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瀟只覺得頭“嗡”地一聲炸了,暈了,五月天里心里直冒冷氣,幾乎要跌倒,眼前一陣發(fā)黑,接下來什么也聽不見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也以為自己看錯了,眼前的這付嘴臉,難道真是她大半年來朝思暮想,以為可以與之產(chǎn)生一場純真浪漫愛情的那個人嗎???她打了一個哆嗦,一種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和失望向她襲來,隨即心里冒出一種鄙視,一種被侮辱過后的憤怒,她根本不想作任何解釋,也不屑于向這樣的人作任何解釋,只知道她不能讓他再繼續(xù)說下去,哪怕再多說一個字她都要發(fā)狂??赡莻€人還在厚顏無恥地自顧自說著,完全漠視林瀟瀟的感受。從未打罵過人的林瀟瀟,不知道哪里突然來的一股勇氣,她杏眼圓睜,猛地抬起手來,照著李一凡皮笑肉不笑著的臉,狠狠地抽了兩個響亮的耳光,“啪!啪!”清脆的兩聲響過,林瀟瀟頭不暈了,身體也不再顫抖,她愣住了,但是,仍然是氣憤填膺地瞪著血紅的雙眼直視著李一凡。
李一凡也愣住了,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從沒有想到平常文文靜靜的林瀟瀟竟然還有這么兇橫的一面,她像一只全身毛發(fā)乍起直直樹立的盛怒的瘋貓,隨時準備撲向他。他捂著火辣辣的臉,不敢相信地望著眼前變了一個人似的林瀟瀟,繼而,眼淚不住地從他的眼里大顆大顆地悄無聲息地滑下來。
一、不速之客
一輛接著一輛的卡車飛快地從行人的身邊駛過,路中騰起一陣一陣的沙塵暴,尾巴一樣緊緊跟隨在遠去的汽車后面。大馬路前不見頭,后不見尾,道路曲折又漫長!
林瀟瀟左手提著兩三個購物袋,右手提著三四個購物袋,臂彎里還挎著一兩個較大的購物袋,她被購物袋擁擠著,拖拽著,腳步失去了往常的輕捷。路上的人都要向她多看幾眼,如此瘋狂購物的小女子是快要結(jié)婚了吧。
林瀟瀟不理會別人的眼光,只一心一意往家里趕。風(fēng)塵仆仆的臉汗?jié)窳耍幸坏务R上就要進眼睛里了,可是,手都用著呢,只能低頭,聳肩,蹭一下。
林瀟瀟到家直奔自己屋里,把所有的大包小包隨便往空地上一放,好似卸下了千斤的重擔(dān)??粗稚厦姹焕粘龅囊坏赖郎罴t的印痕,都佩服自己這一路上是如何咬著牙熬過來的,好疼好疼??!
在自己屋里一個角落的臉盆架上拿了瓷盆到院井里靠近廚房門口的水缸旁,用水瓢取了滿滿的一盆水,然后,端到水缸邊的一米左右高的石板臺面上,雙手把劉海撩起來,深吸一口氣,俯下身,把整個臉都浸入水里。剛剛急趕路的渾身燥熱,慢慢地融入水里,水則回饋于她清涼和潤澤。
林瀟瀟努力憋著,實在憋不住了,才猛地從水盆里抬起頭,眼睛仍然閉著,梔子花般白皙的臉上水珠子紛紛滾落下來,她怕弄濕衣服,伸長脖子微彎著腰去摸近處晾衣繩上的毛巾。
母親身上圍著圍裙,手里拿著鍋鏟,從廚房里劈哩啪啦嗤嗤啵啵的交響樂里暫時抽出身來,探頭看向院子里的林瀟瀟問道:“你又一個人去買東西,干嘛不約新建一起去?”
林瀟瀟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回答母親:“都是買我自己用的東西,不想約他!”
坐在燒草鍋門嘴伺候火的父親喊了起來:“快點翻翻!菜要糊了……”母親的臉應(yīng)聲縮了回去。
林瀟瀟洗了一把臉,一下子輕松了,回屋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閉,暈乎乎的,身體像一片羽毛似要輕輕地漂浮起來,這時候才覺得累,累得連一點思想也產(chǎn)生不了。迷迷糊糊地剛要睡著,媽媽從廚房里把做好的飯菜往堂屋里端,在院子里,向西廂房里的林瀟瀟喊:“拿碗拿筷子!準備吃飯!”
林瀟瀟懨懨地從床上爬起來,這會,好像逛了一上午的街加上提那么多東西受的累,全在身體上發(fā)作出來了,哪兒都又酸又痛,只想繼續(xù)倒床上躺著才舒服。可林瀟瀟還是咬著牙堅持下了床,應(yīng)著母親的呼喚到堂屋去吃飯。
靠近堂屋的地坪上留有兩三寸寬淺淺的水道,水道底有長年累月沉淀的泥,正是因為這泥,水道里栽滿了大紅的,玫紅的,紫色的,橘黃的,藕荷色的,淺玉色……五顏六色的棵子小小長不高的馬菜花兒,這樣的季節(jié)正是它們盛開的時候,這些美麗的樸素的花兒,只是這樣簡陋的狀況下,長得還很旺盛,每天都開滿鮮花。院子里沒有栽樹,靠院墻的地方有一個絲瓜架,一大片旺盛的綠色里點綴好多朵姿態(tài)各異的黃花。一個地上,一個空中,競相開放,共同勾畫出一幅欣欣向榮的美好景象。
堂屋的當門,迎面墻上掛著一幅中堂畫,每年春節(jié)都要到新華書店賣來嶄新的重新?lián)Q上。是印刷品,兩邊還附有對聯(lián)。那是一幅青山綠水蒼松翠柏祥云繚繞的山水畫,上聯(lián)是:家居綠木青山畔,下聯(lián)是:人在春風(fēng)和氣中。
畫下面是窄窄長長的貢桌,桌正中央擺著已過世的祖輩的黑白遺像,相兩邊有花瓶。貢桌下是一張正方形面的八仙桌,八仙桌下是一張比成人膝蓋高點的四四方方的小飯桌,八仙桌兩邊各配有兩把椅子,小飯桌配有幾個小板凳,堂屋當門右邊靠墻有兩個單人沙發(fā)中間有一個小茶幾相連,當門左邊靠墻是一套組合沙發(fā),其邊上靠墻立著一個一米多寬的簡易書櫥。
兩間堂屋既是餐廳又是客廳,也是書房,林瀟瀟早些年上學(xué),多少個日日夜夜,就趴在貢桌一頭做家庭作業(yè),做作業(yè)時,那時她喜歡站著。
飯桌上全是林瀟瀟喜歡吃的菜,青椒炒毛豆粒,糖醋藕,紅燒茄子,海帶煮排骨湯。父母圍著飯桌坐著已經(jīng)開吃了。
林瀟瀟剛坐飯桌前,父母都不約而同地夾菜送到她面前的飯碗里。自打林瀟瀟訂過婚,母親就陪著林瀟瀟逛過幾次街,殷勤地向她介紹許多漂亮的穿戴。只要林瀟瀟表現(xiàn)出喜歡,母親都毫不吝嗇地掏錢打扮她。
這是破天荒的事情。家里兄弟姐妹五個,母親要上班,要做家務(wù),整天忙得像陀螺,和子女的關(guān)系若即若離。林瀟瀟是家里姊妹中的老幺,母親如此細致的關(guān)心呵護,上面的哥哥姐姐們可沒享受過。
父母拉扯這么多子女,一個一個養(yǎng)育成人,幫助一個一個成家立業(yè),一輩子累死累活的積蓄所剩無幾,父母對子女是慷慨的,對自己卻是吝嗇的,從來也沒有在子女面前訴過一聲苦,懂事的林瀟瀟也理解父母,知道父母的艱辛,從來不向父母提無理的要求,只要吃飽穿暖,林瀟瀟就知足了。
母親從來沒有過的熱情,林瀟瀟有點受寵若驚,和母親的關(guān)系變得愈來愈親密的同時,也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嫁到另外一個對自己來說幾乎是完全陌生的家庭里去生活了。和母親的親密讓她時常心里冒出酸酸的味道,覺得母親的殷勤里也隱藏著點客氣疏遠的成份。
“大了,長大了,翅膀硬了,要飛走了?!边@是存在于母親和林瀟瀟心里共同的沒有說破的潛意識。這樣的潛意識,母親有點欣慰又有點舍不得。知道這條路孩子遲早得走,別無選擇。
對于未來的事情,林瀟瀟不愿意深想,以她整天宅在家里不喜歡東游西逛,也不好奇家長里短探聽或傳播別人隱私的性格特質(zhì),她也無法把以后的生活想像得太深遠。她每天只是踏踏實實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她曾經(jīng)也是個盲目樂觀的女孩,嘴角邊時常有一絲笑意,近兩年來沒有了,連眼睛里面愉悅的神采也不常見了,媽媽見了也不感到奇怪,也不追問,只是在心里暗暗嘆息:孩子長大了,這樣的變化擋也擋不住的。
午飯過后,林瀟瀟回到自己屋里,把扔作一堆的大包小包里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取出來,一一歸類到上幾天買回來的一起。洗漱用品放一個袋子里,襯衣放一起,手套襪子等小東西全放一起,外套要掛起來……這些都和林瀟瀟即將要開始的一個新生活有關(guān),從里到外的衣服,頭飾,洗化用品等都要用新的,還有新房子里的新家具——一套四組合的家具一個星期前就運進了林瀟瀟的房間,這是她嫁妝中的一樣大家伙。
它幾乎完完全全占領(lǐng)了房間里原有的多余的空間,整個房間塞得滿滿的。林瀟瀟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塞得滿滿的,滿得使她無法靈活地轉(zhuǎn)動思維,她經(jīng)常呆呆地看著這些新東西出神。像看一頁畫出神,卻沒有看見畫下面有無什么文字說明。
婚期近在眼前,林瀟瀟三天兩頭出去逛街購物,心情似乎也不錯。
林瀟瀟白天有點累,按理說晚上應(yīng)該好睡眠,但是,她卻出現(xiàn)了失眠,繼而頭痛。遠遠地似乎有公雞破曉聲傳來,她仍然大睜著眼睛看著黑洞洞的天花板,秋蟲此起彼伏的奏鳴,夜幕低垂、空曠,人昏眠、寂寥,她的心里竟然產(chǎn)生一種天地洪荒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錯覺。
睡眠不好只幾天時間,林瀟瀟的舌頭上出現(xiàn)了火瘡,火瘡帶來的痛苦,也沒有減輕她整個人的麻木狀態(tài)——對即將到來的婚禮的不真實感。
一天到晚來家里的親朋好友一批接著一批。七大姑八大姨都送來了禮品,并且都會把林瀟瀟仔細打量一遍,好像今天把她看清楚了就能猜到以后她會怎樣似的——不久以后的另一個人。
白瓷白話
初來乍到,請各位大神不吝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