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里花落

　　詩引:

　　刀光劃過眼眸

　　刻上歲月承諾

　　狂風(fēng)掠過戰(zhàn)旗

　　卸去肩上塵垢

　　不為相思發(fā)愁

　　不為留名青史

　　鑄熱血于器，天地抖擻

　　是非功過留與后人編撰

　　亂世

　　漠然王侯將相

　　與子同袍

　　握利刃出擊

　　莫尋此生酣夢

　　只聞廟堂凋敝

　　颯颯長虹出鞘

　　祝山河長安

　　在石清宇心里，靜姝就是他的妻子。從小他就告訴自己，這一生只會守護(hù)她一人。小時(shí)候因身體不怎么好，經(jīng)歷過的事不太記得，印象深刻的只有當(dāng)年陪靜姝找遍云篆山，尋找降龍木制弓箭的那幾日。

　　靜姝告訴他降龍木又叫六道木，紋理通順，不管多粗多細(xì)都有六個(gè)道，另外木中芯是軟的。而且韌性好，可塑性強(qiáng)、不易開裂、不易腐朽。因?yàn)榧^的后面有一個(gè)尖，要扎到箭桿里才牢固。而六道木和樺木都有這樣一個(gè)軟心，很容易扎進(jìn)去箭桿前端的箭頭和后端的雕翎，便于加工。對于重量的選擇就更為關(guān)鍵了，它起到的作用是平衡箭簇的重量，所以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射出去之前影響射程的因素是弓，射出去之后影響射程的因素就是箭桿了，但并不是越輕就可以飛的越高，也要有一定的重量，讓箭達(dá)到最高射程而自由落體時(shí)達(dá)到一定的勢能，從而增加箭的威力。

　　所以，他們倆約好以夜梟叫聲為號，半夜時(shí)分在旋風(fēng)嶺匯合。別看靜姝小小年紀(jì)又是女子，主意可大著呢，清宇舉著火油做的火把跟在她身后。要知道云篆山這片山頭，沒有靜姝不熟悉的。她確定方圓十里沒有降龍木，原本只想獨(dú)自去找，但擔(dān)心深山里的猛虎野獸她一個(gè)人應(yīng)付不了，于是找到清宇邀他同去。起初清宇勸她別去，有任何需要告訴義父，讓叔伯們?nèi)フ??？伸o姝就是個(gè)倔脾氣，她不但不聽，反說清宇膽小，讓他別跟著。又捏著拳頭警告，不許他告訴父母。清宇無奈，打點(diǎn)路上需用之物，匆匆趕到匯合地點(diǎn)。

　　“怎么才來，以為你不去了呢？正打算自個(gè)兒走，你又來了?！膘o姝取下包袱扔給他，自己舉著火把前面帶路。

　　“你慢點(diǎn)!誰說不來了，堂堂男子漢答應(yīng)了就要守信。哎，我說你慢點(diǎn)，姝兒?！鼻逵钸€在絮絮叨叨的，靜姝已經(jīng)走到前面去了。

　　“快點(diǎn)！待會讓狼把你叼去?！膘o姝的聲音在黑夜里傳得遠(yuǎn)遠(yuǎn)的。

　　“哦，來了。”清宇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追。

　　山路本就難走，又是夜里。坎坷曲折的小路，他們呼吸著花草樹木暗香浮動的清新空氣，鳥兒被他們驚動嘰嘰咕咕的騷動。他們氣喘吁吁地向上攀登，路的兩旁是懸崖峭壁，途中巨石擋路，靜姝手腳伶俐的攀巖附葛前行。清宇想起前兩天夫子才教的文章《登山》，里邊那句“人登山頂我為峰，一覽眾山小”的話，心下著實(shí)有些不平靜。但在靜姝面前他必須無怨無悔，義無反顧地攀登、再攀登……告訴自己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

　　約摸走了兩個(gè)時(shí)辰，天漸漸亮了。再往上走，隱約看到山勢陡峭上一條長白瀑布劈面飛來，濤聲陣陣，煙水悠悠。瀑布邊一條崎嶇小路，下面便是萬丈深淵，靜姝試了試告訴清宇只能手扶峭壁徐徐通過。靜姝的膽量確實(shí)異于常人，清宇不得不佩服這小妮子。

　　走過瀑布口，遠(yuǎn)遠(yuǎn)望去，聳侍的山峰錐體的頂部，應(yīng)該是一座火山口，平日他喜歡研究地理天文，對火山亦有些了解。放眼望去，群山環(huán)繞，一池碧水，云遮霧繞，云來山更佳，云去山如畫。天空變成了淺藍(lán)色，很淺很淺的。轉(zhuǎn)眼間天邊出現(xiàn)了一道紅霞，慢慢兒擴(kuò)大了它的范圍，加強(qiáng)了它的光亮。靜姝大叫著“宇哥哥，快看，日出。”他們便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里。轉(zhuǎn)眼間天亮了好多，天水相接的地方像是用紅筆畫出了界線。

　　“宇哥哥，那是日出吧。”靜姝扭著清宇的衣袖，歡喜得差點(diǎn)扯下他的衣袖。

　　“是了，是日出，很美吧?！鼻逵钔o姝的側(cè)臉溫柔的笑。

　　“宇哥哥，不如我們歇息一會兒，喝點(diǎn)水，吃點(diǎn)干糧，看一會兒日出后再走。”這丫頭肚子里的主意就是多，可清宇愿意聽。

　　“好，歇會再走?！闭f完，尋到一處凸起的山石，拉她坐下。解開背上的包袱，她竟揣了一摞大餅子和幾顆棗。

　　“給，你先吃，我去找點(diǎn)水?！边f給她餅，拿起水囊找水去了。兩個(gè)水囊原本在瀑布盛滿了的，結(jié)果有一個(gè)繩子沒系牢掉進(jìn)懸崖。清宇打水返回，看到靜姝靠著山石睡著了。清宇看著她那臟污的臉笑著搖搖頭，輕輕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

　　“好美啊!”聽到靜姝的驚叫，清宇醒過來。不知何時(shí)他也靠在一邊睡著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色，滿山遍野的野花全開了，有黃的、有粉的、有紅的……像五顏六色的毯子。高山杜鵑開了，陣陣微風(fēng)吹過，像花蝴蝶一樣跳起了優(yōu)美的舞。樹上結(jié)滿酸甜可口的紅野果，群山在陽光照映下，披上了金黃色的外衣，顯得格外美麗。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她們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他們深深呼吸滿山滿谷帶霜的新鮮空氣，頓感精神抖擻，渾身充滿了力量。一會兒功夫仿佛自己變成一個(gè)能夠上山擒虎、入水捉蛟的出色獵手。

　　“宇哥哥，我們走吧?！毙菡幌?，兩個(gè)孩子繼續(xù)往前。

　　“等會兒，用這個(gè)搽搽臉?！鼻逵钅贸龊古?，倒出水淋濕了遞給她。

　　“用不著，沒事的?！膘o姝推開帕子。

　　“等著?！钡谝淮我彩俏ㄒ灰淮戊o姝愣住。清宇上前，托著她的下巴，仔仔細(xì)細(xì)的擦干凈。

　　“好了?！鼻逵钶p輕刮了靜姝的鼻子。

　　“哦?！膘o姝慌張的低下頭，她覺得不解，自己為什么臉紅了。

　　盡管他們后來還是沒找到降龍木，但卻找到了樺木。清宇因此事被石景天禁足月余，而靜姝被罰抄《女訓(xùn)》。

　　對于靜姝昨日的拒婚，讓清宇有了挫敗感，他從未質(zhì)疑這一生非靜姝不可。難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讓靜姝對自己有了看法。雖然他們一起長大，清宇自認(rèn)為自己很了解這女子，其實(shí)他并不知道靜姝心里完全不是這么想的。

　　在靜姝心里清宇是哥哥，這一點(diǎn)從未改變過。自小有他陪伴，膽子越來越大。相同年紀(jì)孩子玩的東西，他們不屑于玩。他們的戰(zhàn)場在武器鋪，玩的是改造創(chuàng)新武器的高端玩法。多年過去，靜姝在江湖獲得少女魯班的稱號。她知道成功的背后，離不開清宇默默的支持與付出。但這不是愛!

　　幼年起，這十余年做著同一個(gè)夢，夢里那個(gè)人告訴自己記得羽印之約，以后一定會來找她。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心跳就會加速，她不知道他是誰，只覺得一定是她很重要的人。所以，靜姝一直在等，等那個(gè)人出現(xiàn)。

　　最近這段時(shí)間靜姝對改造熱兵器有了一些想法，只可惜自己被困在府里罰抄《女誡》。她偷偷用只有他倆才知道的聯(lián)系方式聯(lián)系清宇，那邊也沒有回應(yīng)。

　　“難道宇哥哥沒收到訊息，還是他生氣不理自己了，那怎么辦呢？”她坐在案幾邊，抓著頭發(fā)對案幾上畫著熱兵器的圖紙發(fā)愁。又想到這些年在武器鋪清宇給予無條件的支持，懊惱自己說的過頭話?？汕逵钍切珠L也是鐵打的事實(shí)呀!

　　“小姐，夫人又來催罰抄了，您抄了幾遍？”丫鬟小橘子在門縫問。

　　“抄，抄了不少了。”咦，靜姝只想著兵器的事，一遍未抄。

　　“哦，您累了吧，我給你端了點(diǎn)心和蜜餞果子?！蓖饷婵词氐募叶√嫘￠僮娱_了門。

　　“進(jìn)來吧，我在忙呢!”靜姝慌忙收拾一堆圖紙壓在案下。

　　“小姐，你畫的什么啊？”小橘子咋咋呼呼的問。這孩子也被靜姝連累，挨過不少罰。這次老爺罰她一月不出門，只能抄女誡，可小姐還不認(rèn)真對待?？磥?，自己這一次又要被連累了。

　　“噓噓，別嚷?！膘o姝丟下筆，捂住小橘子的嘴?！斑磉怼毙￠僮右荒橌@嚇。

　　“你別說話，我就放開你。！”覺得靜姝快要捂死她，小橘子睜大眼直點(diǎn)頭。

　　“小姐，你若不想要我了就打發(fā)我走吧，別弄死我?！毙￠僮雍荏@慌，擔(dān)心自己總有一日會被她弄死。

　　“哪有弄死你，心疼你還來不及。乖啊!”瞧這主子真真痞賴。人家那些奴才丫頭跟著主子吃香的，喝辣的，她卻不是挨打就是罰跪，要不就是幫著抄罰書。

　　“小姐，您就饒了小橘子吧。小橘子求您快些抄，要不我空著手回去，又要被夫人罰了。”小橘子可憐巴巴的跪在地上求她。

　　“好啦，寫還不成嘛，瞧你真小氣。說什么小姐是天，我看你呀就是娘派來的奸細(xì)?！边@小橘子真冤枉，挨了打還不討好，竟被主子說是奸細(xì)。

　　“小姐，您，您……?！边€未說完，委屈得哭起來。靜姝原是玩笑話，未料讓她如此傷心。

　　“哎呀，看我這嘴，說什么了，該打。抱歉啊，我的好橘子，乖橘子，我說的都是混賬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哭了好不好。其實(shí)，我是故意逗你的，我知道，只有你對我最好了?！膘o姝這才覺得自己的話真的傷了小橘子的心。這十多年，小橘子為她做的一切她都知道，所以從來沒有把她當(dāng)下人。自己大大咧咧，說了不該說的話，心下也覺得不應(yīng)該，可她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玩笑而已。說完，打自己的嘴。

　　“別打!哎呀小姐，干嘛打自己，打壞了怎么辦？我看看，這么美的臉蛋打壞了我就是有十條命也換不了?！毙￠僮邮钦嫘奶坌〗?，也從來拿小姐當(dāng)自己最親的人。

　　“不，我不要你的命，你是我親妹，喜歡還來不及呢?！边@主仆二人惺惺相惜，又相互傷害。小橘子也是一個(gè)戰(zhàn)爭孤兒，與靜姝在街邊遇見也是有緣，當(dāng)年她還不叫小橘子。趙夫人帶著靜姝去廟里上香回來，街上遇到一群小乞丐，追著轎子討吃的。小橘子就在那群孩子里，顯得特別瘦弱，矮小。趙夫人讓管家買了饅頭發(fā)給她們，大的孩子一窩蜂涌上來，將她擠倒在地，靜姝看到她還來不及起來，就被踩了好幾腳。連忙跑上前扶她起來，看到她那可憐的樣子，央求娘帶她回家。趙夫人見到這么一個(gè)病殃殃的小乞丐不同意，只是讓管家給她一串錢。但靜姝執(zhí)意要帶回她，說自己沒有婢女，就要她了。趙夫人沒法，只好依了她。帶回后請郎中給她看了傷，又讓老媽子給她洗干凈換了一身衣服，聰明伶俐的樣子倒還齊整。趙夫人問她是否愿意留下來，伺候小姐飲食起居，她使勁給夫人小姐磕頭，口頭說愿意。就這樣，小橘子就待在靜姝身邊。兩孩子年歲相差無幾，靜姝雖頑皮，但心地善良。與小橘子十幾年相處下來，早就沒有主仆之分了。但小橘子始終記得小姐的這份恩情，無論自己因?yàn)樾〗惆ち硕嗌俅?，她從不埋怨?p>　　這邊靜姝吃著蜜餞兒，小橘子為她抄書，嘴里吃著她喂的點(diǎn)心，唔唔的數(shù)落。

　　“我說小姐，你能不能行行好，別在捯飭你那些圖啊，武器啊。聽聽老爺夫人的話，像其他府里的小姐那樣，繡繡花，填填詞，您可是千金小姐，以后嫁到石大爺家才不會讓人笑話?！毙￠僮觽鬟_(dá)的事夫人的意思。

　　“繡花，你讓我繡花？我說你個(gè)傻丫頭是不是吃傻了。讓你家小姐繡花？嫁人，嫁什么人？那是兄長，怎么可以嫁給自己的兄長呢，那豈不是有違倫常。你說是不是？”靜姝又喂了一塊金桔餅子給她。

　　“也是啥!小姐那大手大腳的怎么拿得了繡花針呢，掄大錘還可以……。哎喲!”話沒說完，腦瓜子挨了靜姝一擊敲。

　　“說我拿不了繡花針，我就不信，改明兒拿給你看，你這壞丫頭竟敢取笑我，看我不收拾你?！边@下好，抄了一半的女誡揉成了球，被她倆當(dāng)球丟。玩累了，兩人靠在一起望著房頂，相互喂著零食。

　　“誒，我說小姐，聽夫人說，不是，是我偷聽的。她和老爺說，你和石公子的婚事你不愿意，這是為什么呀？你和他天天在一起弄那些玩意兒，難道不是喜歡石公子嗎？”小橘子聽了八卦又來問八卦。

　　“哪有為什么呀，那是我哥，我喜歡哥哥是應(yīng)該的，但你說我怎么可以嫁給他嘛。更何況那個(gè)夢……?！痹瓉盱o姝還是因?yàn)槟莻€(gè)夢的緣故。

　　“夢，只不過是一個(gè)夢嘛，你又不知道那人是誰，怎么等，那誰知道得等多久？那萬一等到頭發(fā)都白了還不來，那小姐你，你嫁給誰啊?！毙￠僮拥乃季S模式有點(diǎn)傻乎乎的。

　　“我也不知道，嫁不出去就不嫁啦，在家守著爹娘不就好了。你說是吧？”靜姝回答的問題在那個(gè)年代也是不現(xiàn)實(shí)的。

　　“可是，可是老爺夫人不會同意的，那如果，我說如果他們非讓你嫁給石公子呢？”小橘子趴在靜姝耳邊問。

　　“那我就帶著你逃跑，跑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躲起來。好不好？”靜姝還是個(gè)孩子，對待人情世故，世間百態(tài)沒有經(jīng)驗(yàn)，自然想法也單純。

　　“好啊，不過我們躲到哪里去呢？夫人會不會很難過啊，她對我那么好，我這樣做是不是對不起她？可是，我又要跟著小姐你，這該怎么辦呢？”她對自己，又好像對靜姝說。

　　“小姐，夫人來了。”門外是家丁提高了嗓門的聲音。

　　“啊，快點(diǎn)!”這主仆二人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張張的收拾這一地一桌的臟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