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琪不能算是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她學習很努力,只是成績并不那么盡如人意,按老人的話說:沒開那個竅。從傳統(tǒng)意義上來說,她算是個好女孩,聽話且乖巧,以父母的理想為理想,并在家長的思想圈禁內(nèi)茁壯成長。當然,王曉琪也不是絕對意義上的那種乖寶寶,無論哪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或多或少都有些叛逆心理。就是這一點點的叛逆心,讓有些厭倦父母管束的她離開家鄉(xiāng),來到這個千里之外的城市上了四年大學。王曉琪所憧憬的大學生活,和她的想象不太一樣。她本來以為,大學就是一座象牙塔,這里干凈、純粹,自己可以在這里登上一個更高的臺階,面對更廣闊的風景。可是實際上,從她進了校門開始,就發(fā)現(xiàn)完全不一樣。
這里不是象牙塔,而是一個社會的微縮。這個微縮版的小社會,甚至比外面那個大的社會更恐怖,因為這里把只善微縮了,而惡,卻在這里濃縮。王曉琪在大學這幾年的生活中,看過學生會干部為了一點點可笑的權(quán)利,行賄受賄、拉幫結(jié)派;看過貪婪的學生為了一雙名牌鞋,造假資料騙取貧困助學金;看過學校為了掩蓋女學生被強奸的丑聞,通過給受害者保研而封口;看過學術(shù)強盜剝奪學生的研究成果,導致學生跳樓自殺……王曉琪看過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自己都感覺奇怪,奇怪為什么周圍的人能熟視無睹,奇怪為什么象牙塔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不敢把心里的話給任何人說,只能藏在被窩里反復咀嚼。最終,除了滿嘴的苦澀,什么營養(yǎng)也沒有咀嚼出來。王曉琪也在堅持著自己的目標,她覺得自己的學校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二本院校,如果是一所好學校,應該就沒有這種事情了。骯臟污穢都在下層,只要自己能走到上層,自然就能看到明媚的陽光?,F(xiàn)在自己學校那種死水一樣的環(huán)境,王曉琪實在接受不了。所以,王曉琪一直告誡自己,要努力,努力脫離這個泥潭。
一般來說,優(yōu)秀的人總是會被更優(yōu)秀的人所吸引。有的人,學習比自己優(yōu)秀的人,從而看到自己的缺點,努力趕超;有的人,厭惡比自己優(yōu)秀的人,總幻想有一天能踐踏、侮辱優(yōu)秀。不巧的是,王曉琪的男朋友就是后者。在青春的萌動期,王曉琪和所有的女孩一樣,并沒有分清楚自己心里的那份悸動,到底是愛情,還是動物繁衍本能,就輕易地把自己交給了一個大男孩。至少在當時的王曉琪眼里,這個男孩是無與倫比的,是世界上獨有的——當然,每一個生命個體都是這個世界上獨有的??上鯐早餮壑械倪@個無可替代,短短半年的時間,就讓王曉琪羞與其為伍。有人說,少男少女的愛情經(jīng)不起風浪。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在風浪還沒有來臨時,他們的愛情之舟就已經(jīng)千瘡百孔了,只是兩個人都被所謂的愛情蒙蔽了雙眼,對破爛的船體視而不見,身處危險之中而不自知。在學校旁的一家小旅館,當王曉琪面對男孩的海誓山盟,內(nèi)心懷著無比的憧憬把自己的身心都奉獻給這個大男孩之后,男孩對他的態(tài)度就在慢慢地轉(zhuǎn)變。從一開始的柔情款款,到后來的漠不關(guān)心,一直到撕破臉皮。年輕人之間的愛與恨,來得確實有些快。沒多久,這個大男孩就在同一家小旅館里,和別的女孩做了同樣的事情。更加狗血的是,王曉琪得到線報,并且捉奸在床。王曉琪很有風度地沒有鬧,她安靜地離開,告訴男友,晚上學校門口見面,把話說清楚。王曉琪只是想讓男友給她一個解釋,但凡在這種情況下還向出軌者要解釋的人,只有兩種可能:一、想要原諒他;二、腦子有問題。我們無法判定王曉琪屬于哪一種,但是,她要來的解釋,明確地把她劃歸為第二種。解釋如下:
“你真的以為我是喜歡你嗎?你有沒有搞錯?憑什么?漂亮女孩到處都是,你也就是中人之姿罷了。我就是想看看,平常勤奮努力,冰清玉潔的王曉琪,在床上是什么樣子。試過才知道,原來和別的女人沒有什么區(qū)別。害羞過后一樣浪叫,讓你跪舔你就跪舔,讓你腿分開你就腿分開。還以為你每天那么努力,能讓智商變高一點,結(jié)果還是和那些普通的女人一樣,說兩句甜言蜜語你就信了。大姐,我拜托你,咱們都不是一個地方的人,畢業(yè)總要分道揚鑣的,難道你還想和我過一輩子嗎?玩玩就行了,你還演什么抓奸的戲碼,有意思嗎你?咱們結(jié)束了啊,我不是你男朋友,你以后也不要再來找我。你要是覺得吃虧了,大不了我不反抗,再讓你睡一次,給你跪舔一次不就結(jié)了……”
其實解釋還沒完,只是王曉琪扇了自己的獨一無二一巴掌,后面的解釋沒有繼續(xù)聽。王曉琪沒有哭,她明白眼淚并不能解決問題。這次的男友出軌事件反而讓她看明白了許多東西,她把自己遭遇的一切都變成努力奮進的燃料,向上拼搏。歸結(jié)以上種種原因,在大三的時候,王曉琪想盡一切辦法,出來自己租房子住。在她的眼里,就算是外面的大社會再黑暗,也比學校這個小社會光明許多。畢竟在大社會里,人會有更多的機會,而在學校這個小社會,她無力抗爭。
佳苑小區(qū)挺符合王曉琪的要求,離學校只有一公里,方便回學校借閱圖書,雖然學校圖書室也根本沒什么人。這里是新小區(qū),價格也不貴。很快,王曉琪就住進了7棟1608室。她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這是屬于她的天地,獨屬于她的!王曉琪看著這間溫馨的小屋,自從離家生活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獨屬于自己的空間,她哭了,放肆地哭了一次。她給自己定下目標:要考上研究生,一所好學校的研究生,徹底脫離骯臟的環(huán)境,實現(xiàn)真正的自我價值。有目標的人,就有使不完的勁,她的心是火熱的,像一臺填滿燃料的內(nèi)燃機,每天催促王曉琪按時起床,嚴格按照計劃去學習、生活。王曉琪堅信,付出終究會有收獲,只要堅持,就一定能看到開花結(jié)果的那天。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努力的。除了白天正常的上課,課余自主學習以外,王曉琪還在晚上兼職做自己的專業(yè)相關(guān)工作。以她的水平經(jīng)驗和實操能力,完全可以說是義務(wù)勞動,但是她依然甘之如飴,就是為了能給自己的未來多加一些籌碼。
住在外面這半年的時間,讓王曉琪看淡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畢竟社會才是真正的大染缸。她依然堅守著心里的那份信念,盡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同時,也開朗了許多,不再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對有些現(xiàn)狀,也保持“放下”的態(tài)度。本來就該這樣,如果每一件事都放不下、看不慣,遲早得累死。畢竟她只是個涉世未深,沒有什么背景的小姑娘。還好,1608的住戶還都不錯,除了住在一隔斷的王偉從來沒見過,其他幾個隔斷的住戶對王曉琪還算照顧。這間房子里的五個住戶,只有王曉琪一個女性,當然要額外照顧。也難為她放心大膽地住進來。三隔斷是個小年輕,名字叫甄強,體型應該算是瘦弱,但是渾身的紋身。請不要誤會,自從王曉琪搬進這里之后,沒有人在公共區(qū)域赤身露體。是因為甄強的紋身實在是太多了,脖子以下全是紋身,遮都遮不住。四隔斷住著一個作家,叫李洛,厚厚的鏡片后面,兩個小眼睛永遠是渾濁的,無精打采,頭發(fā)蓬亂,穿衣邋遢,對女性吸引力幾乎為0的一個人。五隔斷是個美發(fā)師,叫何歡。帥帥的男生,笑起來有股子邪魅勁,很招女孩愛的樣子。但是王曉琪對他卻敬而遠之,因為據(jù)說何歡總是不停地換女朋友,還總帶回房子過夜。何歡有好幾次主動提出,免費給王曉琪做發(fā)型,都被王曉琪微笑著拒絕了。就是這樣五個人,組成了1608的這一方小天地。
有些大學就是很奇怪,雙休定在周內(nèi),說是為了緩解城市交通壓力。王曉琪上的就是這樣一所奇怪的大學,今天正好是休息日。王曉琪原本的計劃是,早上看書,下午去書店做小時工。晚上回來鍛煉之后再做兼職。計劃沒有變化快,早上去洗漱的時候,正在打扮自己的何歡給王曉琪說,今晚1608在房間聚餐,他和李洛做飯。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半年多,幾位男士對王曉琪也頗多照顧,王曉琪就滿口答應下來。本來定好下午的小時工也請假了,想在下午完成兼職工作,晚上就好好放松一下。王曉琪在房間內(nèi)做囚徒健身,忽然聽到隔壁一號隔斷有聲音。她知道張偉的名字,可一直都沒有見過。當她打開門的時候,看到張偉進了衛(wèi)生間。等再次聽到張偉出門的動靜,就趕忙打開門叫住張偉,通知他聚餐的事情。本來王曉琪對張偉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官,半年都沒有見過一面,可見王偉是個不太在意交際的人。沒想到見到真人,和她的想法不太一樣。張偉顯得有些疲憊,頭發(fā)都是花白的。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頭發(fā)竟然已經(jīng)花白了。再加上張偉每天早出晚歸,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振。王曉琪不自主地就聯(lián)想到自己,自己也是這樣拼搏,全力奮進。因此,內(nèi)心對王偉的感官就上升了一些??赐鮽ビ行┠驹G的表情,王曉琪的內(nèi)心瞬間爆發(fā)出了本不該有的母性光輝,她不顧自己還穿著吊帶熱褲,一下跳出房間,并且勒令張偉今晚一定要參加聚餐。王曉琪回到房間的時候,心還砰砰亂跳,不知道是因為運動量太大,還是因為剛才自己有些冒失的行為。不管怎么樣,反正都已經(jīng)邀請他了,來不來就看他自己了。王曉琪的心里,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下午四點多,李洛和何歡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兩個人進了廚房一通忙活,王曉琪也想進廚房去幫忙,被兩個人聯(lián)手轟出來了。話還說得蠻好聽:小姑娘的手是用來涂指甲油的,不是用來做飯的。王曉琪也沒想到,這兩個西北漢子,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性情粗獷。廚房里兩個人沒有說話,只能聽見鍋碗瓢盆的叮當亂響。王曉琪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想著一隔斷里的王偉。王偉坐在自己的小隔間,心里空空的。他聽到了外面嘈雜的聲音和幾個人的對話,可還是有些神游物外,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張偉就這樣,一直枯坐到晚上,坐到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三隔斷的甄強,在教室里帶了一下午課,這會正在酒吧里演出。不對,正在酒吧里打架。滿身紋身的搖滾青年,在酒吧和人打架,看起來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甄強和人打架,原因卻有些可笑??腿艘c歌,點了一首小蘋果。甄強和樂隊成員都很無奈,我們不能要求觀眾和演員的藝術(shù)水準處在同一個平面。所以,樂隊說不會唱小蘋果??腿艘卜浅:罋猓贸鲆晦t彤彤的人民幣,直接甩在主唱和主音吉他——甄強的臉上。就這樣,一群人打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