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楠住的地方小劉已從公安的朋友那里拿到地址，開車直接就把朱丹夫妻倆送到了小區(qū)門口。這個小區(qū)有些老舊，入口處沒有門禁，但里面的道路邊上停了一排車，使本就不寬的路更加逼仄。小劉抱歉地說：“車進去不好掉頭，我就不進去了。”
朱丹謝過他，看著手上的小紙條，寫著9棟2單元403，還要往里走挺遠。
好不容易找到了許一楠的家，朱丹找了半天沒找到門鈴，就屈起手指敲了敲門。沒回應(yīng)。她再敲，還是沒有聲音。杰瑞伸出手掌，加了點力拍了拍門，仍然毫無聲息。兩個人等了一會，朱丹說，我們到樓下等吧，她可能還沒回家。
一直等到下班的人都陸續(xù)回家了，還是不見許一楠。有個騎電動車回來的男人停下車鎖車，見兩個人站在單元門口，其中還有一個外國人，就問：“你們找人嗎？”
朱丹忙說：“我們找許一楠?！?p> “許一楠？住幾樓？”
朱丹說：“2單元403?！?p> “啊，403那個女的呀。昨天吃安眠藥自殺，被人送醫(yī)院了?！?p> 朱丹嚇得心砰砰跳：“搶救過來了嗎？在哪個醫(yī)院？”
“哪個醫(yī)院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p> 朱丹伸進包里掏手機的手都是抖的。她跟那人道聲謝，急忙給媽媽打電話。朱馥梅一聽也急了，自己也沒有辦法查哪個醫(yī)院，只好叫裴律師再麻煩小劉。小劉人很好，給幾個醫(yī)院的朋友打了一圈電話，確定了在哪里，就給朱丹打電話，讓他們不要走，就站在下午下車的地方等他。
朱丹和杰瑞沒等小劉多久，就看到小劉的車打著雙閃過來了。上車后，小劉說：“搶救過來了。我?guī)銈兿瘸渣c飯，和值班醫(yī)生說好了，等下班的人都走了，我們再過去?！?p> 許一楠的病房是急診留置室，里面一排床，每個小床都像簡易浴室那樣，上面一圈U型滑軌，墨綠色的簾子把一張小床隔成一個幽閉空間。值班醫(yī)生帶朱丹杰瑞倆人到房間門口時，見靠門的小床簾子拉開一半，護士正在給許一楠換吊水的瓶子。沒有化妝，可能兩天都沒有洗臉的許一楠，此時面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躺在小床上小小一只，真的很像一朵臨近枯萎的憂傷的茉莉。她沒有睜開眼睛，但仿佛看到了來人，聲音低啞地說：“你們來干嘛?！?p> 朱丹此時看她的目光再也沒有戒備，眼里滿是同情?？蔁o論什么話，好像都和眼前的場景不搭。她瞬間在腦子里編輯了好幾句要說的話，說出口的卻只有三個字：“對不起?！?p> 值班醫(yī)生看了看掛著的瓶子，低聲說：“打的葡萄糖水，給她補充能量。沒什么問題了?！?p> 許一楠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邊。杰瑞突然說了一句：“我妻子把你拉黑，我又把你拉白了?！?p> 開始幾個人都沒明白，待明白過來，醫(yī)生先笑了。朱丹怕醫(yī)生誤會，忙解釋：“她是我們倆共同的朋友，發(fā)生了一點小誤會?！贬t(yī)生擺擺手說：“理解理解，你們說會話，但時間不能長。我先去忙別的，十分鐘后護士帶你們離開。”說完拍拍杰瑞的肩頭，似笑非笑地走了。
朱丹感覺自己最后那句話好像越描越黑了。
杰瑞絲毫沒覺出自己說的中國話有問題。他繼續(xù)用英文語法的中文說：“我考慮了你的提議，我不應(yīng)該假離婚，應(yīng)該真的幫助你?！?p> 朱丹不敢讓這位說二手中國話的美國佬再開口了，回身把他按在床頭柜前唯一的圓凳子上坐下，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許一楠?！敝斓そ辛怂恼婷?。許一楠身子一震。
“我們知道了你的遭遇。但是不理解的是，你為什么不像別的丟失孩子的母親那樣，費盡心思去找孩子，而是只想遠遠逃離呢？”
“跟你有關(guān)系嗎？”許一楠語氣疏離，顯然不愿交流。
“是跟我沒有關(guān)系。但是你想要我們幫你，總要讓我們知道理由吧?！?p> “我現(xiàn)在不想要你們幫了?！痹S一楠每句話都是要把天聊死的節(jié)奏。
“我能幫助你的。”坐在圓凳上的杰瑞開口說道。
“走。我不需要?！痹S一楠把被子拉上來，蓋住頭。
護士來催了。朱丹和杰瑞只好隨她出來。朱丹問護士：“這次搶救回來了，如果還有下一次怎么辦？”
護士說：“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搶救啊。以后就看她的家人和朋友能不能讓她放棄這個念頭了?！?p> 小劉還坐在車里等他們。上了車，小劉問是找個酒店住下，還是回民宿，朱丹不想叫小劉大晚上的跑高速，就讓他給找個條件稍好些的酒店，她說明天還想和杰瑞去趟醫(yī)院，如果許一楠再一次想不開，她此生都會避不開那個逼人入絕境的心魔，甚至她和杰瑞的婚姻，都有可能葬送在這里。
第二天醫(yī)院探視的時間里，朱丹和杰瑞又去了。許一楠的病床上收拾得整整齊齊，沒有人。朱丹跑去問護士，護士說，一大早許一楠就自己辦了出院手續(xù)，走了。
朱丹在醫(yī)院門前打了個車，給司機看了一眼昨天的小紙條。司機把他們放在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好巧不巧，許一楠正好招手叫這輛出租車。朱丹回頭對司機說：“師傅，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您開車走吧。”
車走了。許一楠見兩人下車，扭頭就走。杰瑞跑兩步，追上她。許一楠說：“起開。再攔我報警?！?p> 杰瑞舉雙手抱住后腦?！拔艺娴目梢詭湍愕摹Ｎ沂锹蓭?，不用假結(jié)婚假離婚，我也可以幫你的?！?p> 朱丹也追上來了，拉住許一楠說：“我以我女兒的名義起誓，我們真想幫你?！?p> 許一楠停住腳步，看看杰瑞，又看看朱丹，說：“萬一我是騙子呢？”
朱丹說：“我們找個咖啡店，坐下好好聊?，F(xiàn)在我也是外籍，你要真想去美國，路子走對不是想象那么難。但是你一定要給我們說實話，我們不會幫一個真話都不愿對我們說的人?！?p> 許一楠似有所動。想了一下，她說：“上樓去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