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見了!小姐不見了!”
廣陵薛府,小丫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奔走相告。
“小姐她她……她不見了!”
“哦。”薛家老仆人一臉淡定,說道,“新來的吧?”
“嗯嗯嗯嗯!嗯?”
老仆人笑了笑:“但凡在府里待上幾年的,都會說小姐又……又不見了?!?p> 小丫鬟:“又?”
“不用擔心?!崩掀腿伺呐男⊙诀呒绨颍皩ν饩驼f小姐醉心刺繡,這段時間不見客?!?p> 小丫鬟:“小姐什么時候回來?”
“少則三四天,多則一年,哦!要是刺繡的借口用完了,咱們就說彈琴下棋,煮茶品茗,總之什么風雅說什么。”
“風雅”的薛家小姐——薛辛騎在小毛驢背上,慢噠噠出了廣陵城,朝著上京方向去。
這三年里,她走遍了整個江南地區(qū),這次出門目標確切,就是北上,順便去京城走個親戚。當然了,最主要的目標是看看能不能找回自己的記憶。
三年前,她被人綁架,醒來之后就失憶了,而且還伴隨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薛辛總隱隱覺得這個世界不對勁兒,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出了廣陵城,又走了將近一個月,傍晚時分,薛辛牽著小毛驢來到了永安鎮(zhèn)。
彼時正直盛夏,黃昏的暑氣沒中午那般恣肆,但也蒸得人提不起精神。
永安鎮(zhèn)的店小二平安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一抬眼,就見到門口又來了一位客人。逆著光,看不清來著長相,但從身姿體態(tài)判斷是個姑娘家,身材嬌小,牽著一頭小毛驢,腰間還掛著一把佩劍,大約是個走江湖的。
“客官里面請?!逼桨蔡峥跉庥先?,“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住店?!毖π撂ь^瞧了一眼客棧的名字:喜來客棧。
平安迎著她往里走:“我?guī)热サ怯?,您要吃點什么?”
薛辛忽然停住腳步,湊近店小二,吸了吸鼻子。
“客,客官?”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動作弄得平安一頭霧水。
薛辛笑了笑,在臨近窗口的桌子旁坐下。
平安這才看清她的樣貌,都說南方女子精巧靈秀,北方女子英氣颯爽,這兩句融合在這位姑娘身上正合適,她長相上白凈又秀氣,眉目間卻透著一股子英氣,讓人不由心生幾分好感。
薛辛興致勃勃點了一大桌子菜。
“客官稍等,馬上就來?!逼桨舱泻敉辏D(zhuǎn)身就去傳菜。
“等一下。”薛辛忽然喊住他。
“您還有什么吩咐?”
“先結(jié)賬吧。”薛辛說著掏出一錠金元寶放在桌上。
一頓飯哪里用得著一錠金元寶?!平安看著那錠金元寶心中又是驚訝又是羨慕,還頗有些無語。這姑娘估計是初次行走江湖,連出門在外,財不外露都不知道,唉!
平安一邊想著一邊挪了挪身體,幫她擋住了那錠金子,免得被旁人覬覦。
“您現(xiàn)在就結(jié)賬嗎?”
薛辛將平安的小舉動盡收眼底,瞇眼一笑:“是啊?!?p> 平安好心提醒:“客官,您別嫌我話多,您一個姑娘家行走江湖,以后吃住什么的還是用碎銀子和銅板結(jié)賬的好,金子太招眼了?!?p> 薛辛單手托腮,很認同地笑了笑,張口說道:“可是你們這里沒有刷卡的呀?!?p> “什……什么卡?”
“對啊……”薛辛也疑惑,“什么是刷卡來著?”
“不是您說的嗎?”
“呃……其實我也不知道。”薛辛經(jīng)常遇到這種問題,不甚在意擺擺手,“總之剩下錢給你了?!?p> 平安一愣,結(jié)結(jié)巴巴:“您說什么?!客官,您知道您這錢……值……值多少錢嗎?”
“噗……”薛辛笑出聲,背書一般,“一兩黃金等于十兩白銀,十兩白銀等于十貫銅錢,十貫銅錢等于一萬文銅錢。這錠金子也就是一個縣令一個月的俸錢而已?!?p> 還,而已!
“那,那,您還……”
“你就拿著吧,你現(xiàn)在不是很需要錢嗎?”
平安一臉詫異,尊稱都忘了用:“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鼻子眼睛告訴我的?!?p> 眼睛?鼻子?平安抓頭,一臉迷惑。
薛辛不急不忙分析道:“你看你,臉色發(fā)黃,眼底發(fā)青,是不是好久沒睡了?”
平安訥訥點頭,他是熬了好幾個夜了。
“你身上有一股跌打藥的味道,可你明顯沒有受外傷,所以,應該是你最近經(jīng)常熬夜照顧受了外傷的人,染上了味道。而且,你身上還有淡淡的內(nèi)服中草藥的味兒……這說明三件事,要么那個受外的人傷得很重,需要內(nèi)服藥調(diào)養(yǎng);要么就是你家里還有其他病人;最后一種可能,是你也病了,不過你臉色看起來無恙。所以是前兩種,但不管哪一種,你都需要錢?!?p> 平安從震驚中回神,忙不迭地點頭,“是!是!姑娘說的都對!我娘前幾日摔壞了腿!又不小心染上了風寒!”
“所以拿著吧?!毖π涟呀鹱舆f給平安。
“這……我,我……我……姑娘……”平安一時間激動地不知說什么好,緊緊攥手里的金子不停地道謝。
薛辛露齒一笑:“話說能上菜了嗎?”
“好,好,好!您等著,馬上來,馬上來!”平安風風火火轉(zhuǎn)身,剛走幾步,又忽然折了回來。
“對了姑娘,在我們永安鎮(zhèn)您可一定要記住一件事啊!”
“什么事?”
“千萬不要接衛(wèi)家人的對子!”
“哦?”
平安剛要解釋,客棧外一陣喧嘩!薛辛往外一瞧,街上幾十個家仆打扮的壯漢手持武器,煞氣沖天擋住娶親隊伍。
那新娘被從轎子里拽出來,蓋頭掉在地上被踩得一塌糊涂,頭上的珠翠鳳冠歪歪斜斜,幾縷亂糟糟的頭發(fā)披下,被流出來的眼淚糊在了臉頰上,妝都花了。
“你敢背著著老子嫁人??!老子讓你嫁人!”扯著新娘不放的人,甩了那新娘一記大耳光,這人一臉橫肉,本就是個粗蠻的長相,偏偏鼻子旁長了一個黃豆大的黑痦子,顯得粗魯又狡詐。
“這是誰?。俊毖π羻?。
平安連連搖搖頭:“衛(wèi)六,衛(wèi)家的大管家?!?p> 衛(wèi)六當眾打了新娘子,圍觀的人敢怒不敢言。
“衛(wèi)爺,您行行好,放了我們吧……”新娘子嘴角帶血,一邊微弱地掙扎著,一邊泣不成聲看著地上的新郎官。
新郎官鼻青臉腫,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一身紅艷艷的新郎服滾了一身泥污。
“你爹在賭坊輸給老子,已經(jīng)把你抵給我了!你今天還敢給我老子出嫁!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當街奸了你!再殺了這奸夫!”大庭廣眾,衛(wèi)六說這話完全不覺羞恥,反而一副囂張霸橫模樣。
新娘嚇得瑟瑟發(fā)抖,整個人泡在眼淚里。
衛(wèi)六走到奄奄一息的新郎官旁邊:“老子的人你也敢娶!找死!”
“不要!”新娘子發(fā)出一陣凄厲的慘叫。
只見衛(wèi)六高高抬起腳,朝著新郎腦袋踩下去!這一腳下去,非死即殘!有些膽小的百姓,已經(jīng)捂上了眼。
“咚!”只聽一聲悶哼,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衛(wèi)六橫空飛起,重重摔在地上!
眾人紛紛看向擋在新郎前面的人,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姑娘。
薛辛活動了一下肩膀,眉梢一挑。
衛(wèi)六狼狽爬起來,惡狠狠瞪著她,大吼:“你是誰!”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薛辛!”
薛辛?這是誰?!根本沒聽過這號人,不過……她姓薛。
江南薛家,無人不知!
衛(wèi)六多了一份心眼,吼道:“你……你跟薛家什么關(guān)系?。俊?p> 薛辛聳肩:“沒關(guān)系。”
衛(wèi)六聞言,登時像是被搶了地盤的鬣狗,毫無顧忌,齜牙咧嘴:“你知道這里這是誰家的地盤嗎!知道老子誰嗎?!”
薛辛歪著頭,很配合地問:“誰的地盤呀?”
說起這個,衛(wèi)六叉起腰,鼻孔直朝天:“臭丫頭!聽好了!這是我們老爺?shù)牡乇P,我們老爺乃是當朝衛(wèi)相爺?shù)男值埽l(wèi)如!”
“衛(wèi)……如……啊……”薛辛拉著長腔,又忽然捂嘴,瞪圓眼睛像是被嚇到了。
衛(wèi)六見狀得意洋洋:“臭丫頭!知道厲害了吧!識相的就趕緊給本大爺跪下……”
“你們老爺這是要……謀、反、?。 毖π恋?。
周遭一陣嘩然。
“你放屁!”衛(wèi)六臉色大變。
薛辛煞有介事:“你剛才不是說,這是你們老爺?shù)牡乇P嗎?”
“那又如何!”
薛辛有板有眼道:“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里其實是皇帝的地盤,你們老爺敢跟皇帝爭地盤,這不是謀反是什么?”
哦……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看到一向欺男霸女的衛(wèi)六吃癟,眾人也津津有味。
衛(wèi)六被薛辛的伶牙俐齒氣得跳腳,氣急敗壞沖身邊的家仆吼:“還不給我上!給我拿下那個臭丫頭!”
一眾家丁登時摩拳擦掌,撲向薛辛。
“住手?!币坏狼宕嗟穆曇魪暮箜懫穑悬c陰陰柔柔的調(diào)子,猛一下聽不出男女。
薛辛回頭,只見一人正站在她身后不遠處,長相也雌雄莫辨,雖然他穿了件月白長衫,但是薛辛直覺,這人穿上女裝也定是傾國傾城,他手中搖著一柄銀骨折扇,發(fā)絲隨著扇風微揚,端得是斯文優(yōu)雅,風流俊秀。
氣勢洶洶的家丁們聽見這人的聲音,立馬停在原地不敢動,兇神惡煞的衛(wèi)六也跟瘋狗見了主子似得,立馬搖起尾巴:“三公子,您,您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