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思難解
相思難解
裘凰此刻正在自己屋中寫字,這兩日對她來說,可謂百無聊賴,那個人不在,做任何事情都少了份興致,對于他夜里突然的離去,心中也一直懸著幾分忐忑。
離開風(fēng)暖仙源的第三日,她才想起尚未告知樂正勛自己的行程變化,這會兒正寫信告訴他自己到了風(fēng)兮揚在清泉山上的避暑山莊,這里十分涼快愜意,一切安好,待到下月韶舞院開辦新人掛牌典式之時再下山一趟。
清泉山莊空氣香甜、鳥語蟬鳴、萬木蔥蘢,裘凰心中只想告訴樂正勛,若是這期間得空了,不嫌路途稍遠,可放下花岫坊到山上來小住兩天,但思慮了良久又覺得不太合適,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終究沒能下筆,只在心中遐想,若是樂正能來此處,一定同她一樣歡心喜悅,指不定還能在這一片山綠中編出一曲新舞。
消磨了近一個時辰,才將一封簡短的信件寫好封實,走到屋外張望了半天,委實看不出任何異樣端倪,心中暗贊黃豆這白日里的隱身之術(shù)也實在高明,這才喊道:“黃豆,黃豆?!?p> 也不知這黃衣使是從何處閃身而來,木訥地立在與她五步之遙處,手中仍是抱著那柄寶劍,那柄長劍單看并無繁復(fù)講究的雕刻,更無多姿多彩的鑲嵌,看著普普通通,甚至對一名高手來說,略過樸素、笨重,可被黃豆抱在懷中,卻猶如魚腸、承影。
“幫我送封信給花岫坊?!?p> “跑腿?不做?!?p> “風(fēng)兮揚不是把你指派給我差遣了嗎?他可是說我有事可以找你的?!?p> 黃豆神色困頓,懨懨不樂,仍是木木地搖了搖頭。
此時正在大院中掃灑的顧照抬頭搶話:“裘凰姐姐,我去?!?p> “不行,你還是個孩子,路途遙遠,你又不會功夫,萬一路上遇上什么笨熊野狼的,誰來救你?!?p> “我不是孩子?!鳖櫿諏Ⅲ灾阃厣弦蝗?,抗議道。
“讓他去,我不能離開山莊。”黃豆附和。
一個不愿去,一個想去不能過去,無奈之下,裘凰只好轉(zhuǎn)身去了杜衡的院子。
清泉山莊格局簡單,進門便是一塊巨大的青石影壁,直對著的是正廳,正廳退回是東西二院,名喚“逢春”、“淘沙”,院子出來是兩條抄手長廊,山莊周圍四個方位被四個大池子環(huán)繞,莊中屋宇長廊也圍著一個,這五個池子卻都不是普通的,五種顏色,莊中的小池四四方方,黃石見底,莊外的池子形狀各異,頗具天然工法,無特別形狀,東池黛青,西池乳白,北池烏黑,南池朱紅。
裘凰從逢春榭穿到了淘沙軒,祝小多正在房中為杜衡研磨,見裘凰來了,便迅速將碳條一擱迎上前來,揚起了幾點濃墨正好落在杜衡書寫的信箋上。
杜衡往回“嘶”了一口氣,沒有發(fā)作,重寫嫌麻煩,可有了一點污漬,心里又不舒服。
見是裘凰來了,只好暫且擱筆,先不理會。
“呀,是東院的女主人來了。”杜衡打趣道。
“杜總使,幫我送封信下山?!濒没说馈?p> “怎么,一日三秋,這有九秋不見揚哥,相思難解?”
“是送給花岫坊的?!濒没硕研Φ馈?p> 杜衡接過信件,手指在封口處捏了捏,微瞇起雙眼,“封得這么嚴實?”
“一時沒想太多,就給封住了,沒寫什么特別的,也就是告訴樂正我們搬到了清泉山莊避暑,免得他太久不見我去,心中擔(dān)憂?!?p> “正好我也有信件要送,放這吧?!倍藕庥挠牡馈?p> “每日酉時會有專人來取?!弊P《嗯d奮地補充道。
“每天都有專人往返遞送信件嗎?”這件事對裘凰來說倒是新鮮。
“當(dāng)然……”祝小多還沒說完,便被杜衡捂住嘴往回抱了過去,“當(dāng)然不是天天都有的,偶爾,偶爾,也指不定都是什么時辰,麻煩得很,信還是不要常寫的好。”
杜衡搶白道。
裘凰即刻會意,見他們二人方才難得獨處,還是不要打擾為妙,便要告辭回逢春榭想點主意,繼續(xù)消磨時光。
“等這兒忙完了,我就去找你耍去。”祝小多拉開杜衡蓋在她面上的手說了這么一句,又急忙將那只大手重新拉回來,蓋在自己半邊臉上,她很享受這樣的情境。
裘凰正邁出門,背對著向祝小多擺擺手,不知是示意她聽到了還是叫她不必抽空過來。
她剛剛拐出淘沙軒,便差點兒撞上了重新拿起笤帚,漫不經(jīng)心地撥著地的顧照。
“阿照,什么事?”
“掃地啊?!鳖櫿找慌尚纳窕秀薄?p> “你是想問些什么事兒?打聽點什么?”
“我……”顧照抬了下頭,眸色轉(zhuǎn)瞬又沉了下去。
“你當(dāng)日和風(fēng)兮揚討價還價時可沒這般顧慮猶豫?!濒没说馈?p> “我妹妹的事,可有進展了嗎?”
“風(fēng)兮揚既然答應(yīng)了你,總不會無所進展,不過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等他回來再說吧?!?p> “嗯?!?p> 到了清泉山莊三日,看似遠離塵世紛紛擾擾,在這神山仙境,過著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可越是這般清靜,越是令顧照心中十分忐忑,自己在這大門大戶里享著福,妹妹卻不知在何處吃苦受罪,這比起他流浪在外當(dāng)個時常受人欺負、有一頓沒一頓的小乞丐不知要煎熬幾倍。
裘凰看他來了清泉山莊幾日,精神卻愈發(fā)不佳,總要想起表弟簡煦無憂無慮的小肉臉,于是提議道:“掃灑的工作還輪不到你做,這樣吧,晚些時候我跟杜衡說一聲,看看能否讓你先跟著劉鶴他們參訓(xùn),好過在這兒無所事事,胡思亂想。”
“真的?那敢情好!”少年的眼里,終于有了光。
不過,“無所事事,胡思亂想”,這可不光光是顧照一人,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只覺得一旦心中有了牽掛,日子就變得黏黏糊糊的,撕扯個不清楚,盡是消磨。
手中纏著一塊解不開的無形閑愁絲,裘凰心神恍惚地回了逢春榭,穿過涼水一般的中庭,絞著手指頭正要踱回自己屋中,再同燦星商計商計想些能夠轉(zhuǎn)移心思的消遣,再這么熬下去,她都愿意開始學(xué)習(xí)針黹女紅了。
“回來了?!比缫宦暯畤@,低沉而悠揚,仿佛還蘊著淡淡的茶香。
裘凰猛一抬頭,左右盼了盼,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果真有淡淡的清茶香,不禁自嘲道,才不過三日,自己就已經(jīng)神志不清,不僅幻聽,連嗅覺都變得夢幻了。
又頓了一頓,要再往里走。
“裘凰兒?!?p> 明明就是那熟悉的七弦琴之音!
裘凰只莫名地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在原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四處張望。
一個人影這才從窗邊立了起來,一片云紗般的白衣從對面屋子的窗欞邊拂了出來,流云溢彩,恰如一束月華清光,讓人見了心情大好。
裘凰提起裙擺,小跑了過去,屋內(nèi)一室馨香,令人雙目醒神。
“過來,坐?!憋L(fēng)兮揚在身側(cè)騰出一個位置。
祝余幫著沏了杯新茶,便三步五下地跳出了逢春榭。
“這兩日都做了些什么,功課可有落下?”
“這兩日啥也沒做,光顧著想你,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興味索然,功課也不上心?!濒没诵闹邪迪胫?,可總不能真這么回答,于是道:“去看了后山劉鶴那邊的暗衛(wèi)集訓(xùn),我和阿照也想?yún)⒓?,想問問你的意見,若你同意,我便和他一道去?!?p> “顧照,自然是能去,你嘛,倒也不必來回折騰,在這也是一樣。”風(fēng)兮揚拋來一個眼神,恰好被裘凰瞬間兜住,她頓時低垂下眸子,趕緊端起茶杯咽了一口。
“城中,沒發(fā)生什么事吧?”她問。
“沒什么了不得的,無非是些慣例罷了,不打緊。”風(fēng)兮揚就握著裘凰一只輕輕捏著茶杯的手,將薄胎白瓷杯端起,裘凰滯住,眼神卻被風(fēng)兮揚牢牢鎖住緊,糊里糊涂地,任由風(fēng)兮揚擺布,風(fēng)兮揚輕輕握著裘凰的手,大手和小手內(nèi)外兩層將薄胎白瓷杯裹住,風(fēng)兮揚將茶底倒了,重新斟了一杯,端于裘凰身前,才緩緩將手放了,續(xù)道:“讓你掛心了。”
也分不清他究竟也是稀里糊涂,還是刻意為之,裘凰慌忙將手縮入案下。
風(fēng)兮揚回來了,裘凰心中似有雀兒在檐上跳躍,心情無比歡快,時光不必消磨,自是慢慢流淌也別有一番意味。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顧照大部分時間去了劉鶴那里,作訓(xùn)的強度很大,劉鶴絲毫沒有心軟,顧照在風(fēng)暖仙緣將養(yǎng)的那些日子,抽了不少身高,也長了不少肉,如今在劉鶴的手段下,一日日地更有了男子漢的氣概,身體也愈發(fā)強壯,唯一還未改變的是,體態(tài)樣貌的變化仍然掩蓋不住內(nèi)心的羞赧,除了在幾次重要關(guān)頭見他剛毅決然的眼神和魄力,日常時候里,他還是習(xí)慣于垂首低眸,不太愿意同他人直視。
裘凰依舊跟著風(fēng)兮揚練習(xí)飛蝗石,只是在時間上做了調(diào)整,風(fēng)兮揚現(xiàn)如今只在早午騰出各一個時辰處理金翼盟中的事務(wù),而裘凰也以此才得知了,清泉山莊里果真每日都是有信使往來的,因此也在風(fēng)兮揚眼皮子底下和樂正勛有了規(guī)律的書信來往,她總是隨意說些清泉山莊的日常于精致,也偶爾回憶他們在翼州城度過的歡樂時光,在風(fēng)兮揚的同意下,也有幾次邀請樂正勛能夠前來,可樂正勛每次回信雖都十分及時,但內(nèi)容卻也樸實簡單,不過是對裘凰所說談?wù)摰脑掝}予以禮貌的回應(yīng),無甚情緒起伏,慢慢地,裘凰見到樂正勛的回信總是簡短而雷同,不免也懶得再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