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岷山,位于東遙郡南部,東臨東海,北靠云霧大澤,乃十萬群山中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山峰。
轟隆隆!
山林的天氣變化莫測,明明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轉眼間便陰云密布。鉛灰色的陰云低垂著,黑壓壓一片,仿佛抬手就能觸及般,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狂風在林間穿梭呼嘯,壓得周遭樹木都直不起腰來,眼看一場暴雨即將來襲。
“老杜,看我給你帶啥好東西來了……”
謝謙風風火火闖入山神廟中,才剛進門便迫不及待取下腰間的葫蘆,想要炫耀一番。
然而讓他失望了,廟里空蕩蕩的,沒有人。
“咦?”
“竟然有人來供奉了?”
謝謙微微一愣。
只見神像前的香案上罕見的燃起了蠟燭和香,前方還擺著新鮮的水果,底下的火爐里也有灰燼殘留,顯然不久前有人來祭拜過。
這讓少年有些訝然。
要知道這座山神廟可是被遺棄了很久,百年前雖然也曾香火鼎盛過,但隨著時代的變遷及靈力的普及,已經(jīng)很少有人再信奉這些古神了。
往日里除了偶爾會有進山狩獵的獵人或途徑的行腳商們進來歇腳外,少有人來。
這還是謝謙大半年來碰到的第一個,十分稀奇。
“可以啊,老杜!”
聯(lián)想起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天氣,謝謙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為好友感到開心。
老杜是這座山的山神,但因常年缺乏香火的供奉,其神體開始潰散,需要大量的靈力才能維系。為此,謝謙幾人沒少奔波勞碌。
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人來廟里祭拜了,這極大的減輕了他們的壓力。
雖然僅有一人,但也足以讓老杜再撐上一段時日了。
謝謙大喜,從香案旁取出三炷香點燃,朝神像拜了三拜后,將香插進香爐里。
老杜的神像與古文記載的土地爺大同小異,是個有些佝僂的小老頭兒,左手抱著只兔子,右手拄著等人高的桃木杖,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給人一種強烈的親和感。
從這個角度向上看去,可以真切地發(fā)現(xiàn),老杜的神像已經(jīng)變得花白,體表甚至有細微的裂紋浮現(xiàn),十分破舊。
然而就是這破舊的神像,此刻在裊裊香煙的籠罩下,竟是隱隱有些神圣,一股淡淡的檀香彌漫開來,沁人心肺。
轟隆!
伴隨著一道驚雷炸響,蓄勢已久的山雨終于襲來,先是豆子大的雨點,繼而轉瞬演變?yōu)槠芭璐笥?,大雨如幕,將整座山林都封鎖起來,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謝謙輕車駕熟地從廂房里翻出鍋碗瓢盆到門口接雨水沖洗。
這座山神廟雖然被遺棄了很久,但墻體依舊牢固,除了正廳外還有東西兩個廂房。
每個廂房皆有一張石床,門后還擺滿了干草和柴火,是專門為夜宿山神廟的客人們準備的。
而讓客人們嘖嘖稱奇的是,無論他們怎樣使用這些干草與柴火,下次再來時,兩個廂房都堆的滿滿的。感覺就像是有人特地為他們準備一般。
因此,即便他們都不信奉山神,但每次進入廟里都會自覺的點上三炷香以表尊敬。
謝謙洗好鍋碗瓢盆后,再度進入廂房抱了一堆柴火出來,在火爐旁搭了一個簡易的三角架子,將接滿雨水的鐵鍋架上,準備煮火鍋。
他和老杜約好今天吃火鍋,由老杜準備食材,他則特地去猴谷討了壺猴兒酒,本以為回來就能開吃了,沒想到還有個小插曲。
不過這樣也好,下雨天和火鍋更配。
謝謙心情很好,不自覺地哼起小曲。
嘩啦啦!
暴雨如注,仿佛山洪傾瀉般,震耳欲聾,然而即便狂風再怎么肆虐,也沒有一滴雨水飛濺進來,一股神圣的力量阻隔,將廟里廟外劃分為兩個世界。
廟里,火光晏晏,一片祥和。
廟外,狂風驟雨,一片狼藉。
少年看得微微一怔,心底涌現(xiàn)出幾分不真切的感覺。
謝謙穿越了。
具體穿越了多久,他也不太清楚。
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很久很久。
如果照記憶來算,他只穿越了三年。但按老杜和穆爺爺?shù)恼f法,他也可能穿越了很久,只是一直在沉睡,三年前才蘇醒過來。
具體真相如何,他也懶得去深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穿越了!也重生了!
上一世,謝謙是個尚未走出象牙塔的普通大學生,生活平平淡淡,對許多東西懷有憧憬。唯一的高光是生命結束的最后一刻,自己毅然決然地沖進火海中將那小女孩抱了出來,然后再也沒有醒過來。
作為信息大爆炸時代下的新生代,謝謙接觸過許多網(wǎng)絡文學,但從未想過自己也能趕上穿越重生的潮流,他的接受能力很強,很快就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
只是……
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的新身份竟然是個鬼魂……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我死了,但又沒完全死。
我活了,但又沒完全活。
這多少有些怪怪的。
穿越之初,謝謙也十分迷茫和彷徨,好在這個世界很精彩,許多光怪陸離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在山神老杜和天靈鎮(zhèn)居民們的照顧下,他逐步融入了這個世界,融入了這座毫不起眼的小山峰。
可惜快樂總是短暫的,老杜潰散的神體成為了謝謙的心頭刺,怎么都拔不掉。
都說人死了會變成鬼,但神死了會變成什么?
謝謙并不清楚。
他只想要老杜活著,活得越久越好。
呼——
就在謝謙出神之際,一縷煙絮透過雨幕飄進來,落地的瞬間涌現(xiàn)出大量的白煙,煙霧中間,一道有些矮小的身影旋轉出來。
“回來了,回來了?!?p> 老杜左手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右手提著只老母雞,看上去像是剛趕集回來那般。
“行啊老杜,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啊!”謝謙調笑道。
“嘿嘿?!崩隙艠泛呛切χ郎倌晷睦锵胧裁?,提前說道,“也沒啥大事,就是近日氣候干旱,山腳下的作物快旱死了,來祁雨的?!?p> 來祁雨的?
謝謙下意識看了眼廟外,頓時愣住了。
好家伙!這降水量……
怕不是要澇死喲?
一時間,謝謙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有什么不對嗎?”老杜疑惑。
“……沒,你開心就好?!?p> 謝謙也不好意思打擊老杜,畢竟這是大半年來碰到的第一個祈求,用力過猛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少年心里不斷重復著高情商、高情商的字眼。
“給,調料和鹽?!崩隙糯蜷_包裹,將里面的瓶瓶罐罐遞給謝謙。
隨后目光觸及到香案上的葫蘆,頓時微微一愣,當即屁顛屁顛跑去。
打開葫蘆口,一股充沛的靈氣伴隨著酒香蔓延出來。
“猴兒酒?”
老杜眼睛一亮,“那群猴子竟然舍得給你?”
“啊?!?p> “就給它們講了另一個猴子的故事,然后稍微比劃了幾下,就給我了。”
“……”
老杜無言,猴谷的那群潑猴素來蠻橫,像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癥似的,看誰都像是惦記它們猴兒酒的壞人,待人的態(tài)度十分惡劣,就連他這個山神也討不了好。
就更別說猴兒酒了,那是它們的命根子,動了就要拼命!
這么多年來,他能喝上猴兒酒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老杜看了看少年的衣裳,發(fā)現(xiàn)其衣角有幾處破損,顯然過程并非像少年說的那般簡單。
霎時一股暖流淌過老杜心田,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沒有多說什么,鄭重的將酒葫蘆收好。
“對了,那只母雞怎么處理?”謝謙詢問。
就在方才,那只老母雞掙扎而起,走到一旁的干草堆上蹲了下來。
老杜笑了:“先等一等。”
緊接著,謝謙便是見到了驚奇的一幕。
“咯咯噠!”
那老母雞身體忽然一陣顫抖,竟是產(chǎn)下一枚拳頭大小的雞蛋。
而更詭異的是,伴隨著雞蛋的落地,老母雞身上的毛羽也自動脫落下來,變得光禿禿的。
但它似乎并不奇怪自己的變化,赤裸著走過來,脖頸一伸,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
謝謙驚了,看向老杜,只見后者揚了揚下巴,非常自得。
但還沒等他來得及解說,一道略顯氣憤的“咯咯”聲便在耳邊響起,轉頭看去,迎來的卻是兩道羞憤的目光。
“咯咯!”
見他還在發(fā)愣,老母雞急了,光禿禿的翅膀撲棱著,想要扇他。
“抱歉抱歉?!?p> 老杜尷尬一笑,趕緊催動靈力,一股微風旋起,將老母雞扶搖托起,懸浮在鐵鍋的上空。
緊接著數(shù)道無形的風刃刮過,咔的一聲,一只完整的母雞當即化作無數(shù)雞塊咚咚落入濃湯之中,濺起朵朵水花。
期間完全不見血水。
“!!”
謝謙又驚了,目瞪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