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的辛家,是一個詩書世家,辛家老爺就職于朝廷,官居禮部中書郎一職,兩房夫人是自家姐妹,在外人眼中,家庭和睦,少有爭吵。辛老爺為官清廉,縱然稍微古板,但也勤勤懇懇,甚少出紕漏。
為她出面的,便是這家的少爺,名士盛,嫡母所出,稍圓的臉龐顯的平易近人,身材中等偏瘦,一雙濃眉大眼格外精神,年紀小小就有了管理自己院子的權(quán)利。待人處事都很穩(wěn)妥,對父母的話言聽計從,很是孝順。父母對他的期望也很高。
不一會,辛士盛下了學(xué)堂,在回書房的途中也沒忘記思索文意,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陣清脆的郎誦聲,如百靈鳥般悅耳,一下便抓住了他的思緒,他閉上雙眼側(cè)耳尋著聲音,靜心凝神,不出一分鐘,確定了聲音的方向。
只見他壓著腳步聲,來到樹下,看到了藏在假山中讀書的憶月,憶月身穿鵝黃色外衫,發(fā)髻盤于頭頂,一支棕色木簪插于發(fā)髻中,幾縷黑色垂于耳邊,簡樸中透著素雅。她坐在石頭上,雙手捧著書,未曾察覺辛少爺,“原來你這個丫頭跑到了這里,可叫我好找?!八粗鴳浽?,臉上浮出了微笑。
他走到憶月面前,端出一副少爺?shù)呐深^,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放于腰前,將腰板挺的筆直,清了下嗓子,“你是何人?怎么躲在這里讀書?”
憶月抬起頭,只見一個少年,斯斯文文,身著淡藍色綢緞外套,一個紅色腰帶格外扎眼,腰間掛著一個白色香囊,淡淡的清香倒顯不俗,“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姐?!?p> 憶月合上書,站了起身,看著辛少爺,“我是跟著姑姑來做活的,姑姑在領(lǐng)工錢,讓我在這里等她?!?p> 辛士盛看著眼前坦誠又大方的憶月,一張清秀瓜子臉帶著淺淺梨渦,先是愣了會神,隨后裝著生氣的樣子,提高了點音量,說道“原來是這樣,好個小丫頭,你居然不給本少爺行禮,該當(dāng)何罪?”
憶月振振有詞的對他說著“行禮可以,你這是借著你的身份,威逼我給你行禮,這樣的做法難讓人真正信服。如果你想有威嚴,不是用呵斥的,而是要有才識和作為??礃幼樱愫臀夷昙o相當(dāng),或許我比你年長,怎地就要讓我對你行禮?如果我年紀稍長,作為長者,你是不是要同我行禮?所謂君子貴人賤己,先人而后己。又或者,只是你是少爺,我是仆人?”
辛士盛看著憶月點了點頭,
“你大道理挺多,真是讓本少爺對你刮目相看。好吧,敢問姑娘芳齡?我今年十歲有三。”
憶月對著他行了一個禮,“少爺,按年歲,你比我年長。我應(yīng)當(dāng)行禮。小女子幼學(xué)之際,望少爺恕罪?!?p> “憶月,姑姑領(lǐng)了工錢,我們一起去買你最喜歡的糖葫蘆去?!弊哮P笑著走了來,看到了辛府少爺,連忙行禮“少爺萬安,請少爺勿怪罪,小女生于鄉(xiāng)野,自小沒規(guī)矩慣了,打擾了少爺?shù)那逍荩埳贍旈_恩,莫要怪罪。”說著,拉著憶月一同跪下。憶月看了辛士盛一眼,跟著紫鳳跪了下來。
辛少爺趕緊扶起憶月,對著紫鳳說,“沒事,剛與她閑聊,倒是覺得這丫頭不簡單。以后你們會常過來嗎?”
“如果有活,很愿意過來。希望少爺多多給我機會?!弊哮P站起身,彎著腰,畢恭畢敬的回到。
辛士盛看了一眼紫鳳,想了下,“恩,知道了,待我問問管家。你們退下吧?!?p> 這天,憶月帶著繡好的鞋子來到聽雨軒交貨收錢,“恩?門口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憶月站在門口,察覺出了少許不對,心中起了疑慮?!鞍凑胀盏木跋?,雖然還沒到接客的時辰,但來往的各家侍從,也會不間斷的過來預(yù)約”。
她走過舞池,沒有姑娘在排練,上到二樓,廊間一個人也沒有,“今天是怎么了?”憶月心中嘀咕著,來到漣漪姑娘的房間門口,敲了門,無人應(yīng)答,她便推開房門,房間沒有上鎖,她站在門口,輕聲的對著里屋喊著,“漣漪姑娘,你在嗎?”喊了幾聲,房中無人應(yīng)答?!笆箚狙绢^蓮兒也不在,今天怎么了?”
憶月也沒往里面走,開始在三樓廊上向樓下觀望?!安惶珜牛遣皇浅鍪铝??”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正當(dāng)她尋思著人都去哪里的時候,聽到后院的聲音“對,慢一點,慢慢放,慢慢放,哎呦,我說你這是要干什么,為什么要如此對待自己呢?”。
“就是,就是?!币槐娙嗽谂赃厬?yīng)和著。
“你看,這濕氣入體,肯定得大病一場。”
原來大家都在后院啊,憶月想著,“今天王媽媽怎么帶著大家跑后院去了,不對,莫不是漣漪姑娘出事了?”她邊想邊往后院跑去。
在去往后院的路上,人倒是多了起來,“憶月,你是來找漣漪姑娘的吧?漣漪姑娘出事了,你快過去看看她吧?!币粋€美姬說著,跟著從后院回來的幾位姑娘臉色也都不好看,有人還帶著淚珠。
憶月趕緊拉著她“出了什么事,你們都怎么了?漣漪姑娘還好么?”
大家都沉默著,“你去看看就知道了?!?p> 憶月聽著,說道“多謝各位姑娘,我去看看她”。說完,快速繞到了后院。只見后院井邊散落著部分珠寶首飾。
“白天有小偷進聽雨軒?”憶月心想著,沒吭聲。
徐弗從人群中來到憶月身邊,“漣漪被人盜走了大部份珠寶,跳井了,幸好她身邊的蓮兒發(fā)現(xiàn)的早,喊來人把她撈了上來,剛剛緩過神了,嗆了不少水。
憶月聽后,眼睛瞪的老大,“什么?漣漪跳井了?”
“這段時間,她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了,在水里泡那么久。不要落下病根才好?!迸赃叺囊粋€姑娘說著。
徐弗是聽雨軒的頭牌姑娘,她與這里的姑娘不太一樣,喜安靜,性格孤僻。從不濃妝艷抹,略施粉黛也能風(fēng)情萬千,經(jīng)常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可就是她這種副面若冰霜的冷臉,也能讓人如癡如醉。
徐弗擅長音律,一把古琴在手,可以撩撥整個金陵城中的男子。她對音律的造詣很高。但凡徐弗彈奏,聽雨軒總能人滿為患,站著的賓客不在少數(shù)。都傳徐弗背后的恩人權(quán)傾朝野,加上她為人果斷,遇事恩怨分明,這里的姑娘很少與她交好。
“我之前搶走了她多少客人,也沒見她這樣,被偷就被偷了,有什么好自殺的。跟誰過不去也別和自己過不去啊。”品茗姑娘朝著漣漪翻了一個白眼后,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所以說,以后大白天的,別在井邊晃悠,萬一碰到小偷可不好。再擾了眾人好夢?!?p> 漣漪聽后,盯著品茗恨恨的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誰擾了眾人的好夢?!?p> 徐弗拍了拍漣漪的手,斜眼看了品茗一眼,“有功夫在這邊聊天不如多編些新的舞蹈。”品茗沒敢繼續(xù)說下去,繞到憶月面前,摸了一把憶月的臉頰,“小丫頭,我回去補覺去了。后面可有好戲看咯?!闭f著,故意扭著她應(yīng)以為傲的纖細蠻腰,走開了。
漣漪躺在地上,伺候她的蓮兒抱著她,王媽媽拿來了被子,給她裹上后還斥責(zé)了一番,“你在這里發(fā)瘋做什么?傳到王爺耳中,我們都要被問責(zé),趕緊回自己房間去?!?p> 身邊的玉芩姑娘拉著她的手“怎么就要跳井了呢?缺銀子,我這里有,跟我開口一下,會如何?有客人就會賺回來,沒了性命,就什么都沒有了?!?p> 蓮兒用手絹擦著她的額頭,“姐姐,你別這樣,等會睡一覺什么都會過去的?!?p> 漣漪用雙手抹著自己的眼淚,泣不成聲的說:“我算是與人結(jié)下梁子了,客人本就日漸減少,最近身子也總是不爽,這珠寶對我而言可是身家性命,你們個個如日中天的又怎么會懂?”
徐弗聽后,皺了眉,“漣漪,事情過去了,就別想了?!闭f著,走開了。
“漣漪姑娘,金錢乃是身外之物,我們還是可以想到其他辦法的。一定要振作起來,別人可以放棄你,但是你自己可不行?!睉浽鹿膭钪鴿i漪。
漣漪與徐弗眼神交匯了一下,看著徐弗走開了,隨后看向憶月,“小憶月,這鞋子的錢,我這邊還有一塊玉手鐲,你拿去,那個狂徒將我的積蓄,悉數(shù)拿走,我會想辦法的。”漣漪說著,脫下左手的手鐲放到憶月手中。
憶月拿著手鐲,又給漣漪戴上,“漣漪姑娘,這個鐲子自打我認識你,你就一直戴著,想必對你很重要吧。這錢,可以不急著給我姑姑?!?p> 漣漪攔住憶月的手,“這,你們也是要過日子的,你姑姑一個人帶著你,日子清苦了些。拿著吧,乖孩子?!?p> “姑娘莫要掛懷,這個后面給也是一樣的,倒是我覺得可以適當(dāng)?shù)母淖円幌履阋酝娘L(fēng)格。我們可以從改曲譜開始,可以讓徐弗姑娘的古琴和你的琵琶一起合奏,服裝上也可以增加一點神秘感,比如蒙面,增加大家對你的好奇,在開館的時候,就先來一曲合奏,熱熱場子,我覺得這樣賞錢也會增加,倒是可以先看看效果,這個可能需要你跟徐弗姑娘商量一下?!睉浽卵劬镩W著希望的光芒。
“徐弗姑娘對我還是挺好的,我等會找她商量一下,看看她愿不愿你幫我?!睗i漪聽了憶月的意見,有了希望,整個人精神也好起來了。
大家看著憶月,也都點著頭表示這樣的法子可以試一試。原先只是每個姑娘一個牌子,供客人約點或者是沒有約點的姑娘單獨在舞池中展示自己的技藝,讓客人們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