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鷺真的很久沒有了叢衍的消息,很久很久,久到自己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久到自己坐在街邊的咖啡店,一邊飛速的在筆記本電腦上寫著最急最急的公關(guān)稿,一邊回復著宋禹寧的信息。
“喬鷺,好了嗎,公關(guān)稿再不跟上,損失就大了?!?p> “稍等?!?p> 喬鷺最后碼完一行字,眼睛快速的兩行并三行的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敲下了回車鍵。
合上電腦的那一刻,電話也消停了,咖啡也早就涼了。
如今的喬鷺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公關(guān)部二級專員,C大畢業(yè)后,喬鷺選擇繼續(xù)在這個城市打拼,只是摸爬滾打了兩年。何其幸運,如此快節(jié)奏的城市,又成功擠進一個美女白領(lǐng)。
天突然陰沉了起來,風吹趕著人群,路邊的車輛開始擁堵起來,滴答滴答,雨滴打在了玻璃窗上。
下雨了,夏季的雨總是來勢洶洶,去時匆匆。
喬鷺看了看手表,看來只能先在這里等雨停了再走。
雖然咖啡店里有音樂有人聲,熱鬧嘈雜,但是此刻喬鷺看著窗外的雨,內(nèi)心無比寧靜。
突然窗外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走過,他手握著傘,緊緊的摟著身邊的女孩,傘一直顧著女孩,沒有淋濕半點,而他半個身子都濕了。
還是那張可愛的娃娃臉,但是氣質(zhì)上更成熟更沉穩(wěn)了。
回憶如一幀幀畫面跳轉(zhuǎn),喬鷺依舊記得,曾經(jīng)這個可愛的大男孩惶惶不安的坐在她的對面,跟她道歉。而她很平靜的看著他,聽他說著她猜到的一切。
在叢衍走后,她的思念的她的憂愁她的悲痛似乎到達了頂點,她麻木進行著身體的每個指令,該睡覺她就閉上眼,該吃飯她就張嘴,不準哭就絕不哭。
在她最難的那段時間,她答應了南子恒的表白。不是因為她愛他,而是她的身體認為,他愛她,所以他會保護她,不會讓她難過。到現(xiàn)在,她還記得那種感覺,那種身體意識在作祟的感覺。
為了保護自己,做的每一個自私的決定。
南子恒做到所有男朋友該做的,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被人人夸贊的男德楷模,最后還是劈腿了。
“對不起喬鷺。對不起。”
喬鷺沒有任何表情,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憤怒還是傷心或者是內(nèi)疚。
“她愛你嗎?”
“愛?!?p> 南子恒堅定的回復著喬鷺,眼神里的光似曾相識,如當年食堂初見,怎好意思讓喬鷺洗衣服的眼神,癡戀的眼神。
喬鷺苦澀的一笑。
“那就分手吧?!?p> “謝謝?!?p> “我最后一個問題,是我哪里不夠好嗎?”
“不,你非常好。你漂亮,身材好,又會跳舞,性格雖然有點孤冷,但是性格善良,看很多事情都很豁達,不斤斤計較...”
南子恒近乎把喬鷺所有優(yōu)點都夸贊了一遍。
“但是,我,我只想要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
喬鷺驕傲的自尊心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因為不管是任何方面,她都自認比她好。
但是,滿心滿眼都是南子恒的人,說來慚愧,這人絕不是她喬鷺。
她的心,她的眼,究竟在哪里。
喬鷺離開時,還是對南子恒說了抱歉,南子恒十分的震驚,有錯的明明是他。
但是她更有愧。
對不起南子恒,我真的嘗試過愛你的。
回憶不能夾雜感情,但是卻能讓人觸景傷情。
喬鷺在咖啡店,看著窗外的兩人雖然很狼狽,但是還是緊緊的靠在一起,還是依舊能感受到他臉上充滿幸福的面容,所謂相由心生,喬鷺真心為他感到欣慰。
很快兩人的身影消失了,雨也開始小了,躲在商場門口的人群開始試探性的往外沖了。
喬鷺饒有興趣的開始觀察起了路人,小小的街景,上演著多少人生百態(tài),喜怒哀樂。
突然一陣焦急的電話鈴聲響起,喬鷺轉(zhuǎn)頭看向了手機。
“喂,爸爸。”
“鷺鷺,回來看看你媽媽吧?!?p> 喬嘉良盡哭腔的懇求著喬鷺。多少年了,她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一面,因為她始終怨恨,始終不曾原諒。
“她怎么了?!?p> “肝癌晚期,沒多少時間了?!?p> 外面的雨停了,舉起的傘都收了,陽光又了灑了下來,雨后的熱浪帶著一點潮濕漫開,重生的力量似乎開始彌漫人間。
喬鷺緊緊攥著手機,眼睛泛紅,某個堅如磐石的執(zhí)念開始松動。
請好了假,就立馬奔赴機場的喬鷺,一路火急火燎的趕著,在沖到醫(yī)院門口時,步伐卻慢了下來。
沒想到曾經(jīng)那么恨,如今,居然這么怕。這么怕她就要離開她。
“鷺鷺?!?p> 早就知道喬鷺要來的喬嘉良一直在等著她。
見滿臉愁容,滿身疲憊的喬嘉良走來,喬鷺一頭扎進了爸爸的懷抱,歇斯底里的痛哭著。
那個女人曾經(jīng)的種種喬鷺似乎本能的遺忘了。留在她腦海的,還是母親對她的愛,從她記事以來,她每一次對喬鷺的鼓勵,關(guān)心和保護都歷歷在目。
以及她對她母親的冷漠,惡言相向,還有詛咒...
“是我氣的,對不對,都是我氣的?!?p> 喬鷺哭得抽搐起來,喬嘉良不停的搖頭,緊緊的抱著她,眼里飽含淚水。
“不是的,不是的,鷺鷺?!?p> 安撫好了喬鷺的情緒,喬嘉良鼓勵她走進病房,去看看她的媽媽。
病房是個單間,收拾的很干凈,水果鮮花都擺放的很整齊。
這是嚴玉音往日的習慣,哪怕不是她自己收拾的,她也會同樣要求喬嘉良和喬鷺,有時候喬鷺還會抱怨幾句,她媽媽是不是有潔癖。
那個女人躺在病床上,看見喬鷺來了,想要坐起來,但是幾次艱難的起身都不得勁似的,呼吸也十分沉重。
喬鷺立馬把床頭搖起來,幫她調(diào)整了最舒服的姿勢。
其實看見她的那一刻,喬鷺心疼的無以復加,眼淚溢滿了眼眶。
這還是她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大美人媽媽嗎?全身瘦得看起來都沒有幾兩肉,面色晦暗憔悴,雖然還是把頭發(fā)梳得精致整齊,但是卻暴露了她早就稀疏的頭皮,整個人活活老十歲。
“鷺鷺,什么時候來的?!?p> “剛下飛機就過來了?!?p> “瘦了,在那邊吃的不好嗎?是不是工作很辛苦啊。”
“女孩嘛,要保持身材啊。”
喬鷺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和她都愛吃板栗燒肉,媽媽連做了三頓,終于吃膩了后,上稱發(fā)現(xiàn)居然胖了兩斤,每天晚上都拉著喬鷺一起在河邊快走。一邊走還一遍振振有詞的說,女孩一定要好的身材,記住了嗎喬鷺。
嚴玉音充滿慈愛的笑了起來,似乎她也想到了曾經(jīng)的那個片段,那么美好溫馨的母女互動的片段。
“鷺鷺,你能再叫我一聲媽媽嗎?”
“媽媽。”
“誒。”
“鷺鷺?!?p> “嗯?”
“鷺鷺?!?p> “嗯!”
嚴玉音的眼淚順著她眼角的皺紋浸濕她的鬢發(fā)和枕巾,她雙手死死捂著腹部,好似很難受的樣子,但是她的表情卻一點都不痛哭,還一個勁的笑。
喬鷺本想起身查看她到底哪里不舒服,都被她揮揮手拒絕了。
“鷺鷺,你還怪媽媽嗎?”
喬鷺沒有還沒說出口,嚴玉音仰著頭看著天花板繼續(xù)說著。
“是媽媽糊涂啊,媽媽對不起你?!?p> 這句對不起,換做往常,只會讓喬鷺更加的不屑,并且還以更激烈的嘲諷。
而此刻,喬鷺已經(jīng)泣不成聲,不敢抬頭看著嚴玉音。
“你們都是好孩子啊?!?p> 喬鷺擦干眼淚,站了起來。
“好了媽媽,別說了。少說話多休息?!?p> 喬鷺幫嚴玉音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整理了頭發(fā)。
“鷺鷺來啦。”
外婆和爸爸一起走了進來,兩個人眼睛都紅紅的,看來在外面又哭過了。
“外婆?!?p> “回來坐了多久的飛機,累不累啊?!?p> “還好,不累?!?p> “對啊,回家休息一下吧。還沒吃飯吧?!?p> 嚴玉音心疼的想讓喬鷺趕緊回家吃點東西休息。
“先回去睡會,這沒啥事,爸爸守著呢。媽,你也跟鷺鷺一起回去休息一下吧?!?p> 喬鷺本想拒絕的,哪里不能睡啊,飛機上也睡夠了。
爸爸焦急的給她使眼色,原來是外婆好幾天也跟著沒合眼了,想讓她帶走外婆回去休息。
世上最大的悲痛也許就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吧,外婆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女兒遭著罪,心疼的吃不好睡不好。
“那走吧外婆,我們晚一點過來?!?p> 喬鷺終于和外婆走出了醫(yī)院,在回去的計程車上,外婆一直哭一直哭。
嘴里一直念念著,
“鷺鷺啊,外婆以后只有你了,只有你了?!?p> 喬鷺摟著外婆,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說什么,她的眼淚也一直流一直流。
從小就知道外婆命苦,如今...
幾年沒回家的喬鷺,發(fā)現(xiàn)原來媽媽的東西早就搬回來了,還是從前的模樣。
一時間仿佛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個空間里,仿佛周奕還蹲守在廚房門口等著偷吃,媽媽和爸爸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而此時,自己是不是在看動畫片。
喬鷺回頭望向沙發(fā),一塵不染的沙發(fā),漆黑的電視屏幕,一切如死寂一般放在那。
就這樣失神了很久的喬鷺,被外婆叫了過去。
“鷺鷺,外婆跟你講個媽媽的故事好不好?!?p> “好。”
原來叢志偉和媽媽從小青梅竹馬,當時村里都說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叢志偉當年是村里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學生,但是由于他家里貧寒,村里當時都積極給他資助捐款。并且兩家本來說好,回來就和媽媽結(jié)婚。
可在叢志偉上大學期間,他父親得了重病,本就十分艱難的支撐著叢志偉上大學的頂梁柱垮了。家徒四壁,周邊親戚避而遠之,是媽媽一直守護在身邊忙前忙后,用自己的工資補貼著叢志偉的學費,在媽媽的要求下,家里人都沒敢跟叢志偉說一個字,怕影響他學習。
之后,從家實在拖欠了太多醫(yī)藥費,媽媽也窮途末路了,但又不能斷了叢志偉的生活費。外婆見他們家情況這么糟糕,不想她女兒受苦,就跑去跟叢家說,婚事不算,還一直強迫媽媽在外相親,讓她斷了念想。媽媽之前都是全部拒絕的,可她卻突然接受了爸爸的求婚,卻要了十萬彩禮全部給了叢家,隨后就搬到鎮(zhèn)上一起生活。
后來,叢志偉畢業(yè),回家才知道家中情況,為了方便照顧老人,他放棄了省城的工作,選擇在鎮(zhèn)上國企單位上班。面對嚴玉音如此大的犧牲和愛,叢志偉那段時間天天跑到外婆家來哭。嚴玉音對他更是避而不見。
后來叢志偉最終還是結(jié)婚了,對象就是一直負責叢志偉父親病床的護士丁敏。外婆說媽媽找借口回了家,哭了一晚上。
“怪就怪我,別人說你媽媽長的的漂亮游手好閑,我就非要讓你爸爸找關(guān)系讓你媽媽上班,那個單位,哪知道他后來也調(diào)去了那個單位。孽緣啊孽緣?!?p> 外婆死死的拽著喬鷺的手,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來回抹著眼淚。
“你爸爸是個好人,真好人,老實人。是我女兒欠他的,我們家欠他的,對不起他?!?p> “鷺鷺啊,外婆那個老房子,房本寫的你的名字,下次去的時候記得拿,就在你媽媽之前睡的那個床下面的抽屜。還有一個存折,密碼是你的生日。哦,對,你媽媽的銀行卡也在那個抽屜,密碼也都是你生日??捎涀×?,別忘了。過兩天就去拿,別丟了。記住了?!?p> 外婆的眼皮都快撐不住了,但是就是非要看到喬鷺點頭,才愿意閉上眼睡覺。
喬鷺悄悄的退出房間,關(guān)上門。
捂著嘴,蹲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從前還是孩子的時候,只覺得感情就是輕飄飄的一種感覺。
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她的爸爸,媽媽,外婆,他們的感情都太重太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