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個樂團(tuán)的誕生(終)
三個人走出了藏著“燈火森林”小巷,程曉羽轉(zhuǎn)身的時候看見陳景隆還站在那塊燈牌前面,靜靜凝視著它。彩色燈泡在夕陽中轉(zhuǎn)著圈閃爍,刷著白漆的鐵架飽經(jīng)風(fēng)霜,即便保養(yǎng)得當(dāng),卻能察覺到歲月留下的斑駁銹跡。陳景隆的影子印在綠色的爬墻虎上,隨風(fēng)輕顫,像是被光撥動的琴弦。
程曉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他注視著注視著“燈火森林”的陳景隆,心想究竟是什么讓他和陳景隆這樣沒有太多天分的人,明明知道夢想都只是鏡花水月,卻依舊對音樂執(zhí)迷不悔呢?
推著自行車的夏紗沫和陳浩然也停下了腳步,他們跟隨著程曉羽回頭望了過去,三個人并肩站在巷子口,前方的馬路川流不息,梧桐樹的葉子像是滿樹的綠色風(fēng)鈴,寂靜綿長的小巷里抽著香煙的頹廢帥哥駐足深情的凝眸,這場景像極了漫畫扉頁。
陳景隆也發(fā)現(xiàn)了程曉羽在看他,側(cè)身向著他們揮了揮手,隨后關(guān)掉了“燈火森林”的燈牌,從屁股口袋里掏出起子,叼著香煙,弓著身子,開始擰掉螺絲,準(zhǔn)備卸下燈牌。
程曉羽低下了頭,像是不忍心繼續(xù)看下去,轉(zhuǎn)身沿著輝和路向著學(xué)校的方向走。
陳浩然和夏紗沫都被程曉羽帶入了莫名其妙有些悲傷的氛圍,不言不語的和他一起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默默前行。
直到一片枯黃的樹葉從半空中緩緩的飄落下來,恰好墜落在程曉羽的略微凌亂頭發(fā)上,他手疾眼快的摸下了樹葉,看了一眼像是幾簇小火苗組成的金色葉片,感嘆道:“秋天了??!”
陳浩然沒有附和他,反而問道:“剛才你在看什么?”
“你是問我為什么要看你哥哥嗎?”
“嗯?!?p> 程曉羽用手指搓動著葉柄,讓金色的葉片在他手中旋轉(zhuǎn),“你哥哥原來的樂隊叫‘燈火森林’吧?”
陳浩然點(diǎn)頭。
“他玩樂隊玩了幾年?”
“大學(xué)開始,玩了十多年了?!?p> 程曉羽笑道:“能堅持到現(xiàn)在,真得很不容易。”
陳浩然皺了皺眉頭說:“程曉羽,我怎么覺得你有時候就跟一小老頭似的?!?p> 程曉羽不解的問:“怎么了?”
“有什么話直接說出來不行嗎?就喜歡拐彎抹角,故作高深?!?p> “?。俊背虝杂鹱约阂稽c(diǎn)也不覺得,驚訝的說,“我有嗎?”
陳浩然看向了夏紗沫,“夏紗沫,你說是不是?”
夏紗沫呡了下嘴,小心翼翼的點(diǎn)頭說:“好像是有點(diǎn)。不過我想程曉羽他不是故作高深吧!他大概是習(xí)慣了這樣......我不知道用什么詞形容.....”
“不夠爽快!”陳浩然說。
夏紗沫微笑了一下,“應(yīng)該是吧!”
程曉羽撓了撓頭發(fā),“好吧~我程曉羽知錯就改,認(rèn)真聆聽團(tuán)隊成員的意見,以后盡量對你們坦率一些?!?p> “所以你剛才究竟在看什么?”陳浩然問。
程曉羽稍稍壓低了聲音,“我在想究竟是什么能讓一個人在看不到太多希望的情況下,還能堅持夢想的......”
夏紗沫有些似懂非懂,眼睛里全是疑惑。
陳浩然沒有說話,表情也沉了下去。
程曉羽連忙解釋道:“我沒有評價你哥哥樂隊水平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國內(nèi)音樂氛圍不好,我在鎂國的時候?qū)W校里好多個音樂社團(tuán),初中的時候就很多人玩樂隊了,但在我們復(fù)禮.....”他苦笑了一聲說,“......連湊個樂隊都湊不齊。就這種情況,可想而知,想要靠樂隊賺錢養(yǎng)活自己有多不容易了。我在鎂國的生活其實(shí)挺慘的,所以真的明白,在生活日復(fù)一日的消磨之下,想要堅持夢想有多么的難!”
夏紗沫也被程曉羽的話語弄得有點(diǎn)難過了起來,她小聲說:“我媽媽就是這樣。她原來對歌劇充滿熱愛的,可后來.....”
“后來怎么了?”程曉羽問。
“后來因?yàn)殛P(guān)系不如另外一個演員硬,沒能選上首席。接著歌舞劇團(tuán)又改制,要削減人員,她好不容易爭取了留團(tuán)的機(jī)會,沒有下崗,卻仍然沒有拿到什么表演機(jī)會,后來劇院都租給人家做電影院溜冰場了,她就更沒有演出機(jī)會了,只能.....”夏紗沫小聲說道,“只能當(dāng)售票員。現(xiàn)在她反而后悔當(dāng)年沒有下崗了,至少那些改行的人如今都賺了不少錢?!?p> 程曉羽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心想難怪夏紗沫的母親給人感覺有點(diǎn)偏執(zhí)的樣子,原來是生活工作不順造成的。
“其實(shí)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我哥哥。他是這么回答我的?!标惡迫煌nD了一下,“堅持夢想確實(shí)很辛苦,可不堅持夢想未必就能活得輕松。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讓自己懷揣著夢想辛苦生活呢?這樣總比在辛苦中茫無目的的混吃等死好?!?p> “為什么不先賺錢,等賺夠了錢再去追求夢想呢?”夏紗沫輕聲說,“這樣不就能兩全其美了嗎?”
陳浩然搖了搖頭說道:“其他的我不清楚,但樂隊就必須全身心的投入,你荒廢幾年時間去做其他的事情賺錢,就算你能賺到,再重新開始練習(xí),就很難再達(dá)到巔峰了,能不能找到樂隊都是個問題?!?p> 程曉羽點(diǎn)頭說:“確實(shí)如此,況且,你選擇去賺錢,一般很難短時間就賺夠足以支撐你完成夢想的錢,而且多少才算夠?如果你有了家庭的話,就不得不考慮你的家庭能不能夠承擔(dān)得起你追求夢想的成本了。這是一個很復(fù)雜的命題,不會有正確答案。對于普通人來說,能夠?qū)粝牒唾嶅X結(jié)合在一起,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就已經(jīng)算是非常成功了.....”
夏紗沫和陳浩然都陷入思索。
不知不覺中三個人也走到了校園門口,程曉羽停住了腳步,他扭頭看向了日暮中的教學(xué)樓,指了指學(xué)校草坪前的座椅說道:“我們?nèi)ツ抢镒?,討論下樂隊名字吧!不能再跑題了?!?p> 程曉羽帶頭走進(jìn)了校園,走到了草坪前的水磨石長椅上坐了下來。
陳浩然坐在了他左邊。
夏紗沫將自行車停好,坐在了他的右邊。
三個人都雙手撐著被陽光曬到溫?zé)岬拈L椅,迎著暖黃色的斜陽,眺望著不遠(yuǎn)處的高架橋。
“快點(diǎn)呀!”程曉羽拿出手機(jī)看了眼,“沒時間了!得趕緊想個合適的名字!”
“我沒有主意。”夏紗沫說,“但我總覺得起英文名字.....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奇怪。因?yàn)槌虝杂鸬木幥L(fēng)格,其實(shí)不那么西式......”
陳浩然點(diǎn)頭說道:“這確實(shí)!”
“我什么編曲風(fēng)格都可以弄??!”程曉羽說,“不過我也覺得得起個中文名字,不崇洋媚外!”
夏紗沫眼睛一亮,不那么自信的說道:“要不~~我們叫功夫熊貓?”
程曉羽記憶中這個時空有這部好萊塢動畫片,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指那部動畫片?”
夏紗沫點(diǎn)頭,小聲說:“阿寶好可愛??!”
“這個不太合適。萬一我們出名了的話,會被地表最強(qiáng)法務(wù)部告侵權(quán)的!”
夏紗沫疑惑的嘟噥道:“地...表...最...強(qiáng)....法務(wù)部?”
“嗯~”程曉羽笑著說,“迪士尼的法務(wù)部在鎂國非常出名,出名到人們會說笑話,如果流落在一個荒島上,想要獲救不要畫SOS的圖案,要畫米老鼠圖案,這樣迪士尼法務(wù)部的人就會把你從荒島上抓走,送上法庭.....”
夏紗沫驚道:“這么夸張的嗎?”
程曉羽揮手做了個很短的手勢說道:“夸張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三個人又突然間陷入了沉默,就這樣坐在長椅上看著夕陽下墜。
過了好一會,夏紗沫書包里的手機(jī)鬧鐘響了,她從長椅上跳了下來說道:“我得回家了!”
程曉羽也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說道:“好吧!”
“名字怎么辦?”陳浩然說,“明天再想?”
“我覺得吧!這樣刻意的去想好像也不是很酷?!背虝杂鹫f。
“那怎么辦?”陳浩然問。
程曉羽思考了一下說道:“我們每個人說一樣對自己來說最重要或者最難以忘記的東西吧?”他看向了握住自行車把手的夏紗沫,“summer你先來!”
扶著自行車準(zhǔn)備走的夏紗沫呢喃道:“最重要或者最難以忘記的東西....”她遲疑了一下問,“人可以嗎?”
程曉羽點(diǎn)頭說:“當(dāng)然可以?!?p> “媽媽?!毕募喣f,“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媽媽?!?p> 程曉羽轉(zhuǎn)頭問陳浩然,“你呢?陳浩然?!?p> 還坐在長椅上的陳浩然緘默了好一會,低頭說道:“對我來說也是媽媽......不過是最難忘記.....”
程曉羽長嘆了一口氣,“啊~都是媽媽嗎?好巧啊~我也是媽媽,最重要的也是,最難忘記的也是!”他左顧右盼,看了看夏紗沫又看了看陳浩然,“那要不......我們就叫做‘再見,媽媽’樂隊吧?”
“再見,媽媽~”陳浩然聳了聳肩膀,“cool~~~”
夏紗沫呡嘴微笑,她向程曉羽揮了下手,推著自行車向校門口跑去,“再見~~~”
程曉羽剛想要回一聲“再見”,就聽見夏紗沫接著大聲喊道“~~媽媽”,他看著夏紗沫沖出了校園跳上了自行車,他閉上了眼睛,還能感覺到殘陽夕照,他站在微涼的晚風(fēng)中自言自語的低喃:“再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