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回 泥豬瓦狗
入夜,待老夫人睡下,鐘知祈同姜敘才告別離府。君母等郎君姑娘在府內(nèi)相送,而溫衡就站于大廳門外檐下,其雙手背于后,目送著他們離去。
兩人一同上了馬車,這會正往郊外莊子趕去。深夜路暗,月光模糊,馬車行動也稍緩些,車門處掛著一小盞燈籠,隨著馬車搖搖晃晃,車廂內(nèi)的燈光也跟著不定。
鐘知祈揉了揉手指,也不知在想什么,半響才開口說道:“一日不歸,國公爺可愿?”
姜敘舒適的靠著,道:“如今我也中了進士,算是給他掙了臉面的,他還要我如何?且都到這了還提什么愿不愿的,我愛去何處便何處,便是他不愿我也去得?!?p> 鐘知祈靜了靜,才道:“現(xiàn)下敘弟可放心娶我五妹妹了?!?p> 姜敘側(cè)著臉看著他,突笑了一聲道:“知兄可是忘了,他說過,名列前三才允我娶蓮兒...”想了想,姜敘又道:“自然是,他說他的,我做我的?!?p> 車內(nèi)靜了半響,姜敘又道:“今生我姜敘是非蓮兒不娶的......倒也還早著,聽說溫家這前頭還有二郎君四郎君還有三姑娘未婚配,蓮兒定也是不急的,聽說溫家家教嚴謹,總不能為了我破了你們家的規(guī)矩,可再等等,等等蓮兒心甘情愿的嫁我,等我擺平姜家那攤子事,一切可就都好了?!?p> 鐘知祈無情打斷道:“敘弟何處聽來的,怕不是聽錯了?若是家教嚴謹,我那叔父怎會越了我父親先娶了我嬸母?”
姜敘一下僵住臉險說不出話來,半響回道:“都說家事不可輕易外揚,如今知兄可都告知了我,可就不怕我不按規(guī)矩來?”
鐘知祈看了一眼,道:“遇見外事你做什么都強,可一旦遇上我五妹妹,便是她擺在你面前,你也不敢亂動?!?p> 姜敘再次僵住臉,一手在膝蓋上揉了揉。見此,鐘知祈又嫌棄道:“瞧瞧,狠起心來連自個都騙,就你這般膽量還妄想娶我五妹妹為妻?她膽子最是小,若再遇你這鼠膽,要知,兩鼠可是合不成貓的!”
涼復這會從外頭探進頭來,道:“公子膽???知兄是在說笑罷!”
一聽姜敘便不樂了,一手將涼復的頭按了出去,道:“就你話多?!?p> 鐘知祈道:“我那二弟弟月底便娶新婦了,聽說我三妹妹也是定了人的,只是還未定親罷,可也快了,如今也就剩我四弟弟無所定了,到我五妹妹這,也是眨眼的事了?!?p> 姜敘道:“我并非是怕,只是不想將來讓蓮兒為我終日提心吊膽過日,或許我給不了多大的榮華富貴,可一生的安穩(wěn)喜樂我是給得了的,也必要做到!我總不能欺瞞于她,如此,我與那腌臜人有何區(qū)別?既是真心求娶,我必定是要做足了準備才是......只是,話到頭,且還不知蓮兒可愿嫁我為妻,這心中可有我...總不能強迫于她......”
“你這份真心,我是瞧得見的,若我五妹妹知曉,定也是愿的。只是,婚事自由父母定,我五妹妹是個乖巧聽話的,若父母給定下的親,多半不會推拒,屆時,可就看你如何辦了?!辩娭戆戳税唇獢⒌氖值溃骸盎ㄩ_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p> 姜敘看著鐘知祈笑道:“未曾想,知兄對這等事,是這般熟能生巧?。 ?p> 只見,鐘知祈白了一眼,不做理睬;姜敘坐直身來,調(diào)侃道:“可莫只顧操心我了,好知兄,你說這般多,怎就略了自個,如今你可是圣上親封的探花郎,這多少公主郡主等著求娶呢!”
“我已有妻兒,還求娶什么?”鐘知祈撩開窗簾望著外頭,只見馬車已出了城。
“這般癡情兒,莫不是圣上下旨來,你還想抗旨不成?”姜敘問。
說著,馬車突停了下來,車外涼復提醒道:“公子,到了?!?p> 聽此,鐘知祈提起衫擺這就下車去了,也不理睬姜敘。涼復不見姜敘下車來故探頭來看,道:“公子,怎么了?”
只見姜敘愁著臉,又突然沖下車去追上鐘知祈。涼復打發(fā)了車夫,提著兩個燈籠也跟了上去。
鐘知祈走得急,天黑路暗,好幾次滑了腳;姜敘也好不到哪去。見如此,姜敘道:“這等事歷朝如此,知兄又怎躲得了?你當以為走這般快,便躲得了了?”
鐘知祈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姜敘許久,后接過涼復遞過來的燈,提燈愣神看了看,才道:“躲不了,躲得了,躲不躲得了?”
話方落,鐘知祈便走前去了。涼復與姜敘相看一眼,涼復道:“知兄,醉了?”話落,兩人便也跟著去了。
“知兄!這等可非玩笑話!倘若圣上真開了圣口,這圣言一出,天上仙都拉不回的!若抗旨,自個命難保不說,或連累族人...”姜敘道。
鐘知祈道:“圣上仁慈,豈是敘弟所言這般殘暴不仁!我已有妻兒,又怎娶得了!娶不了!”
“可...”姜敘急急收住要到嘴的話,這會鐘知祈又道:“敘弟還是操心自個吧,我的事,莫再議了!天色以晚,我也乏了?!?p> 三個人很快到了莊子內(nèi)。白狐似乎早早便就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這門才一推開,便見它站于門處抬頭看著他們仨。
鐘知祈蹲下身摸了摸白狐,道:“等久了,可是餓了?”
“后頭我備了一塊生肉,我去拿來!”說著,涼復急急跑去了。
姜敘站在后頭靜靜的看著鐘知祈,可鐘知祈仍不愿理他,故此,姜敘只得垂頭離開;白狐似乎聞著生肉味,這會拖著大尾巴也往房子后頭小跑去。
右手摸了個空,鐘知祈暗嘆了口氣,燈籠隨手放地上,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他面目無彩,舉頭望著一絲朦朧月,微弱月光打散在身,照影子矮短。
此時天晴無風,可心口卻感一絲凄涼。鐘知祈輕動著嘴小聲說道:“刻苦專研,非為,位列高官而讀,非為,食朝廷俸祿而讀,非為,娶官宦世家女子而讀,非為,榮華富貴而讀。寒窗數(shù)載今得榜,此舉此為,僅為告慰亡母,護慰妻兒,可使小家不因貧苦而悲散......可至后頭,妻因家貧亡,兒離身親旁,所得非所愿,使身處艱難。”
一滴淚突滑落,鐘知祈閉目咽氣,又道:“今得知交一人,與敘弟交淺言深相見恨晚,可明知他難處,卻因自身陷局,難以護他...終到頭來,不過是,泥豬瓦狗罷,不中用...”
“昏月高空掛,月下凄涼人。”鐘知祈低下頭來愣著許久,左手捏著右手袖,蹲下身將燈籠輕提起來道:“燃燭將盡,該歇息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