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攻打長安城最北面那座皇城將近一個月了,兵士損傷慘重,皇城也岌岌可危,只是看它岌岌可危了快十天,就是等不到它轟然倒塌的那一刻。吳真看著眼前這座城,本以為唾手可得,而今看來,里面那位是早有準備。沉默片刻,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吩咐手下副將繼續(xù)指揮攻城,自己則是勒馬轉身離去,他去的方向,正是將軍府。
“小姐,趁現(xiàn)在還早,你走吧?!眳钦鎸χ蹊C沉聲說道,“看來我們被算計了?!?p> 王鐲看著眼前的中年人,眼角浮現(xiàn)一股不甘,她憤恨地說道:“就硬是拿不下了?還是說,需要更多的時間?”
吳真面無表情地道:“巡防營本就沒有多少攻城器械。先前估計的事,斷掉皇城補給,禁軍就不得不出城作戰(zhàn)。現(xiàn)在來看,他們補給沒有絲毫問題,我已經(jīng)拿將士們的命填了很久了,實在是……小姐,你走吧?!?p> 王鐲苦笑一聲沒有說話,良久后,她突兀的嫣然一笑:“哥,你后悔嗎?”
吳真聞言一愣,很快聲音輕柔地說:“這有什么好后悔的,義父死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擇手段為他報仇。倒是苦了你一個女兒身?!?p> “當年我父喜歡你甚過于對我,我都懷疑我是不是親身的了?!蓖蹊C似乎突然心情好了一大截,笑道。
吳真并未回話,他思慮了片刻,說道:“你今天晚上就走,我安排五十騎,一路送你到岳州,你去找李文海。”
“那你呢?”王鐲看著吳真,疑惑道。
“援軍應該要到了,總得有人守上一守?!眳钦嫫降卣f,“你準備一下,晚間我安排人來接你?!闭f完也不等王鐲回話,轉身就走。
王鐲看著吳真的背影,一時間淚如雨下。當年被首輔王若甫盛贊為假以時日,必為我大梁一臂的讀書人,自二十年前,棄筆從戎,又自今日起,于長安城,不知生死,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王家而已。
入夜,雖已至暮春,長安城依舊散發(fā)著陣陣涼意。五十騎護送著王鐲出了西北角門,在夜色中不知去向。吳真坐在桌前,往西北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拿起手上的紙條,放在桌上的蠟燭上,燭焰燃燒,很快地就化為一堆灰燼,風一吹,消失無蹤。吳真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滿臉疲態(tài)。紙條上只有一句話,最后十天。沒有署名,沒有稱呼,但是他知道所言為何。
一路行軍,一路風沙,靠近長安城,綠意漸濃,兵士們一個個都面露喜色,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用去邊關賣命,但是真的回到長安城還是忍不住的心頭一陣竊喜。吳鋒騎馬處在隊伍的最前方,看了看日頭,斥候剛才稟報,距長安城,十五里。吳鋒勒馬停住,下令,原地休整。之后,他調(diào)轉馬頭,面向眾人。朗聲道:“我知道你們都為不用去邊關竊喜,但是,我們之所以回京,因為此刻的皇宮正遭叛軍圍困,陛下正在等我們。所以眾將士,原地休整,稍后隨我一起,入京勤王,掃平叛軍?!?p> 眾軍士除了寥寥幾人,余者皆是不明就里,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吳鋒命下屬擂了擂隨軍鼓,然后大聲喊道:“入京勤王,可否?”眾軍士眼神恢復應有的堅毅,齊聲應道:“諾!”其音如雷,響徹方圓十里。
最后十五里地,吳鋒行軍速度極快,一個時辰,大軍便已兵臨城下。吳鋒立于軍前望向城頭,吳真站于城頭,注視著吳鋒。
吳真朗聲笑道;“大將軍,以前都是咱倆一起攻城,一起守城,如今你來攻,我來守??纯凑l輸誰贏!”
吳鋒望著城頭良久,不曾回話,然后背向大軍揮了揮手,勒馬返回軍中。攻城開始了,雖說守城遠比攻城省力,且長安城為中原第一雄城,易守難攻。所幸吳鋒在回京時便差人往京畿周邊調(diào)來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再加上兵力占優(yōu),所以初時便卓有成效。吳真看著城下猛烈的攻勢,并未有絲毫著急之色,反而笑了,轉身回了城門后的議事房。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攻城本就是要靠水磨功夫,吳鋒清楚,攻下長安城,最少也需七天。他沒有想到的是,只第三天,吳真領三千騎開城沖殺而來。這三千騎包括領頭的吳真在內(nèi),悍不畏死,似乎就是在一心求死,一頭撞入?yún)卿h所率軍隊的包圍圈中。
五月的最后一天,吳鋒破城入京,犁庭掃穴。叛軍首領吳真于城破前領軍迎戰(zhàn),身中八箭而亡。吳鋒走到他跟前,他說:“將軍,對不起了!”然后他笑了,閉上眼重重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