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云,微風和煦,只烈日潑辣地曬在地上,兩側樹林里傳來聒噪又綿密地蟬鳴。
村口圈出的大片空地上,拉了十幾張破草席。
面黃肌瘦的男男女女穿著汗透的補丁布衣,或坐或仰,半死不活地歇在席子上,人群中不時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或有人扶著旁邊地面,發(fā)出一陣干嘔,吐出帶著酸臭的黃水。
夏薇身子一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是蹲在一旁的,旁邊一個瞧著年紀就不大的小胖子,正端著碗水,喂給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婆。
夏薇渾身虛軟。
這場景她許久之前夢到過,要不了多久,這一地的席子上躺得都是尸體,村子里的人才會知道,陽光和寧靈湯治不了這個病。
這是瘟疫!
夏薇猛地捂住口鼻,往后連退幾步,猛地轉(zhuǎn)身就跑。
夏日的風忽地更熱烈?guī)追帧?p> 吹拂著那些病患的痛苦哀嚎,還有本該人人自危的災難面前,那些關懷之語。
夏薇慢慢頓下步子,回頭去看。
有人劇烈咳嗽過后艱難地抬起頭,強撐著朝她露了一個笑,“二丫,謝謝你跑這么遠來送藥?!?p> “咱們生病,可苦了孩子們。”滿頭銀發(fā)的奶奶,朝著夏薇點點頭,一臉心疼地摸了摸給她喂水的孫子。
“孩子,快別傻站了了,瑜娘身子本就不好,你別把病氣過給她。乖,快回家去?!?p> 抬起的一張張病容看向她的眼神都是那般關懷親切。
可再過幾天,洪爐村就會變成一個尸殍遍野的人間地獄,成為那個夏薇永遠的心魔。
自己就這樣轉(zhuǎn)頭逃跑么?
夏薇站在那兒,目光從眼前這一張張陌生卻熟悉的面孔上掃過,對方卻還在催促她趕快回家。
夏薇咬了咬牙,暗下決心。既然她替對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無論如何也要治好這些人。
在無妄仙宗被關禁閉的時候,夏薇沒少研究醫(yī)學典籍,她離登仙之境只差半步之遙,卻始終無法突破心魔。
也許對于那個時候的夏薇來說,完全可以施法將瘟疫直接驅(qū)離,她卻仍舊學習那些基礎的配藥,未嘗不是想午夜夢回童稚時代,親手拯救這場浩劫。
不過那個夏薇雖然熟背各種藥方針灸之法,實際卻是個理論上的胖子,行動上的矮子,此刻夏薇這個第三者,更是矮子中的矮子。
莫說想齊不同藥方中的藥名,就連試藥階段也是個麻煩事,真正能用的唯有夏薇當初沒少往自己身上扎的針灸。
平衡陰陽,激發(fā)潛能,排除人體濁氣。可要用針灸,以她現(xiàn)在的腕力遠遠不夠。
“等晚上我再來送湯藥?!毕霓焙傲艘宦?,掉頭便跑進了林子里。
村口往北,直行二里,左行一里,過羊腸小道,便能見著一間林中小屋。
夏薇遠遠瞧見那升起炊煙的小木屋,便是眼睛一亮。
“洛先生,您這兒有銀針嗎?”
“你要銀針做什么?”竹簾掀開,端著藥盞出來的中年男人奇怪地看她。
“是娘身體不舒服,想給自己扎兩針。”夏薇記憶里確實見過這樣的場面,不然此刻也不好開口。
洛桑沒有生疑,將才煮出的藥汁過濾放好,又進屋給她取了針包。
夏薇歡喜道謝,接過針包一路朝著旁邊的山頂跑去。
在這世界修行,高處為佳。
封頂可承日月之輝,云霧之寒,星露之森,為上清靈氣,下面沉的則都是些濁氣,不然仙宗仙門也不至于都呆在山里。
引氣入體的法子夏薇清楚,當初在夢境中看到女童第一次修行,夏薇興奮了好久,以為自己也能修行,在現(xiàn)實世界試了好些次,可惜連半絲靈氣都沒感受到。
這次她坐在山巔再度嘗試,才閉上眼睛,便感覺山林清風圍著她打旋,幾縷清涼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順著她體內(nèi)經(jīng)絡游走。
天色漸沉,火紅的霞光披滿了天邊的魚肚白云。
村頭的席子上,被烈日炙烤了整天的病患總算感受到些涼意。
“徐二娘,不好了,你快看看鄭柱這是怎么一回事?!遍]眼休憩的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女人的驚叫。
這些身體難受的病人再顧不得休息,一個個睜開了眼睛。
鄭柱是頭個患病的人,今早便嘔吐不止,下午喝了寧靈湯睡了大半天,在他旁邊躺著的王梅還以為他病情有好轉(zhuǎn),沒成想太陽剛下山,男人便口吐白沫,突然渾身抽搐起來。
“快,快去請洛大夫?!睗M頭花白的徐二娘趕緊吩咐王梅。
對方顧不得病體,強撐精神抬腿就跑。
王梅去請大夫,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去井邊抬水,徐二娘急得直咳嗽。水喂進去,眼見著剛還抽搐不停的鄭柱徹底沒了動靜。
扶著他的王德仁,鄭郝一臉驚恐。
“二娘,人沒氣兒了?!?p> 一眾曬著太陽等病好的村民全傻了。
這才多長時間,從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沒有一炷香的工夫,鄭柱生病到今天,不過第四日,竟就這么去了。
洪爐村頭登時一陣人心惶惶。
“徐奶奶,我想看看叔叔!”夏薇鉆進人群,在徐二娘跟前露出頭來。
徐二娘瞬間變了臉色,“你怎么過來了,快出去!”
邊說著邊張望一圈,沒找到合適的物件,最后隔著手絹抬起夏薇的衣袖,給她捂住了口鼻。
被架起胳膊的夏薇:......
她知道一個小孩子說能給人治病,確實不能取信于人,就算真能治好,她也沒辦法解釋??墒聫臋嗉?,剛才見到鄭柱咽氣,她想也沒想便沖了上來。
畢竟她也無法確定,自己能不能真的將他們都救回來。
要是再多耽擱些時候,就算針灸有用,這人的尸體都冷透了,還能把人從閻王手里搶回來?
“咳咳......快讓讓,咳咳......洛醫(yī)生來了?!蓖趺诽嶂既垢吆爸?。
人群登時分開,給洛桑讓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夏薇倒是被剩在了原處。
洛桑修煉過一些健體的功法,雖然沒辦法依靠修為給人治病,倒很難被傳染,所以沒做什么防護措施。
他蹲下身子,探向鄭柱的脈。
夏薇湊到臉色凝重,不斷搖頭的洛桑身邊,扯了扯他袖子,壓低聲道,“洛叔叔,幫我個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