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春是首不朽的詩(1)
程曉羽回到自己的房間仍有些難以置信,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那是某個夏日的午后,一個女孩踩著自行車從教室的窗戶外面經(jīng)過,他站在窗前看見了飄起的白色裙角,白色的帆布鞋,還有飛揚的烏黑長發(fā)下一張白皙素凈的臉孔。
他如今已經(jīng)記不清楚那是一張怎么樣的面孔,卻清楚記得內(nèi)心有瘋狂的藤蔓在生長,它們攥緊了自己的心臟,讓心跳和呼吸比夏日的氣息還要灼熱。校園步道上回蕩著蟬鳴和歡笑聲,梧桐的葉子在微風中搖擺,少女如微風般吹過影影綽綽的水泥路,投下了流云般的曼妙剪影。
也在他的內(nèi)心投下了無法忘懷的剪影。
年少的喜歡總是突如其來,就像是夏天的暴風雨。
于是讀書時他最大的樂趣就是站在窗前,看著像是學姐的高冷少女從他的眼睛里經(jīng)過。那個時候他沒有打聽的勇氣,更沒有攔路搭訕的勇氣。
后來的他倒是很能搭訕,也擅長和漂亮姑娘談人生理想,可卻再也找不到那種單純的執(zhí)著。這種遺憾讓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設(shè)想,如果人生能帶著記憶重來一回,故事會不會不一樣?
程曉羽關(guān)上門,走到書桌旁的窗戶邊,棕櫚樹在月下靜靜佇立,長長的階梯水池泉水淙淙,他還能看見那間亮著白色燈火的琴房里蘇虞兮的剪影。
看到她優(yōu)雅的律動,程曉羽仿佛能聽見那單調(diào)、枯燥、冷漠的琴聲如水流動。
不過是一次見面,一次聆聽,蘇虞兮在他心里的模樣就清晰了起來,像是斧鑿刀刻。
這種奇怪的感覺令他心驚。
他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不管怎么說,他也算是閱妹無數(shù)的有為青年,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的就被某個少女鎮(zhèn)住了,像是被下了降頭。
“醒醒吧,程曉羽,對方還是個未成年少女!你怕些什么?”程曉羽眺望著燈火中那蜿蜒窈窕的身線,情不自禁的低喃:“好像她要十月十一日才滿十六吧?這得有172?吃什么長的?。∵@么水靈,身材還這么好.......就是脾氣實在太.....壞了.....”
無聲的傾聽中程曉羽又駐足了片刻,才揮手敲了敲腦袋,自我反省的說:“老色批,想些什么???這可是你妹妹,雖然不是親妹妹,但你也不能亂想啊?”他搖了搖頭,“一看就是那種誰也看不起的傲嬌,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程曉羽離開了那扇窗戶,也短暫了令他心悸的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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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蘇長河沒有回家吃飯,周佩佩也有應(yīng)酬去了,家里只有程曉羽和蘇虞兮兩個人。程曉羽為了不尷尬,沒有去餐廳吃飯,像是以前一樣叫菲傭琳達給他從廚房端了碗云吞。
看到青花瓷的海碗里,塞滿了肉嘟嘟的大云吞,程曉羽心想,看來自己平時還是挺能吃的,大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小蔥餡的云吞格外的香,程曉羽三兩下就消滅了晚餐。從桌子底下把他低調(diào)的MIKIhouse書包從桌子底下找了出來。打開一看,里面的書本基本都是全新的,根本就沒有看過,更不要說做筆記了。
他將課本全部拿出來翻了翻,雖說尚海的課本和他讀書時候的課本不一樣,但看上去好像沒什么難度,這叫他對明年的高考生出了一點信心。
少年程曉羽在鎂國的時候,成績還算不錯,但讀的是公立學校,倡導(dǎo)的是快樂教育,也就是大家想要玩就可勁的玩,成績什么的全靠自己,老師是不會管你的。
由于華人家庭天生對學習成績還是比較在意的緣故,因此程曉羽讀書相當認真。相比之下他的同學,絕大多數(shù)對成績都沒什么追求,女的就是想成為啦啦隊隊員,男的就想進校隊當四分衛(wèi)。
至于黑人同學那更是惹不起的存在,整天穿著吊襠牛仔褲,露著花褲衩在街上游蕩,天賦全點在了籃球和RAP上,夢想就是成為NBA球星或者說唱明星,成為大佬的跟班,就是他們的終極理想,好好讀書什么的,絕對不在計劃之內(nèi).....
總而言之,鎂國高中的混亂沒有電影里的那么夸張,沒有太多那種帶著槍上學、書包里全是安全套,周末派對必飛葉子的情況。
當然,也可能是程曉羽比較宅,除了被黑人大兄弟收了幾次保護費,建立和平友好的外交關(guān)系之外,他根本沒有社交的緣故。
反正作為亞裔,在鎂國成績好,只不過是被嘲笑的對象,屬于徹頭徹尾的小透明。
回了國之后,因為長期病假,加上國內(nèi)的學習強度和鎂國公立學校根本不一樣的原因,他就很榮幸的成為了班級倒數(shù)第一......
對于成績這件事呢,現(xiàn)在的程曉羽倒是挺淡定的,不說周姨已經(jīng)放了話,說只要想讀就有書讀。他自己有兩世記憶,學的又是文科,他就不信自己拿不下高考。
首先英語就不用說,好歹程曉羽也是在鎂國生活了十多年,一口標準的美式口音,連英文RAP都能順嘴就說,考試肯定沒有問題。另外語文可是文青程曉羽的拿手好戲,他相信憑借自己的實力一定能寫的閱卷老師懷疑人生。至于綜合能力測試,政、史、地都是死記硬背的東西,程曉羽現(xiàn)在記憶力超群,還不手到擒來?
對于程曉羽來說,也就數(shù)學稍微難一點。
但反正藝術(shù)考生對成績要求不怎么高,因此對于程曉羽來說當務(wù)之急還是拿下藝考。
做了規(guī)劃,程曉羽就決定在自己的琴房沒有改造好的時候,先在學校找個公共琴房練著。
他決心認真對待。
要說起來程曉羽經(jīng)歷過一次高考,應(yīng)該對高考沒有什么期待才對,然而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竟很有熱情。
也許是因為,總監(jiān)曉羽的高中成績并不理想,只是將將上了個沒什么牌面的專科。而高考對于每個夏國人來說,都有特別的意義。
也許是經(jīng)歷過一次人生的程曉羽深深的知道那一紙學歷,在進入社會之后意味著什么。更好的工作,更高的薪水,更廣闊的前景,以及更優(yōu)秀的女朋友......
程曉羽想起了自己有次過年回家,被全家親戚強迫去相親,萬般無奈之下,程曉羽本著多認識個女性,多一條路的原則,傲然奔赴。
下午在咖啡廳見面對方大概對他的長相談吐還算滿意,吃飯的時候就約了群親戚來盤根問底,一群老女人年紀很大,胃口不小,點了一桌子菜也堵不上她們八卦的嘴,開口就問他什么工作,什么學校,什么學歷,開什么車,住什么房,年薪多少。當?shù)弥虝杂鸸ぷ鞑还潭?,沒車沒房,學校還是所不入流的專科學校,七大姑八大姨們立刻就熱情驟減。說她們閨女雖不是什么985211,好歹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二本大學畢業(yè)。
那姑娘也是墻頭拉屎——眼兒高,一下就不怎么瞧的上程曉羽這個??粕?。即便程曉羽和學習不怎么沾邊的東西全都玩得溜,在婚姻市場上依舊是個無人鐘意的邊角料。要擱北上廣深,估計去公園相親角都會被大爺大媽嫌棄的那種。
有過這次悲慘的經(jīng)歷,從那以后,程曉羽打死都不愿意再去相親,甚至過年過節(jié)都不想回家,就為了逃避“結(jié)婚”這個話題......
找個女朋友沒有學歷都這么難了,更不要說找工作了。HR每天要面對成千上萬份簡歷,你學歷不夠高首先就會被淘汰出去,對于用人單位而言這是效率最高的甄別方式。
按照程曉羽多年來的應(yīng)聘經(jīng)驗,千萬別信什么有能力就行的屁話,有能力沒學歷,那你就要付出成倍的代價和成倍的努力,才能兌現(xiàn)你的價值。不管有能力或者沒能力,如果不像現(xiàn)在的程曉羽這樣有個厲害的爹,你曾經(jīng)浪費的時光,遲早都會讓你成倍的還回來。
程曉羽記得后來網(wǎng)絡(luò)上還發(fā)明了一個詞叫做——內(nèi)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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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曉羽翻著教材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到了睡覺的時候,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為何,他總對明天,音樂總監(jiān)的重啟人生有很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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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鬧鐘響起的時候,菲傭琳達還上來叫了程曉羽下去吃早飯。程曉羽洗漱完畢,換好了校服。復(fù)禮中學的夏季校服是黑色休閑褲配短袖襯衣,還有一條窄版領(lǐng)帶,即使程曉羽的體型算不上消瘦,穿上校服襯衣和褲子還是很寬松,全然沒有日夲校服那般精致修身。
程曉羽照了照鏡子,還是比當年自己讀書時土氣的保羅衫配運動褲要洋氣很多。在夏國學校里,算是比較好看的校服了。
整理了一下發(fā)型,程曉羽自覺擺脫了陰郁的形象便提著書包下樓??吹教K虞兮正在餐廳里吃豆?jié){油條,便不得不感慨好看不好看和穿什么沒有太大關(guān)系。
就算復(fù)禮中學的校服算不上特別好看,穿在蘇虞兮身上也顯得空靈而優(yōu)雅。
那感覺直擊靈魂,叫人真的想要好好讀書。
周佩佩見程曉羽第一次早上主動下樓吃飯,格外開心,親自給程曉羽端了他要的小籠包和咖啡,還調(diào)侃了程曉羽中西合璧的搭配。程曉羽囫圇吞棗的吃了兩屜包子,蘇虞兮卻還在不緊不慢的吃她那半根油條,程曉羽把咖啡都喝完了,蘇虞兮的油條還沒有吃完。
程曉羽終于找到了自己能穩(wěn)贏蘇虞兮的地方了,這叫他格外欣慰。
兩個人讀同一所學校,程曉羽也沒辦法先走,只能坐在椅子上等。說實話,等待一點也不無聊??刺K虞兮慢騰騰的吃東西也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可以說每一幀畫面都是美食大片,明明蘇虞兮就面無表情吃的很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卻給人一種唯美的藝術(shù)感。
可能,這就是真·秀色可餐吧!
程曉羽也不好意思沒臉沒皮的盯著人家看,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望著窗外的風景,順帶把蘇虞兮框進去,當做風景的一部分來欣賞。
等蘇虞兮吃完飯,周佩佩送了兩個人上車,周佩佩沒有對蘇虞兮說什么,倒是叮囑了程曉羽認真讀書,有什么麻煩直接打電話給她。
上了勞斯萊斯,蘇虞兮坐在座位里戴著耳機閉目養(yǎng)神。如今的程曉羽耳朵格外尖,能從耳機泄露出來的聲音里聽出來是《德意志安魂曲》,一大早就聽如此不吉利的音樂,也叫程曉羽很是服氣。
司機兼保鏢王華生是個高大健壯沉默寡言的退役特種兵,程曉羽試著找他聊天,得到卻只是毫無建設(shè)性的嘆詞,“是”、“嗯”、“好”。
程曉羽的內(nèi)心其實被蘇虞兮所吸引著,只是驕傲和自卑混合成了難以言說的情緒,讓他克制著接近蘇虞兮的想法。
百無聊賴間,他只能望著窗外這座有點陌生的城市。
晨光在鱗次櫛比的大廈間忽明忽滅,黑色的勞斯萊斯沿著蛛網(wǎng)般密布的公路在鋼鐵森林里穿梭。程曉羽拉開窗簾,隔著玻璃看到騎著自行車的路人行過樓宇高聳的陰影,看到紅綠燈路口等待信號燈亮起的擁擠人群,看到大大小小的汽車如流水堵塞在城市的干道,看到路邊蒸騰著熱氣的小食店人頭攢動,還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廣告牌如誘人的果實綴在灰色的大樓之上,這些組成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他仿佛聽到了他們發(fā)出的嘈雜聲音,這些工業(yè)噪音組成的電子樂盤旋在低沉的天幕。偶爾劃過天空的烏鴉像一個忠誠的狩獵者,仿佛在等待著有人丟失他的魂靈。
這個妖異而美麗的都市如同一股巨大的漩渦吸附著所有如同螻蟻般的人類,只有奮力的掙扎才能踩著別人的軀體茍延殘喘。
他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就是在世俗中苦苦煎熬的一員,始終找不到一個出口。
而現(xiàn)在他似乎勒住了命運的咽喉。
“就是不知道命運有沒有這么軟弱可欺。”程曉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