什么也沒要,只要求每個星期六可以跟軒軒在一起。
兩年多來,不管有事沒事,每到星期六陳燦陽都早早地去公司“加班”。
即便發(fā)生這樣的事,孫甜甜也沒能如愿地離開董浩的公司。
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能奢望什么呢?
孫甜甜多次拒絕了董浩的求婚,一個人渾渾噩噩地過著,只有每個周六跟兒子在一起,才給死水一般的生活帶來些許讓她稍感欣慰的微瀾。
兩年來,她從沒放棄過跟陳燦陽復(fù)合的努力,甚至讓兒子給自己當(dāng)說客,但最終都沒能打動陳燦陽。
孫甜甜終于絕望了。
半年前,她給陳燦陽打了個電話。
“喂,你在哪?”
“我在泉州?!?p> “哦,我要結(jié)婚了?!?p> “好啊。祝福你!”
“你就不問下跟誰嗎?”
“有什么好問的。”
“我是跟他結(jié)婚?!?p> “他?他是哪位?”
“董浩?!?p> ……
“終究還是跟他呀,很好。祝福你們!”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除了他,我還有其他選擇么?”
“怎么沒有?呵,不多說了,好好過?!?p> “那還能怎樣?對了,以后軒軒就拜托你多費心了?!?p> “你放心。軒軒是我兒子,我會照顧好他的?!?p> “那,那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
“我?再說吧?!?p> “早點找個吧,再過幾年軒軒就長大了?!?p> “沒事,不用你操心?!?p> “軒軒長大了就不好接受她。”
“都說了,不用你管。”
……
“那行,我掛了。”
“掛吧?!?p> 掛斷電話,孫甜甜像個淚人一樣,癱倒在租住的單身公寓的床上。
黑夜涌起了波浪,漫過窗臺,漸漸地吞噬了她的臉。
一個星期來,陳燦陽都陪護在病床邊,等母親醒了,給她喂食,服侍她換洗衣服,夜以繼日,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明天就過年了?!标悹N陽在心里祈禱,“希望過了年,老媽就可以出院了?!?p> 軒軒來看過幾次,每次都懂事地在奶奶面前忍住眼淚,然后出病房就偷偷地拭淚。
“兒子真的長大了!”陳燦陽在心里輕嘆了一聲。
連日來,每當(dāng)自己累的時候,陳燦陽都會忍不住地想起軒軒。
窗外,陽光很暖,雀鳥在歡快地啾鳴著,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地美好。
“等老媽出院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陳燦陽安慰著自己,情不自禁地走向窗口。
樓下,濃密的小葉榕樹鋪展開來,蔭庇著一大片草地,小草長得郁郁蔥蔥。
草地之間,一條白色瓷磚鋪就的甬道蔓延開來,像一條絲滑柔軟的綢帶。路上,漫步著一對穿著病服的老年夫婦,他們相互攙扶,小聲交談著,不時傳出串串笑聲。
“等我老了,身邊會有個人跟自己說笑嗎?”
陳燦陽這么想著,有些淚目了。
他取下黑框眼鏡,輕輕地擦拭了下眼角。
左手拿著眼鏡,右手拇指不停地揉搓著鏡片,陳燦陽想起了戴著墨鏡的梁小晞。
“小晞,你還好么?”
陳燦陽露出了久違的微笑,戴上了眼鏡,目光越過了高大的小葉榕、層層疊疊的高樓、連綿如黛的云層……
泉州!
一個寧靜安詳?shù)男〕?,一條恬靜愜意的老街,一座精致溫暖的書屋……
小晞就在那里!
一身潔白,猶如雨后亭亭出水的小荷,幽香撲面,沁人心脾。
陳燦陽輕輕地咬了下嘴唇,眼淚再次溢出了眼角。
小晞,你會想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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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晞!”
剛踏上院門前的臺階,劉啟輝律師從樹影中閃了出來。
“劉律師,你怎么會在這里,怎么不進去?”夏馨雨驚訝地問道。
梁小晞扭頭看了一眼劉律師,站住了。
“啊,明天就過年了,一會朋友的車要回德化,我在這里等他。”劉啟輝撓了下后腦勺,小聲地說道。
梁小晞輕輕地“哦”了一聲,說道:“這么遲才回家啊!我還以為你們昨天放假,早走了呢?!?p> 劉啟輝遲疑地看了一眼小晞,支吾著:“小晞,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不知道……”
“喂,這么冷的天……”夏馨雨瞪圓了眼睛,正要質(zhì)問。
王姨見機拉了下她的胳膊,將她推進院門去了。
“什么事,請說吧。”
梁小晞握著牽繩,不停地揉搓著雙手。
劉啟輝向前一步,聲音顫抖得厲害:“小晞,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馬上又一年了,你能跟我說句實話嗎?”
梁小晞臉色煞白,像是突然覺著了涼,雙肩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劉律師,你很好。但是,我,我不能接受你。”
“為,為什么?”
劉啟輝突然有些踉蹌,急忙伸手扶住院墻。
“因為我心里有人了?!绷盒?wù)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