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劍氣縱橫處

　　水草覆蓋的妖物低沉嘶吼著，攀爬著，順著臺階一步步來。

　　它直視著陳十三。

　　陳十三也看著它，手中火槍指著，卻沒開槍，而是先疑惑問道。

　　“何方妖孽？”

　　他還真不認識這妖怪，書上也沒說過。

　　水草扭曲著，走到了陳十三面前，抬起前端，似頭顱，其中猩紅的雙眼直視著黑漆漆的槍口。

　　它低聲慘叫著，以極其悲哀的語氣，小聲的朝陳十三問道。

　　“你能幫幫我嗎？”

　　陳十三面色平淡，搖頭回道，“就現(xiàn)在來看，應該是不能，不過你可以說說?！?p>　　“我答應了一個條件?！毖镌捳Z悲哀的開口。

　　陳十三瞬間明白了，腦袋微微歪倒一旁，朝妖物身后看去，入眼處是厚實的水草，覆蓋在妖物身上，遮擋住它原本的身形。

　　“你就是異變的三個人之一吧？”陳十三問道。

　　全身覆蓋濕潤水草的妖物點頭，以悲戚語氣，低聲嗚咽道。

　　“它能幫我完成一個愿望，我答應了它一個條件?！?p>　　“什么愿望？”陳十三問道。

　　妖物低下了猩紅眸子，像是極其傷心一樣，哽咽著說道：“我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不再受病痛折磨。”

　　陳十三打量了妖物一眼，點頭道：“那你現(xiàn)在看起來確實挺健康的，爬這么多樓梯都沒喘氣?！?p>　　“不。”妖物悲戚的搖頭回道，“我成了怪物，再也回不去了?！?p>　　陳十三不關(guān)心這個，比起這個，他更好奇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你答應了什么條件？”

　　妖物晃著腦袋，似乎情緒很低落，喃喃念叨著，“我不知道，它沒有說，它沒告訴我……我不知道?！?p>　　它就這么在原地以呆滯語氣默念。

　　陳十三點頭，“好吧，那么換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來找我？”

　　妖物聽了這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瞬間抬起猩紅的眸子，以哽咽語氣道：“我聽說你是降妖師，所以想要找你幫忙？”

　　“可你是妖啊。”陳十三答道。

　　“不！”妖物情緒激動起來，開始猛烈搖頭，“不，我不是，我不是妖物，我是人！”

　　“額……”陳十三擺手，“抱歉，你這種情況我處理不了，本道觀也已經(jīng)到了下班時間，如果有疑問請明天再來聯(lián)系，不過這邊推薦你直接隱居山林哦?！?p>　　“你不能救我嗎？”妖物語氣猛地平靜下來，甚至顯得略微陰沉。

　　“我能……”陳十三點頭，接下后邊半句，“我能讓你重新投胎?！?p>　　妖物匍匐在臺階上的身軀突然站起，近三米高，俯視陳十三，猩紅眼瞳皆是癲狂之意，雙手胡亂抓著頭上水草，開始嘶吼道。

　　“你不幫我，我就殺了你，我就殺了你！”

　　陳十三手中火槍直指妖物頭顱。

　　“對了，對了，我就是來殺你的，我想起條件了！”妖物嘶吼一聲，腦袋猛然一甩，眼瞳的猩紅光芒拽拖而起，露出帶著血跡的獠牙，大手張開，就要抓向陳十三。

　　陳十三沒開槍，因為他發(fā)現(xiàn)槍里根本沒有子彈，子彈都到箭上去了。

　　他腳步一滑，身軀側(cè)開，瞬間位移到后方，將火槍掛在腰間，然后單拳抬起，雙腳一弓，說道一聲。

　　“八極拳，陳十三。”

　　八極拳，古拳法之一，之前是武修宗門的不傳之秘，號稱有八重八極，硬開硬打，一重一極便能肆掠山林，打虎殺熊，而八重八極之力，號稱可以橫斷大海，拳開蒼天。

　　近百年來，嘉興王朝大舉尚武，甚至把八極拳的前三重都發(fā)布了出來，推行武練。

　　陳十三平日只當健身練練，但抵不住他悟性好，如今已極為接近一重一極之力。

　　所以這也是他敢用八極拳打這妖物的原因之一。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妖物不強，陳十三觀其妖氣與靈力波動，最多不過一境巔峰，不到二境。

　　那他一個斬殺了三境鑄火猿的人物，憑什么不能打？

　　妖物此刻似已經(jīng)癲狂，瘋狂叫喊著，“殺了你，殺了你！”

　　然后它腳步一踏，踩裂臺階，雙爪朝陳十三襲來。

　　它猩紅瞳孔閃著寒光，手中利爪襲來，勁風陣陣，發(fā)出破空呼嘯聲。

　　陳十三單手一移，打在妖物手腕處，然后驟然一滑，向下而去，在小臂骨頭處一頓，這是身體脂肪肌肉較少處。

　　陳十三眼瞳一凝，渾身不多的靈氣在此刻匯聚，經(jīng)過脈絡(luò)，極快的流通到手臂處，達到拳上。

　　他拳上一抖、一震。

　　沖拳！

　　能打裂花崗巖的一拳。

　　妖物脆弱的臂骨處被強大的沖力襲來，能聽見清脆的骨折聲響起，它吃痛的叫了一聲，隨即更漸兇狠的撲殺而來。

　　陳十三皆是扭身躲過，這妖物的攻殺并沒有給他帶來什么壓力，現(xiàn)在苦惱的，只是該怎么擊殺而已。

　　好在沒想多久。

　　陳十三腳尖一挑，踢了個尖銳的石子在手上，在手上一撮，無需掐訣，一境雷法覆蓋。

　　妖物嘶吼著，張開血盆大口，腥臭的唾液不時掉落在地上，再次朝陳十三撲來。

　　陳十三覺得遠程武器的要點有二。

　　一是殺傷力，二是命中率。

　　只要滿足了這兩點，那不論什么東西，都是好武器。

　　陳十三命中的要訣，就是快，讓敵人反應不過來的快，能夠瞬間而至的快。

　　而還有他不常用的一點，就是騙。

　　陳十三單手揚起，瞄著妖物的瞳孔，驟然一甩。

　　妖物趕忙閉眼，單手護在眼前。

　　看來還是有理智的。

　　陳十三這么想著。

　　尖銳的石子并沒有飛來，妖物疑惑的睜開眼，放下遮擋的手。

　　咻！

　　劇烈破空聲。

　　然后是血液，源源不斷的血液流出。

　　妖物頭顱被石子徹底洞開，紅黃之物流了一地，哀嚎著，嗚咽著倒在地上。

　　陳十三走近，面色平淡道。

　　“你要是真瘋了的話，說不定還能活久一點。”

　　因為瘋了的話，就不會被陳十三騙了。

　　妖物垂死的倒在地上，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此刻以哽咽語氣，斷斷續(xù)續(xù)的念叨著。

　　“我不想死，只要殺了你，我就可以變回來了，殺了你就可以了……”

　　陳十三就蹲在妖物面前，面色平淡道：“它答應你的嗎？”

　　妖物話音減弱，猩紅眸子直視著陳十三，嗚咽道：“不要參與了?！?p>　　“什么？”陳十三不解。

　　“它在看著你，它叫你不要再參與了，不然你會死的?！毖锫曇粼降胶筮呍饺?，以至于徹底靜下，然后眼瞳開始潰散。

　　死了。

　　陳十三蹲在原地，看著妖物的一副死樣，腦海中不斷思考著妖物死前的最后一句話。

　　它在看著我。

　　它是什么？

　　陳十三抬頭，朝著周圍打量一圈，瞧不出沒有任何異常，但也只是瞧不出。

　　第二句不要再參與了。

　　陳十三很快就理解了什么意思，不要再參與李稚琥的事情了。

　　不然自己會死。

　　陳十三點頭，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了一聲，“好的?！?p>　　然后周圍的微風開始搖晃，野草低垂，像是點頭。

　　陳十三打通了巡捕頭頭的電話，簡要說明來龍去脈后，便回了道觀。

　　他知道巡捕頭頭會處理好，對于這種能混功勞和資歷的事情，巡捕頭頭最上心。

　　接下來幾天，陳十三都沒有再下山了，他平日就在道觀里練練八極拳，覺得這拳法還挺好使。

　　吃食就勞煩別人送上山來，他和師妹兩個人也要不了多少。

　　李稚琥的事情他沒有多去問了，說了不參與，就是不參與。

　　不是怕死，是沒到時候。

　　能死的時候。

　　李稚琥也沒再來找他了，像是突然沒了消息。

　　陳十三希望她是回家去了，至少這樣活命絕對沒有問題，而還在雙鳳鎮(zhèn)的話……

　　有護道人，問題也該也不大。

　　陳十三這么想著。

　　又過了兩天。

　　他沒下山，可有人上山來了。

　　在一個清冷寂靜的夜里。

　　周潛與十余位大漢上了道觀，大漢們推開了陳十三的房間，超過十把槍指著陳十三，將他強行拽到了大院。

　　周潛叼著煙，單手插兜，以輕蔑的語氣朝陳十三問道。

　　“十三呀，這道觀的事情你想好了嗎，賣不賣周哥我呀？”

　　陳十三點頭，“再加50%就賣?！?p>　　“加？”周潛嗤笑一聲，忽得瞧見陳十三空蕩的右邊袖子，詫異一下，然后笑道。

　　“原來是手斷了，怪不得要加價，行，周哥也理解，多給你20%吧，算周哥給你的看病錢了，怎么樣？”

　　陳十三呼了一口氣，搖頭道：“你要是這么說的話，那就沒什么好談的了?！?p>　　“談？”周潛咧嘴一笑，將嘴中煙頭隨意吐到陳十三身上，“加價50%，一半了都，你讓周哥賺什么呀，對吧？”

　　陳十三面無表情，手上凝起雷法，忽得一抖，速度極快的朝周潛咽喉抓去。

　　周潛面色一驚。

　　陳十三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因為周潛眼中沒有懼怕。

　　不知何時，已有一只枯老的手搭在了陳十三手上，止住了他的攻擊，且將陳十三反扣住。

　　黑袍的老者現(xiàn)出身形，笑道：“年輕人殺意真重，先止止殺氣再說吧?！?p>　　老者向著一旁持槍的大漢打了個招呼。

　　嘣！

　　槍響。

　　陳十三肩膀處崩出血液，手臂瞬間無力，卻面無表情。

　　老者驚詫夸贊道：“年輕人忍耐不錯?！?p>　　周潛也笑道：“是呀，周哥看著都覺得痛，十三竟然一聲不吭，可惜……”

　　可惜也只是忍耐。

　　道觀里邊，一處小屋的門房打開。

　　面色疑惑的少女從其中探出腦袋，皺眉打量片刻，朝著傳出槍響的道觀院中走來。

　　陳十三面對周潛，點頭道：“我同意加20%?！?p>　　“不?！敝軡摀u頭，咧嘴笑道：“現(xiàn)在是70%，你的50%得給宋老當出場費才行。”

　　陳十三面色陰沉，還是點頭，“我同意。”

　　周潛又從懷中摸出一根煙，慢悠悠的點上后，才搖頭道：“現(xiàn)在是50%了?！?p>　　陳十三沉默了，他看著地面，有朵朵血花，是他肩膀上流出的血液。

　　周潛將煙霧全部吐在陳十三臉上，疑惑問道：“怎么不同意了，是對周哥的安排不滿意嗎，那你說呀，周哥還可以再改，30%，這下滿意了吧，哈哈?！?p>　　被周潛稱做宋老的老者催促道：“到底要不要殺，快點決定，我好向上邊交代?！?p>　　“好的，好的。”周潛趕忙點頭，然后面對陳十三道：“周哥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呀，十三，那你就和這道觀一起陪葬吧?！?p>　　他手一擺，剛要叫開槍。

　　一道驚駭?shù)那宕嘟新晠s打斷了他。

　　“師兄！”

　　臉龐有些嬰兒肥的少女站在不遠處，面色驚駭?shù)拇蠛暗馈?p>　　周潛面色詫異，打量袁啟靈一下，然后笑道：“十三呀，沒想到你師妹竟然生的這么水靈，也不早點給周哥說，周哥好幫你照顧照顧。”

　　陳十三面色極為陰翳的看著周潛。

　　“放開我?guī)熜郑　痹瑔㈧`面色陰沉的喊道，眼瞳之中隱約有劍意跳動。

　　周潛沒搭理袁啟靈，看著陳十三陰翳的眸子，皺著眉頭，很是不屑道：“十三呀，你怎么能用這種眼神看周哥，我都是為了你好呀?！?p>　　周潛說完，從懷中掏出了槍，一點猶豫也沒有，直接朝陳十三膝蓋處打去。

　　嘣！

　　陳十三跪倒在地，血流不止。

　　袁啟靈眼瞳處的劍意瞬間溢滿、癲狂！

　　以至于整個道觀之間出現(xiàn)了磅礴的劍道意象！

　　周潛詫異的轉(zhuǎn)頭望來。

　　滿是劍氣。

　　他面色驚駭。

　　劍氣絞上他的臂膀，瞬間粉碎成血肉。

　　一旁宋老趕忙抓住周潛閃開，這才避免了周潛身死，不過整條臂膀也已經(jīng)斷裂了。

　　周潛慘叫著，痛哭流涕。

　　十余持槍大漢已經(jīng)倒地身亡。

　　袁啟靈身旁劍氣狂暴繚亂，直朝兩人走來。

　　宋老皺眉，“這么個小地方，怎么會有如此資質(zhì)的劍仙苗子，怪哉，不過想留住我，還是癡人說夢……”

　　他話語一頓。

　　凌厲的劍氣已經(jīng)貫穿了他的咽喉，血液飛濺。

　　周潛隨著宋老倒下的身子一起倒地，看著滿是劍氣的袁啟靈，嚇尿了褲襠，哭喊求饒道。

　　“不要，不要殺我，不要?！?p>　　他死的最慘。

　　被劍氣活活絞殺而死。

　　陳十三一直看著。

　　道觀里滿是血跡。

　　袁啟靈站在血液尸體中間，神情恐懼無助，顫抖著雙手，朝陳十三哭喊道。

　　“師兄……”

　　陳十三以受傷的腳搖晃起身，緩緩走近袁啟靈，用干凈的袖子擦干少女身上的血跡，然后以極輕柔的聲音道。

　　“沒事的，洗個澡回去睡覺吧，師兄會處理的?！?p>　　袁啟靈顫抖著手，依舊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陳十三拉著她的手，將她送回了房間，再輕聲安慰幾句后，便一瘸一拐的走回了道觀中間。

　　他看著滿地的尸體與血跡，面色平淡。

　　從周潛打他的那槍開始，這件事就徹底沒了回旋的余地，師妹殺了他們反而是好事。

　　對師妹來說是好事。

　　陳十三站在尸體中間，尋找了一下，終于是在周潛殘破的尸身前找到了一包被血液浸透的煙。

　　陳十三拿起一根，手上撮出一團小火，點燃煙頭，叼著嘴里，這是他第一次抽煙。

　　他不會抽煙。

　　煙霧籠罩了他的面容，遮擋了神情，只聽得到一句呢喃話語。

　　“我和你們換了吧?！?p>　　濃烈的煙氣直沖肺里，陳十三有些接受不了，咳嗽了兩聲。

　　他將嘴里帶血的香煙吐到地上，嘟囔一聲。

　　“他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