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媽臉色很難看，兒子上學的時候老實巴交，怎么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陸一鳴進入了國營飯店，里面空蕩蕩的一片，服務員見他進來，都有些錯愕。
以羅鎮(zhèn)的消費水平，這個點來國營飯店吃早飯的鳳毛麟角。
柜臺上女服務員翻著賬本，認出了陸一鳴，板著臉道：“現(xiàn)在還沒開餐，你等會再來吧?！?p>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群人走了進來。
女服務員認識王勝利，頓時變了一副嘴臉，笑著打招呼道：“勝利啊，這么早就來吃飯?。俊?p> 王勝利體型微胖，小眼睛，大鼻梁，帶著一幅黑色眼鏡，一身的確良，腳上踩著一雙舊皮靴，擦得很亮。
瞥了服務員一眼，抬高了聲調：“縣工商局的同志，來鎮(zhèn)上檢查工作。來的倉促還沒吃飯?！?p> 女服務員碰了軟釘子，臉色稍顯尷尬。
但聽到縣工商局的，也不敢怠慢，離開柜臺，殷勤地擦了張大桌子，請一行人坐下。
“早餐有油條，豆?jié){，米粥，咸菜……”
“打住……”
王勝利不耐煩道：“同志們都很辛苦，怎么能吃得這么素凈。有沒有豬頭肉，來上兩盤?！?p> 女服務員有些為難，豬頭肉是有，但只供晚飯。
這時，為首的一個中年人，擺了擺手道：“咱們都是為人民服務的，要保持艱苦奮斗的優(yōu)良作風。吃素凈些沒什么不好的?！?p> 王勝利緊繃的臉，突然有了笑容，忙道：“領導，您教訓的是。對于我們這些做后輩的，您要經常教誨我們才是啊?！?p> 聽到這句話，中年人臉上微微一皺，顯然有些不高興。
你一個陪領導視察工作的，怎么一點覺悟都沒有？儼然一副小地主的做派，誰心里能舒服？
緊靠這中年人的一個年輕女孩，臉上隱隱露出不屑。
這樣的人真是太惡心了，但王勝利身為她的同事，還是作為這次視察的接待者，她也不好說什么。
王勝利渾然不覺，還在滔滔不絕說著場面話。根本不把自己當外人。
這時，坐在角落里的陸一鳴實在忍不住了，噗嗤一聲。
這個王勝利他認識，以前還是同學。這個人跟她那個老媽一樣，勢利眼，天性涼薄。
在學校的時候，王勝利老實巴交，走向社會后，機緣巧合進入了鎮(zhèn)上的工商所，從此不可一世。
無論在那個時代，這種人都走不遠。
陸一鳴的笑聲不大，卻很刺耳。
王勝利的一桌人都看了過來，陸一鳴略顯尷尬，善意一笑。
緊靠著中年人的女孩認出了他，驚喜道：“陸一鳴？”
陸一鳴呆了呆，腦海里浮現(xiàn)了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
“李芳菲？”
“哎呀，老同學，真的是你。”
李芳菲從座位上起來，走過來，直接坐到了陸一鳴身邊。
她的這一舉動，讓王勝利臉色突然一變。
剛進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陸一鳴，只是把他當擺設而已。順帶想彰顯一下自己的優(yōu)越感，沒想到自己反倒成為了擺設。
而且，剛才陸一鳴的笑聲，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一鳴，小凡還好嗎？算起來，咱們畢業(yè)至今，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了?！?p> 李芳菲還保持著上學時的活潑，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白皙的臉上璇著小酒窩。
陸一鳴微微一笑：“是啊，五年多了。小凡也還好，總聽她念叨你?！?p> 上學的時候，李芳菲和舒小凡并列?；?，兩人非但沒有矛盾，反而關系很好。
舒小凡屬于那種溫婉型的，有什么話都憋在心里。相反，李芳菲確是活潑開朗型的，什么事都寫在臉上。
所以，在人際關系上，李芳菲要比舒小凡吃得開，也更受歡迎。
除此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李芳菲的父親是縣里的一位領導。
這時候，王勝利忍不住了，咳嗽了兩聲。
“芳菲，菜都上來了?？爝^來吃吧?！?p> 李芳菲看了陸一鳴一眼，有些不舍道：“我這次來羅鎮(zhèn)是有工作在身，等我忙完了，我去你家吃個飯，你不要摳門啊?！?p> 陸一鳴哈哈一笑：“這是當然，到時一定讓你吃上豬頭肉?！?p> 王勝利聽到這句話，一張臉張成了豬肝色。死死地盯著陸一鳴，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
飯桌上其他人也都是三十歲左右，都能聽得出來，剛才陸一鳴的這句話是意有所指。
但誰也沒有在意。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人，搖頭一笑，什么都沒說。
李芳菲剛坐回來，就聽王勝利不高興道：“芳菲，你怎么認識這種人？以后還是離他遠點的好?！?p> 其他同事的頭埋地更低了，都尷尬的不行。
你個王勝利算個什么東西？竟然對人家一個大姑娘指手畫腳。
李芳菲一聽就急了，剛要發(fā)難，卻聽到身邊中年人敲了敲桌子，道：“吃飯。”
李芳菲一撇嘴，低頭吃著油條。
傻了吧唧的王勝利，以為領導在維護他，繼續(xù)苦口婆心道：“芳菲啊，你不知道。這個陸一鳴不務正業(yè)，喝酒賭博什么都占，而且還經常喝多了打老婆……”
李芳菲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
“你住口?！?p> “第一，陸一鳴是我的老同學，我不許你污蔑他?！?p> “第二，以后請你叫我李芳菲?！?p> 王勝利的表情僵住了。
見其他人都在埋頭吃飯，中年人也不理他。這才識趣地低下了腦袋。
陸一鳴搖頭一笑，自作孽啊。
這時，他的油條稀飯姍姍來遲。
女服務員在王勝利那吃了癟，心情正郁悶呢，把氣都灑在了陸一鳴身上。
“兩毛錢，二兩糧票?！?p> 陸一鳴沒跟她計較，交了錢和飯票，小口吃著油條。
不得不說，國營飯店的飯菜，雖然樣式單一，但都是真材實料，絕對不會出現(xiàn)缺斤少兩或是質量上的問題。
兩根大油條和一碗稀飯，足夠他一個大小伙子吃飽。
但要論這價格，應該是沒有多少利潤的。
陸一鳴今天來國營飯店吃飯，就是為了考察市場。
在這個年代，一個正式職工一個月的伙食費，平均水平在8元左右。
兩毛錢的早餐已經算得上奢侈了。
如果想要開飯館賺老百姓的錢，那實在是太難的。
所以，陸一鳴打消了做普通飯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