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麥桿桿著了火,村民們大吃一驚,真要著起來,估計(jì)田里的麥子都保不住。
村民們著了謊,有的跑回家去拿水桶,臉盆,還有脫了褂子,拼命地抽打火苗。
大丑看見了,場也不輾了,騎上小毛驢就朝這邊跑,
“傻屌,快用鐮刀割麥子?!贝蟪筻坏匾簧ぷ?,才提醒了大伙。
畢竟,上地割麥,人手一把鐮刀。
大伙齊心協(xié)力,彎著腰,撅著屁股,一個(gè)比一個(gè)猛,很快,割出了一塊空地。
這時(shí),老油子拉了一板車水桶,臉盆過來了,大伙又急忙從水溝里舀水滅火。
一袋煙過后,火終于撲滅了,這場火不大不小,燒了二畝多地。
除了碎嘴婆的,還有瘌痢頭的一畝二分地,蘭花花的麥地也搭了邊兒,估計(jì)也有半畝地
碎嘴婆自從麥田著了火,一時(shí)懵了,像個(gè)泥塑一樣,癱坐在田梗上。
大伙滅完了火,大丑看碎嘴婆還呆坐著,氣就不打一處來,拎起一桶水朝她兜頭澆下。
“嘩!”
碎嘴婆頓時(shí)成了落湯雞,天氣又熱,穿的又簿,衣服濕漉漉地貼在了身上,一下子又成了全場的焦點(diǎn)。
這冷水一下刺激了碎嘴婆,她小腳一踮,像個(gè)壓縮的小彈簧,一下子蹦的老高。
落下地來,她的蛤蟆嘴一撇,雙手一拍大腿,“撲”地一下子又坐到了地上,
“俺里個(gè)老娘掰子哎,俺里個(gè)老娘掰子哎,今年俺里麥長的壯實(shí)。
俺心里高興,想孝敬一下土地爺,沒想到得罪了風(fēng)婆婆。
俺里個(gè)娘掰子哎,三畝地?zé)藘僧€半,俺那口子在南京搬磚頭,他要是回來了,又該揍我了?!?p> 面對碎嘴婆的哭嚎,只有瘌痢頭最高興,他的一畝地麥田正和碎嘴婆的搭邊,這下被燒了個(gè)精光。
瘌痢頭不但不用輾場了,還省了割麥子之勞。
其實(shí),瘌痢頭連鐮刀也沒有,他每年都是這樣,借別人的鐮刀用。
對于他來說,有買鐮刀的錢,還不如買根冰棒,甜甜嘴兒。
東西,東西,只有吃到肚里,才能是自己的。
不吃到肚里,是誰的還說不定呢!
譬如錢,不買東西吃,那丟了,不就白搭了!
既然瘌痢頭的麥子被碎嘴婆燒了,那他就要陪償,合情合理。
瘌痢頭找到了大丑。
瘌痢頭嚷著,“我這么好的麥子,千年出一回。
你知道我花費(fèi)了多少心血嗎?深更半夜的,去小學(xué)堂里挑大糞不說。
我他媽的還買了幾十塊錢的化肥,這可是真金白銀。
這么好的莊稼,一畝地不打兩千斤,也打一千五百斤?!?p> “拉倒吧,就你這麥桿桿,餓成了狗尾巴草,還打一千五百斤,能打到五百斤就不錯(cuò)了?!贝罄日f。
“你還買化肥?買個(gè)燒雞還差不多,吃到肚里多合算?!崩嫌妥映靶λ?。
“我敢對天發(fā)誓,我要是沒買化肥,讓我生個(gè)小孩沒屁眼。”瘌痢頭指手畫腳,對天發(fā)誓。
“拉倒吧,你連老婆都沒有,哪會有兒子?!崩嫌妥佑謶Z他。
老油子這話說的正確,引起全場一片笑聲。
“蘭花花,你家的麥子也燒了,也找她賠?!别☆^鼓動(dòng)著。
“唉,都是一村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再說我還真放不下這個(gè)臉?!?p> 蘭花花嘆了一口氣。
碎嘴婆聽說蘭花花不要她賠,高興的渾身哆嗦,趴在地上就跟蘭花花磕起頭來,
“大侄女啊,真對不起啊,以前我是眼睛糊了狗屎,老是找你的碴兒,我給你賠不是了!”
蘭花花吃了一驚,連忙扶起碎嘴婆,
“起來嬸子,過去的就過去了,還放在心里干甚?壓的慌哩?!?p> 碎嘴婆流出了眼淚,“這閨女,咋甚好呢,咋甚好呢!”
瘌痢頭在一旁看蘭花花不要錢,只嘟嘴,
“人家是雙職工,男的當(dāng)主任,女的當(dāng)老師,拿雙份工資兒。
我剛比不了,沒有人給我一分錢,我就靠著這點(diǎn)糧食活命哩?!?p> 大伙都去割麥子了,大丑也急著輾場,哪有閑功夫在這兒扯皮。
大丑問,“五百斤小麥中不中?”
瘌痢頭頭搖的像撥浪鼓,“不中,不中,太少了,喝稀飯也喝不飽?!?p> “你要多少?”大丑問。
“最少一千?!别☆^硬著頭皮,咬著牙,依然堅(jiān)持。
“六百,就六百,再不中,我不管了,你們自己商量吧?!贝蟪蟀逯樥f。
“那,那……。”瘌痢頭有點(diǎn)急了,說話直結(jié)巴。
“你睜眼看看,碎嘴婆丈夫搬磚去了,兒子又作了倒插門女婿。
家里的境況有多犧惶,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他媽的獅子大開口?!?p> 大丑說完,牽著毛驢就走。
“村長,村長,六百,六百斤,我就答應(yīng)?!?p> 瘌痢頭在毛驢后邊,邊攆邊聲嘶力竭地喊。
也許小毛驢也生氣了,它仰頭“嗚啊嗚啊”地一通亂嚷,后腿一叉,屁股一撅,一串串金黃色的驢糞蛋蛋滾了出來。
瘌痢頭猝不及防,一腳踩上了驢糞蛋蛋,一下子摔了個(gè)屁股墩兒。
瘌痢頭顧不得揉一下屁股,又朝前追去,
“村長,村長,最低價(jià),跳樓價(jià),五百五,行不行?”
…………
馬大慶是城里人,從小沒干過農(nóng)活,自從當(dāng)上了供銷社主任,又發(fā)福了不少。
他肚子大,彎不下腰,再看蘭花花,本身就是個(gè)山里姑娘,干慣了農(nóng)話,揮著雪亮的小鐮刀,蹭蹭地朝前鉆。
老蘭頭雖說歲數(shù)大了,割起麥子來,也是輕車熟路。
既然割麥不行,那就拉麥秧吧。
老蘭頭早就在自家的籬笆墻里,造好了場地。
這個(gè)地方好啊,不用擔(dān)心被偷,渴了餓了,屋里什么都有。
于是,旮旯村的梯田里,就出現(xiàn)了有趣的一幕。
一個(gè)白白胖胖的男人,在明晃晃的陽光下,躬著腰撅著屁股,拉著板車。
人家的板車上,麥秧秧堆的像座小山。
而白胖子的板車上,勉強(qiáng)蓋住了車幫。
這么大的人,這么少的麥秧秧,誰看了誰笑。
關(guān)鍵是還有一群小娃娃,跟在后面瞎起哄。
“墩兒,駕,駕,吁?!边@是趕毛驢的吆喝。
“你個(gè)畜牲,再不跑快點(diǎn),蹄子給你跺掉?!边@是罵毛驢懶蛋。
“……………。”
這些娃娃們,都是喊他姑父的。
老話講,“姑父本是罵的物,一會不罵就要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