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莊莎無法繼續(xù)裝傻
中國人說:說曹操,曹操到。這話真靈,朱馥梅就那么提了一嘴莊莎,過兩天就接到了莊莎的電話,說已經(jīng)買了機票,明天飛成都,在成都辦點事,就過來找她。
朱馥梅見到莊莎時,有點不太敢認。她五官有了不小的變化,眼睛大了些,內(nèi)眼角變尖,鼻翼收窄了,臉型也更加瘦削。整個人看上去,有種銳利感,顯得不太好接近??吹街祓ッ敷@異的樣子,莊莎很坦然地說:“我整容了。”
朱馥梅點點頭,說:“怪不得,越來越漂亮了。”
莊莎說:“不是為漂亮,是想換個面貌,換種活法,離開上?;蛘唠x開中國,去過過平淡的日子。厭倦了?!?p> 朱馥梅問她:“老板能放你走了?”
“我必須離開上海那個讓我緊張的環(huán)境了。從這里剛回去那段時間,我曾和老板談過,以后就來找你,在你這里安頓下來,像你一樣閑云野鶴一般地生活。老板開始沒同意,后來看我實在是要崩潰的樣子,就同意我離開。他在溫哥華買了一棟公寓,讓我去加拿大幫他打理?!?p> 莊莎的失眠、怕黑的癥狀,回到上海后又開始出現(xiàn)?!拔乙詾樵谶@里已經(jīng)緩解了,沒想到再進入到那個環(huán)境里,噩夢又開始整夜地出現(xiàn),纏得我有時候白天都出現(xiàn)幻覺。那群人的生活方式實在是太讓人震撼,連我這樣一個旁觀的人都生出了罪惡感?!鼻f莎半躺在診療椅里,因為精神的放松,而顯得有些困倦。朱馥梅不打擾她,她想傾吐就讓她說,不想說了就讓她睡,用這種最自然的方式叫她全然放松。
“那次虐死了一個小明星,我東奔西走,千辛萬苦地把事情處理了。那女孩的家境本來不錯,但她父親投資失敗,女孩去參加那個派對也是想掙個快錢,卻不料搭進了性命。老板給了我一個賠償權(quán)限,最后答應(yīng)她家賠償了800萬,才算把事情抹平。沒曾想,那公子爺才消停了半年,又開著豪車飆車,出了事故,車上的兩個女孩一死一傷。這回有保險,運作一番,保險公司不愿丟掉這樣一個大客戶,做了賠付??晌矣忠淮伪仨毴ッ鎸σ粋€年輕生命的逝去,那個死了的女孩甩出車去的時候,是頭先著地,頸椎斷裂,脖子都撞沒了,頭就那樣歪著擱在肩膀上。不管曾經(jīng)是怎樣的美貌,離開人世間的時候,都變成了一個破布口袋?!鼻f莎像講著別人的事一樣,聲音空洞,那個恐怖的畫面讓她描述得纖毫畢現(xiàn)。
“這回我當(dāng)場就吐了?;貋砗蟛桓艺甄R子,不照鏡子就沒法化妝,有一段時間我只能呆在房間里,不能出去,連吃飯都是讓人送到門口,我吃完再把臟碗放門口等別人來收。我跟老板哭訴,老板卻說,那些成功的人,哪一個沒見過生生死死,見多了,心腸硬了,才有足夠的膽識和狠辣在生意場上拼殺。我說要是成功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那我寧愿做一個庸人。老板對我冷笑,說,是我給你錢給太多了,把你給矯情了。你想做個庸人也可以,我每月給你6000塊錢工資,你就負責(zé)在這座房子里擦灰,每天樓上樓下18個房間擦一遍,我抽查,手上抹到一點灰,就扣你200塊錢,你干不干?”
“沒有辦法,我只能妥協(xié)。只能妥協(xié)?!?p> 莊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不可聞。朱馥梅沒有打擾她,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朱馥梅感慨萬端地想,原來,年薪600萬的一個人,睡個安穩(wěn)的好覺都是一種求之不得的奢侈。
這一覺莊莎足足睡了14個小時,醒來都是第二天凌晨四點了。春風(fēng)沉醉的山里靜得落針可聞,只有花香和青草的氣息如同有生命一般,在人的頰側(cè)鼻端流轉(zhuǎn)徘徊。在微熹的晨光里,莊莎看見朱馥梅蜷縮在窗下的沙發(fā)里睡著了,她的身上蓋著一條厚毛毯,朱馥梅的身上只搭著一件風(fēng)衣。她躡手躡腳地從放平的診療椅上下來,拿著毛毯欲給朱馥梅蓋上。毛毯剛沾朱馥梅的身子,她就醒了,雙腳從沙發(fā)上放下來,穿上鞋子:“你醒了?天還早,不再睡會兒啦?”
莊莎心里感動,“梅姐,你一直在這屋子里陪著我?”
朱馥梅說:“我也沒陪你幾個小時,你睡得挺香,到晚上十點來鐘我也睡了?!?p> 莊莎說:“天這么早,我竟然有些餓了?!?p> “你睡了14個小時,昨天午飯吃得少,晚飯沒吃,當(dāng)然會餓。你等著,我們這里每天都做新鮮面包,我去拿些過來?!?p> 朱馥梅拿了面包回來,在門口叫莊莎:“你穿得不多,到我房間吧,我熱點牛奶,吃完了天就大亮了,我們?nèi)ズ呑咦??!?p> 已經(jīng)挺長時間沒到湖邊來了。冬天的湖水雖然不凍,但湖邊的風(fēng)自帶著冰冷的觸感,會叫朱馥梅想起裴律師剛逝去時她坐在湖邊的情景。這會兒給莊莎講起這段往事,她心里會有溫暖的感覺,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痛,有的,只是生命里能夠碰到這樣一個男人的感動和留戀。
莊莎聽得很入迷,也很神往,她說:“梅姐,我真希望今生也會遇到這樣的男人,可是,太難了?!?p> 朱馥梅說:“緣分總是在沒有防備的時候到來。我都60歲了,還能有此奇遇,你才多大呀,人生還長著呢,沒準什么時候,一轉(zhuǎn)身,有個人就在身后等著你?!?p> 莊莎身后目前還沒有一個等她的人,但是美蘭有。王旭沒告訴美蘭,他來民宿已經(jīng)住了十來天,每天晚上美蘭在明亮的燈光下帶著烏泱泱的一大群人練瑜伽,他就支起畫架,在稍暗的地方畫她,畫了一組12張?;厝ズ?,他又仔仔細細地修改潤色,完成后裝裱了,自己沒來,裝了一個小箱子,讓小吳總帶給美蘭。美蘭打開一看,驚喜不已,直接在小樓二樓房間的外墻上,給他開了個畫展,每幅畫都標注上“已售”。住店的客人有問售價的,美蘭叫員工回答“買主要求保密”,并在最后一幅畫作后面掛上一個制作精美的小銅牌,上面刻著作者姓名、地址和聯(lián)系方式。
她這番操作給王旭引了好些客戶,王旭知道是她干的后,大喜過望,兩個月后,拿著一張銀行卡過來找她,說:“這是按20%給你的賣畫提成,你不愿欠我的,我也不能欠你的。”
美蘭叫人從墻上收了畫就要還給他,說,我要么拿畫,要么拿提成。
王旭感覺自己又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