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說到玄綸與青禾話不投機,一個房里一個房外,兩人正在鬧別扭。至于這事從何而起,且待小子慢慢說來。話說玄綸進到青禾房內(nèi),青禾因為惱恨玄綸好久不來看自己,此時正有意要與他淘氣,所以故意背著身不理他。玄綸走過去,見桌上放著一個鳳求凰的手帕,還只繡了一只,卻栩栩如生得可愛。玄綸又從桌上的銅鏡里看見青禾的臉色,見她雖然噘著小嘴,臉上卻沒有十分的怨氣,便自顧自地微微一笑。青禾也在鏡子里看見玄綸,又聽到他暗自發(fā)笑,假意冷笑道:“你笑甚么?”玄綸道:“我笑姐姐這兩年越發(fā)長得標(biāo)致了”,說著就把日間從市上買來的簪子順手插到了青禾的發(fā)髻上,青禾只靜靜地坐著不動。青禾聽玄綸這般說,早是羞紅了臉,一轉(zhuǎn)身把食指在玄綸的腮上狠狠戳了一下,道:“別在這油嘴滑舌的,小心人家笑話?!毙]笑道:“這里就我們兩個人,怕誰笑話呢?”青禾聽說,更是羞臊得滿面通紅,不能言語。玄綸再仔細(xì)端詳青禾容貌時,但見:
湘綺合衣,楚紡裁裙。翠袖含香,羅襪無塵。月髻高盤,珠璣并曜。纖腰束素,環(huán)佩成音。眉顰飛蛾之舉翼,目盼秋水之流云。如凝鵝脂以修鼻,若采丹砂以豐唇??谪狗紳啥赐?,神鐘秀氣而氤氳。既承幽蘭之雅質(zhì),又秉白露之潔貞。秾勝霞蔚,皎喻霜雰。澹清簡慧,靜窈淑鈞。疑居幻境,宛在霄宸?,幊叵勺游枨偕?,九天玄女樂簫塤。容華豈是人間色,枉顧俗艷自紛紜。噫!彼何人哉,如斯之美也?能御此天地之顥氣,徒令我卻步而逡巡。
玄綸見了青禾這般容貌,卻把一肚子的話又咽了回去。青禾低聲問道:“你此次是有意來看我的呢,還是做個順?biāo)饲椴艁砜次业哪兀俊毙]笑道:“你是要聽實話呢,還是要聽假話呢?”青禾想了想,道:“我還是聽假話吧?!毙]笑道:“你這人可真是奇怪,但凡人都愛聽真話,你怎么偏愛聽假話?”青禾道:“你們男子不是大凡假話都說得很好聽的嗎?”玄綸笑道:“姐姐怕是無聊時看得閑書太多了些罷?!鼻嗪痰溃骸捌S你們男子游玩閑逛,我們女子就必須日日待在閨中,連看幾本閑書都不許了么?”玄綸道:“話不是如此說的。”青禾笑道:“怕是你們男子恐這些騙人的話都讓閨閣看盡了,再要撒謊就黔驢技窮了吧?”玄綸道:“罷了,我要再與你爭下去,連一句話也都說不出口了?!鼻嗪桃娦]甘拜下風(fēng),也不再繼續(xù)搶白下去,就說道:“你還是先回答我先前的問話,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呢,還是順道才來看我的呢?”玄綸道:“我的的確確是專程來看你的?!鼻嗪虇柕溃骸澳氵@到底是真話呢,還是假話呢?”玄綸笑道:“你愿意當(dāng)真話呢,就是真話,愿意當(dāng)假話呢,就是假話?!鼻嗪桃环劬?,鼻子里哼了一聲道:“我才不稀罕呢?!闭牵?p> 君心好似云中月,半籠青煙料不真。
玄綸道:“其實此次我來,是有件正經(jīng)事要跟你說的。”青禾一聽玄綸說“正經(jīng)事”,便羞紅了臉,慢慢走到桌子邊坐下,倒了兩杯茶,拿起一杯茶呷了一小口,道:“你不過是一個日日無事的公子哥兒罷了,閑工夫倒盡有,卻哪里有什么正經(jīng)事?”玄綸道:“正是因為我每日無事,所以我才打算效仿古人,出門云游去?!鼻嗪搪犝f,先是一愣,繼而冷笑道:“你說的正經(jīng)事,原來就是這個???看你這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我還真以為有什么大事?!毙]道:“姐姐不信?此事連我父母都已應(yīng)允了,五日之后便要出門?!鼻嗪搪犃T,猛得站起身來嗔道:“你這話當(dāng)真?”玄綸道:“我卻什么時候哄過你?”青禾道:“你有父母在堂,還有偌大的家業(yè),還有……還有……”又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問道,“你當(dāng)真要走?”玄綸道:“我意已決,絕無反悔。”青禾又道:“那你何時回來呢?”玄綸嘆道:“或是一年半載,或是三年五載,或是……”青禾不等玄綸說完,就搶過去說道:“或是就不回來了,是不是?”說著,青禾就把倒給玄綸的一杯茶往地上一摜,說道:“你走你走,反正你自小就是個世外高人,這里也沒有什么值得你牽掛的,你若真?zhèn)€奢遮,就干脆別回來了!”玄綸也是少年意氣,從來只有自己向別人撒氣的,卻哪里受過別人的氣?此時便一揮袖子,頭也不回地摔門出去了。青禾本以為玄綸縱使不會改變主意,好歹也會說一兩句好話安慰自己,然而卻不曾料到他就這么毅然決然地出門去了。此時心里便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淚珠嘩得一下就滾落下來,伏在案上嗚嗚地哭泣。
玄綸出門后,也沒有走遠(yuǎn),就坐在青禾閨房門前的臺階上癡癡地發(fā)呆。一陣涼風(fēng)吹來,心里卻有些清醒了。玄綸心想:我此來便是與跟她作個了斷的,雖然方才言語激烈了一些,然而此番也算是恩斷義絕了,并且比之前所料想的更為徹底,可惜她心里一定是恨我入骨了。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樣也好,日后她便能忘記舊日情意,好好地嫁個人家,再不必于我身上有所記掛了。哎,如此,便是我與他之間最好的結(jié)果了。玄綸思及此處,便釋然長吁了一口氣,慢慢抬頭向上望去,只見玉宇澄澈,明月皎潔,纖云遁隱,寒鳥飛鳴,此刻心中真如萬里長天一般豁然開朗,而未覺眼角有淚珠黯然滑落?!饵c絳唇》詞云:
蕪院空階,更居秋夜傷離別。
杜鵑啼血,如見當(dāng)年月。
點點斑斑,淚灑芭蕉葉。
更漏迭,一心寒徹,兩處相思絕。
再說此時瀟瀟與翠竹恰好走回來,見玄綸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望月興嘆,便知二人定是又鬧別扭了。玄綸見瀟瀟來了,就站起身來,隔著門向房里說了一句:“姐姐善自珍重,請勿以我為念”,說罷就急急地拉著瀟瀟走了。茶夫人今日因為身上有些不舒服,先自回房睡了。玄綸到了前面,就叫了一個丫鬟說:“你告訴夫人,就說玄綸告辭了”,就和瀟瀟回府了。再說青禾那邊,翠竹因見玄綸與青禾鬧別扭的次數(shù)多了,此次也不作大驚小怪,以為只是不忍別離,就如往常一樣,過不了幾時便會和好的。翠竹走過去拍拍青禾的后背,笑著說道:“小姐,有什么話好好說,不必動氣?!鼻嗪烫痤^道:“誰要和他動氣,難道他出門一年不回來我就等他一年,十年不回來我就等他十年?我卻不會嫁個好人家,偏要忍氣做個閨中怨婦?”
諸君可知,士懼落榜,女怕遠(yuǎn)嫁。遠(yuǎn)嫁之女,在家中千般萬般皆好,若夫家山水遠(yuǎn)隔,莫說來往不便,書信亦難免有洪橋之誤。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姐,受了委屈,訴與何人?詩云:
堂前垂淚別雙親,從此芳華轉(zhuǎn)苦辛。
立意志成君子志,可憐身是女兒身。
飛蟲日暮掬為染,落木天寒持作薪。
他日忽然鴻雁到,空閨曾住寄書人。
玄綸回到府上,夫人正在堂上等候,見玄綸面帶憂郁之色,便問道:“見著夫人了么?”玄綸小心回答道:“見著了?!狈蛉擞謫柕溃骸八腿サ牟剂戏蛉丝上矚g么?”玄綸道:“喜歡,喜歡?!狈蛉擞謫柕溃骸澳愦舜芜h(yuǎn)行,可與青禾作別了么?”玄綸道:“已經(jīng)說過了?!狈蛉藛柕溃骸八稍鲅粤裟悖俊毙]此時心里忽然明白,此番遭遇早是母親從暗中安排好的,便故意借題發(fā)揮道:“青禾知書達(dá)理,自然不會阻止孩兒修行之路,反而更相勸勉。”夫人聽到這里,心中卻想:我讓這丫頭勸他留下,她卻更勸他出門,真是豈有此理。雖然夫人心中這般想,然而嘴上卻是另一番說辭:“既然她如此通情達(dá)理,自然是好的。就為了她這樣好,所以我從小就喜歡這丫頭,只可惜……”話未說完,便看著玄綸嘆了一口氣,道:“我乏了,你早些回房歇息吧。”夫人雖然不悅,然而事已至此,為了兩府面子起見,也不想再興事端。
玄綸回到房中,瀟瀟關(guān)上房門,把玄綸推到椅子上坐了,然后“撲通”一下在玄綸面前跪了下來。玄綸趕忙上前攙扶,瀟瀟卻不起來,嘴里說道:“我有一事相求,公子不答應(yīng),瀟瀟就不起來?!毙]說道:“你我之間還有什么事情不好說的,值得行此大禮?”又欲攙扶,瀟瀟只是不肯起來,說道:“公子先答應(yīng)了我,我才好起來?!毙]道:“罷了,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應(yīng)你便是?!睘t瀟這才登地站了起來,玄綸問道:“到底是何事?”瀟瀟笑道:“此事對于公子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毙]笑道:“哦?”瀟瀟道:“公子與鄰家小姐的情意,瀟瀟豈能不知?他日小姐嫁進府里,翠竹一定是陪嫁的丫鬟,也要跟著過來。難道公子只愿自己成其好事,倒舍不得把翠竹賞給我么?”玄綸聽瀟瀟這般說,心里卻犯難起來,站起來往前踱了兩步道:“萬事我都能依你,只是此事恐怕我依不得你?!睘t瀟跑到玄綸面前哀求道:“我與翠竹實實的是兩情相悅,難道公子都不肯成全?”玄綸嘆了一口氣不說話,瀟瀟怒道:“公子莫不是看見翠竹也有幾分顏色,想把小姐丫鬟一房收了,豈不方便!”玄綸道:“我豈是如此不知廉恥之人!”瀟瀟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了公子多年,縱無功勞也有苦勞,衣冠禽獸,豬狗不如!”說著就要出門去,玄綸一把按住房門,對瀟瀟厲聲叫道:“我已經(jīng)叫青禾另擇佳偶了,你難道指望我到隔壁府上把翠竹給你搶回來?”
瀟瀟聽了這話,才知玄綸并非是好色之人,可是既然青禾不嫁過來,自己又如何能與翠竹雙宿雙棲?瀟瀟則拉住玄綸問道:“你們自幼情義甚篤,難不成就因為今日這一番誤會,就要鰈離鶼背,勞燕分飛?”玄綸凝色道:“此事雖一言難盡,卻不是什么誤會,是確然之實了。”瀟瀟見玄綸說得痛切,便也心慌起來。玄綸拍了拍瀟瀟的肩膀,道:“我不想因我之故誤了你的終生大事,我明日便跟夫人說,我此次一人出門,日后送你去那邊府上做事吧?!睘t瀟雖然心里惦念翠竹,然而也是極有義氣的,便道:“夫妻之情固然重,然而兄弟之義又豈能不顧?公子切莫再說這樣話,顯得我瀟瀟如忘情負(fù)義的小人一般。我只求公子明日再去那邊府上一趟,我好與翠竹交待清楚?!毙]心里自然是不愿意再去的,然而既是瀟瀟懇求,又見瀟瀟如此重情重義,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再說女子多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青禾口上說得堅決,然而心里總是對玄綸放心不下的。當(dāng)夜青禾在床上翻來翻去的睡不著,便想到:其實就我二人情義而言,他心里定然也是不愿把我拋下的。所以說得如此決絕,便是怕我久守閨中,空負(fù)韶華。他本可以先娶我過門,然后再做長行,所以不如此者,正是對我情深意重之處。既然他如此用心良苦,我又很忍忘情負(fù)義?況且縱使我另擇夫婿,也未必就能長相廝守。婦人本就該鼓勵夫婿立志上進,建功立業(yè),若是終日只顧男歡女愛之情,又豈是賢妻的本份?只可惜今日言語既出,恐怕他對我已經(jīng)心灰意冷,再不會來此看我。想不到我與他今世的緣分,到這里就盡了。青禾心里只管胡思亂想,把個枕頭都哭得濕透了,又嗚咽不敢出聲,怕被丫鬟聽到驚動了母親。就這樣翻來覆去,直到寅時才朦朧睡去,早上未到辰時卻又醒了。一照鏡子,臉色早已憔悴了許多,兩個眼圈也是紅紅的。《昭君怨》詞云:
唯恐花開恨晚,殘萼無聲輕偃。
三月鬧春情,竟娉婷。
昨夜雨狂風(fēng)颶,劫掠落紅無數(shù)。
還顧念君恩,嘆蒙塵。
那邊第二日才用過早飯,瀟瀟就糾纏玄綸到西邊去。玄綸看他如此著急,便換了身衣服帶他過去。西邊府上的丫頭將玄綸領(lǐng)到正堂上,過了一會兒,茶夫人才出來相見。茶夫人在府中自有耳目,昨夜之事早有丫鬟報知。此時茶夫人喝道:“好個大家公子,把我們小戶人家的閨女欺負(fù)得可好!”玄綸賠笑道:“不敢不敢,令愛多愁善感,有傷離別,所以才流了幾點眼淚?!辈璺蛉吮緛碇啦皇切]的過錯,就說道:“今日此來,未省又有何貴干?”玄綸道:“昨日與令愛還有幾句話沒講清楚,今日特來說明?!辈璺蛉说溃骸按朔胰羰窃倏匆娦∨樕嫌幸稽c淚痕,便唯你是問?!毙]道:“這是自然,自然。”茶夫人此刻一轉(zhuǎn)頭,玄綸會意,便帶著瀟瀟走進去了。茶夫人只道玄綸昨夜回心轉(zhuǎn)意,此刻來跟青禾道歉,心中甚喜。
諸君可知江南歷來有個風(fēng)俗,凡是百姓家中生育女孩兒的,便要在女孩兒出生時在院墻角落里種下一棵杏樹。諸君便要笑我:“我只聞女兒出生時,在酒窖中埋下一甕酒,待到女兒出嫁時拿出來宴客,名喚女兒紅。今日你說要種一棵杏樹,卻是什么道理?”待小子將這一節(jié)相告,諸君便知端的:江南氣候溫和,雨水豐足,所以杏樹長得最好。女子出生時種下的杏樹,待到女子長成時,也有了十六七年,便和院墻一般高了。宋人詩云“滿園春色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那杏樹的枝椏此時便越過院墻,探將出來。路人看見杏枝,便知此家有女兒長成,即可上門求親了。此便是今日所言“紅杏出墻”的由來,今之世人多誤解為妻妾不安于室,實乃大謬也。等到家中女兒出門之時,再把杏樹伐倒,取其木材做一妝奩木匣,存放陪嫁首飾。路人見院中紅杏樹倒,便知女兒已然出閣了,不日就可到府上擾一杯喜酒,說兩句吉祥話兒了?!肚迤綐贰吩~云:
歡音裊裊,何處佳人笑?
但見墻頭紅杏好,有女閨中窈窕。
黃鸝蛺蝶匆匆,請君休再從容。
莫待高枝不見,摘花須趁春風(fēng)。
諸君便要問小子:你說了這么多閑話,到底有何關(guān)系?諸君若是要這樣問,便是錯怪小子了,若是此處不說明,下面的話兒便顯突兀。青禾因心中不悅,便叫翠竹扶著,到后院中閑逛,見墻角的那株杏樹已然長得高大,有一二枝條伸出墻外,不禁心中傷感,遂回房取出紙筆,伏在梳妝臺上賦詩一首,詩云:
紅杏枝頭年幾庚?鄰家小女顧傾城。
青梅竹馬儂猶記,茅店雞聲郎起征。
自古紅顏多薄命,由來君子重長行。
修虔祈佑鴻鵠志,又懼王孫聞令名。
剛剛落筆,便聽見有敲門聲。翠竹問道:“門外何人?”瀟瀟便答道:“是我與玄綸?!鼻嗪绦χ鴨柫艘痪洌骸澳闶呛稳?,來此做甚?”瀟瀟應(yīng)道:“我陪公子來找小姐說話兒的?!鼻嗪绦Φ溃骸暗降资悄闩闼麃淼?,還是他陪你來的?!睘t瀟在門外說道:“姐姐莫要取笑我了,快開門吧?!贝渲耖_了門,看了瀟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就轉(zhuǎn)到青禾身后站著了。玄綸走進屋內(nèi),瀟瀟卻并不跟著進來。玄綸會意,便說道:“翠竹你出去一下,我跟你家小姐有幾句話兒說。”青禾笑道:“有什么話兒不能叫翠竹聽見的?”翠竹心里也想出去,便搖著青禾的肩膀道:“人家要跟你說悄悄話呢,我才不想在這里礙手礙腳的”,就跑出去反身把門關(guān)上,拉著瀟瀟跑開去了。
玄綸看見青禾頭上還戴著昨日的發(fā)簪,心中又有喜又有憂。喜的是青禾重情重義,憂的是自己藕斷絲連。青禾見玄綸盯著自己發(fā)呆,先自不好意思起來,訕訕地走到桌子邊,倒了兩杯茶。玄綸看到妝臺上的紙上寫著什么,便走過去拿起來看,青禾看見趕忙上去搶,玄綸故意舉到頭上。青禾要搶,哪里能夠得著,就只好復(fù)又走到桌子坐下。玄綸讀了一遍,心中又轉(zhuǎn)增了兩分矛盾。正是:
只為恩深情義重,不生歡喜反生愁。
玄綸此時只覺得此刻心中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兩人竟默默無言相對。一炷香的工夫,瀟瀟便拉著翠竹的手敲門進來了。玄綸見兩手相攜,以為翠竹肯留在府上等著瀟瀟回來,心中甚喜。青禾見這二人情深義篤,又思量自己與玄綸三日之后便要勞燕分飛,反添了兩分愁緒。瀟瀟道:“公子,我要交待的已經(jīng)交待完了。”玄綸見二人已經(jīng)回來,也不方便再說什么,就說道:“既然如此,小生就告辭了?!鼻嗪讨惠p輕說了一句:“不送?!毙]走到正堂上,茶夫人見二人步履輕盈,以為馬到成功。玄綸與瀟瀟作揖與茶夫人告別,夫人笑著說了聲:“慢走”,就讓芙蓉送出來。
玄綸回到府上,笑著對瀟瀟道:“可是翠竹愿意留在府上等你?”瀟瀟道:“非也非也?!毙]訝然道:“那你卻這般神色輕松?”瀟瀟笑道:“我自謂眼力不差,翠竹的確是個重義氣的好姑娘。”玄綸道:“你怎么越說我越聽不懂了?”瀟瀟笑道:“翠竹說她與小姐之間的姐妹之情,絕不輕于我與公子之間的兄弟之義。我不舍得讓公子獨自出門,她又怎么舍得讓小姐只身遠(yuǎn)嫁?”玄綸方才明白個中緣由,便苦笑著拍了拍瀟瀟的肩膀道:“無端拖累于你,心中萬分慚愧”。瀟瀟道:“老爺夫人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公子待我又有手足之情。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能續(xù)?’公子再不要說這樣沒志氣的話,瀟瀟此生是跟定公子了?!毙]見瀟瀟如此義氣,直哭得泣不成聲。正是:
都謂男兒情義重,閨中亦有伯桃風(fēng)。
今日夕陽已斜,話說至此散場,畢竟玄綸與瀟瀟出門與否,且聽小子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