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您是來試樣的吧?”阿泰微躬著腰,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和討好。
“嗯。”
“已經(jīng)都預備好了,您請隨我來!”阿泰笑瞇瞇地將人往里頭引。
蘇彥琛瞥了一眼福臻,見她連個眼風都沒有掃過來,心想這人還真是不知好歹??!他下意識磨了磨后牙,隨著阿泰往里頭的屋子走去。
此時福臻滿心思都在沈國曦這兒。她與另一位伙計將沈國曦扶到賬臺里坐下,又擰了把熱毛巾給沈國曦。
“沈叔,您還好吧,還有沒有傷著哪里?”福臻問。
“沒事兒!”沈國曦一手拿毛巾敷在他右臉頰的烏青處,一手捂著嘴咳了幾聲,然后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位置,“你這兒也青了。呆會兒記得也拿毛巾敷一敷!”
“嗯,我知道?!?p> “這些混賬東西,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鄙驀亻L長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道:“今日算是把他們給得罪透了,以后怕是沒有什么安生的日子過了?!?p> 福臻若有所思地說:“這些痞子不過都是底下跑腿的,他們上頭還有洪哥管著呢。我想要是去找洪哥求求情,他們應該不敢拿我們怎么樣。這事說到底是他們理虧在先?!?p> 沈國曦搖搖頭,“難說??!這洪哥我們與他素不相識,憑白無故的誰知道會不會買我們的賬。”
沉默了一會兒,福臻沉吟道:“聽說福興行的陳老板交際廣,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方面的門路。要不我待會兒跑一趟探探情況?”
國曦成衣鋪自開業(yè)起,需要的各式鈕扣,絲線,以及各樣的滾邊一直都是從福興行進的貨。沈國曦曾與這位陳老板吃過幾回酒,前年還一同去了南嶼灣釣魚,說起來也算有幾分交情。
“這事兒你去不合適,還是我去吧!”沈國曦說,他想既然要求人辦事,就得拿出誠意來。福臻到底年輕了些,難免讓人輕視了。
福臻自是知道沈國曦的顧慮,點點頭,轉眼看見阿泰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
“福臻姐,里頭那位要叫你進去侍候他試樣?!?p> “我就來!”福臻應了聲,見沈國曦丟開手里的毛巾也站了起來,便問:“您現(xiàn)在就去嗎?”
“嗯,這事兒耽誤不得?!鄙驀乩砹死眍^發(fā)和身上的衣服,吩咐阿泰:“你到外頭給我叫輛人力車來,我要出去一趟?!?p> 福臻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沈國曦烏青未褪的臉頰,本想勸他緩上一日再去,但最后還是沒吭聲。今日他們捅的這個馬蜂窩,后續(xù)會不會以及會以什么形式報復,誰都說不準。所謂夜長夢多,沈國曦在害怕,她也害怕。
將沈國曦送出門口,福臻拿了量尺疾步往屋后的試衣間去。
蘇彥琛已穿上他的那件樣衣站在穿衣鏡前等著。他從穿衣鏡中看著福臻從外頭走進來,目光微動,嘴角漾起了笑意。
“小裁縫,你可讓我久等了!”
“真是對不?。∵m才有事耽擱了?!备U檎嫘恼\意地同對方解釋,想了想,再添上一句:“適才真是多謝你了!”
蘇彥琛的目光從衣鏡中移到了立在身側的福臻的臉上。
福臻看了他一眼。但因對方?jīng)]出聲,她也不知接下去該說什么才好。于是,只好生硬地移開視線,低著頭仔細地察看對方身上的樣衣各處的服貼情況。
“然后呢?”蘇彥琛仍在看著她,忽然問了一句。
“???”福臻愣了愣。
蘇彥琛嘖了一聲,頗為不滿地說:“你不是說多謝我么?然后呢?該不會就只是嘴上說說吧?”
福臻沒作聲。她是不知道該怎么答對方的話。她與主顧們向來是錢貨兩訖。至于生意上或是人情上的應酬自有沈國曦去打理,她鮮少涉及。所以除了剛才那句謝,她確實是沒有在這方面多花心思。現(xiàn)在被對方這么刻意提起,她原本自以為是的十足十的誠意貌似一分都不到了。
“那……要不……”福臻囁嚅著,委實是感到有些頭疼。
并非她不通人情世故,只是這人家世背景擺在那兒,要什么沒有,怕是只有她想不到,沒有他得不到的吧。反正她腦汁都快榨干了也想不出合適的謝禮。
不過眼下還是正事要緊,她不敢再耽擱,暫且先將注意力轉回到樣衣上。“勞駕您把胳膊稍微抬高一些讓我看看!”
蘇彥琛極為懊惱地瞪著福臻。對方強行岔開話題并且還是岔了十萬八千多里遠的行為把他噎得有些不想說話了。
其實對于能得到什么樣的答復,他原本是壓根不放在心上的。他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什么樣的話沒聽過,無非就是那些。但在看到眼前這人認認真真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時,他竟莫名地隱隱生出了些許期待。
現(xiàn)在看來他還是掉以輕心了!甚至還有了一種被人戲弄的感覺?!班??你這就算謝完了?”
福臻垂著眼簾沒有立即答他的話。她微俯著身子仔細地將他腰部一處不怎么服貼的地方進行了重新調整,再用珠針固定好,這才小心翼翼地問一句:“能不能告訴我你想要什么?我去買來給你當作謝禮?!?p> “你還真是聰明??!”蘇彥琛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譏諷了一句:“我喜歡天上的星星,你買得了嗎?”
“還是別的吧!吃的穿的用的都行!”福臻小聲地說。
“我打算換輛汽車!”蘇彥琛冷冷地說。
“還……還是別的吧!”福臻的手抖了一下。
“望江閣的二十四道素齋?!碧K彥琛簡直想刻薄死她。
“還……”
“還是別的吧,是不是?”蘇彥琛譏誚地幫她把話說完,然后頗為愉快地望住衣鏡中那張素凈的臉一點點漲紅了起來。
蘇彥琛忽覺得心頭癢癢的。那種感覺很奇怪,像是窩著一團又輕又軟的絨毛。
“所以說,做人做事少自作聰明。這么簡單的一件事,硬是叫你拐出個九曲十八彎,憋死你了吧?”
福臻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有作聲。
“適才是為了月供的事么?”蘇彥琛忽然問了一句。
“嗯!”
“怎么回事?”蘇彥琛回頭掃了福臻一眼。此時她已走到他身后側,他只能看見一頭烏漆漆的發(fā)。“要不要和我說說,說不準我還能幫得上忙呢!”
“也沒多大的事!”福臻淡淡地說。
好大的口氣!蘇彥琛忍不住在心里譏諷一下?!拔铱商嵝涯悖R洪這人不好說話,這事兒要想處理得好,宜早不宜遲。”
“嗯我明白,多謝了!”
福臻其實并不愿和對方討論這件事。雖然對方屢屢表現(xiàn)出善意,但福臻不傻,這世上哪里有平白無故的好處。有得必有失,她不能為了解決一個麻煩而引來更大的麻煩。不過對方的提醒確實是為他們著想。道個謝,還是應該的。
蘇彥琛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著嘆了口氣,“看起來你還挺有能耐的嘛!”
福臻笑了笑,從穿衣鏡中看樣衣的效果?!澳纯催@樣合適嗎?”
“你覺得呢?”蘇彥琛反問。
若在以往,福臻會適當?shù)匾龑е黝欁约合茸龀雠袛啵挥性谥黝櫷耆珴M意的情況下她才會給出自己的答案。但眼下糟心事太多,她實在有些疲于應對。更何況,她并不認為這位真的有那么在意到底合不合適。
“我覺得很合適!”福臻還是繞著他認認真真的審視了一圈,再看看鏡中人,西裝筆挺熨帖,穿出了一身的軒昂氣質翩翩風度。福臻自己確實是滿意的。
“行,那就這么著吧!”蘇彥琛說完,轉過頭看著福臻。
“嗯?”福臻以為他要提些什么要求,所以安靜地等著他開口。
卻沒想蘇彥琛什么都沒說,忽然朝她伸過一只手來。福臻驚詫不已,在對方手指觸碰到自己前飛快地別開了臉。
蘇彥琛笑了笑,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這兒怎么青了?是適才弄到的么?”
福臻下意識抬手碰了碰,是有點疼?!叭_無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