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驁皇季叔楊這會兒,也正對任紫琳的動作有些摸不著頭腦。
穿一身黑色繡金龍冕服,他一腿微蜷,一腿伸展著,靠在龍椅上,雙手拿著一本奏折好像正認真仔細的觀看。這奏折上,寫的是最近一段時間里,臨近寧國的一片草原上的各酋長和鳳城里的一個大客商交易往來之事。這奏折也不是旁人所上,正是來自草原上的各位酋長的聯(lián)名。這會兒,季叔楊在看奏折,殿內(nèi)兩邊,正分別列坐著幾個身著草原服飾、年紀不一、性別也不一的男女。殿內(nèi)寂靜無聲,兩邊的人眼神互相觸碰,彼此交換著有些不安的心情。
自從季叔楊登基,驁國頗是流行了一段鐵血手段。草原上的酋長們與某個大客商往來交易這種事兒,放在以往,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梢荒昵?,寧國剛剛襲擊過他們驁國的涼城,驁國戰(zhàn)敗,不但將原本在驁國出質(zhì)的寧十公主給送了回去,還免了寧國的歲貢。這客商來自寧國,還一次性就與草原上這么多的酋長有了交易,而且是明顯寧國人吃虧、驁國人占便宜的交易,這些酋長越想越是不安,這才有了聯(lián)名上奏之事。平日里,他們也不再驁都。為了這事兒,還是一起約著趕來驁都的。
“陸贏?”季叔楊從奏折里拿起被夾在奏折中的一份合作協(xié)議的手抄件,看了一眼下方的落款,“朕聽聞,寧九公主在安國出質(zhì)的時候,身邊貼身的侍衛(wèi),名字就叫陸贏。”
草原上的酋長們可不知道這么多。聽到季叔楊如此說,兩邊的人都有些坐不住。很快,,一個絡(luò)腮胡子、一身斜襟藍袍的高大中年男子站起來,他將一手放在胸前,對著驁皇躬了躬身。
“陛下,且不管這陸贏是何人,這合作協(xié)議上的條款,與我驁國實在大大有利啊?!?p> 季叔楊看著這合作協(xié)議上的條款,也覺得實在與他驁國大大有利。陸贏與草原諸人約定的,幾乎是草原人賴以生存的牛羊馬身上的所有物件。牛羊馬肉不用說,哺乳期動物的奶水,寧國人也要;甚至,還包括了糞便和內(nèi)臟油。也不要求活物,當然,也寫明了不拒絕。可換給草原上的,卻是鹽、茶一類的物資,還有一些生活用品。
寧國人,竟然有這樣的好心?別說季叔楊不信,就是這些草原上的酋長們,心里也打鼓。可是,這樣的合作條件與他們而言,又是實實在在的誘惑。
“你們打算怎么辦?”季叔楊說著,頓了一下,“朕聽說,你們中有許多人,已經(jīng)收了陸贏的定金。”
草原上什么都缺,特別是鹽、茶,幾乎沒有人能夠拒絕這兩樣?xùn)|西。寧國人愿意先付一部分這樣的定金,草原上的酋長們簡直是喜出望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伸出去的小手兒。
聽到季叔楊點破了這一點,殿中諸人都微微低下了頭。一個戴著穿有瑪瑙、翡翠等粒寶石珠的鏈墜頭飾,身穿玫紅色馬蹄袖、兩側(cè)開叉長袍的中年女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殿中央,她向著季叔楊躬身行禮。
“陛下,臣以為,此事攔不住。便是咱們這些人不答應(yīng),草原上的人們也會答應(yīng)。早在陸贏來我部落的半月前,就有人向臣打聽此事,說是寧國西北的草原上,便有人在做這樣的生意。臣以為,陸贏直接找上臣等,是先禮后兵。”
“先禮后兵?這詞用得好?!奔臼鍡罾淅涞溃澳悄愕故桥c朕說說,擺明了他吃虧你占便宜的事兒,陸贏為什么非做不可呢?”
中年女子膽色還算不錯,恭敬的站立殿中央,穩(wěn)聲回答道,“陛下,這陸贏與臣商議合作時,不止一次的暗示臣,可以將此事上奏陛下,請您明示。臣以為,陸贏此舉,是要引起您的注意?!?p> “哦?引起朕的注意?這么說,陸贏是打算花大價錢,買朕一個關(guān)注?”
“臣以為是如此。在陸贏找臣談過此番交易之后,臣曾派人多方打探。如今鳳城重建,正是這陸贏在暗中主持。鳳城外的許多放羊人,已經(jīng)重新回歸鳳城。陛下,臣以為,寧國此舉就是在吸引您的注意。若不然,這樣的舉動,實在是有些愚蠢了?!?p> 季叔楊拿奏折輕輕敲了下掌心。不得不說,中年女子的話,正是他所想到的。只是,他總覺得,若是單單如此,寧國所付出的代價,實在是有些大。另外,兩國關(guān)系雖然有些緊張,但卻沒有斷交,什么事不能遞交國書以作說明呢?哦,先前,寧國也是遞交過國書的,說的是兩國邊市重建之事。被他拒絕了。難道,寧國要用這樣強勢的方式告訴他,即使他拒絕,寧、驁兩國之間的邊市也能重建?
寧國,竟然如此倔強和傲嬌了嗎?季叔楊只覺有些想不通。
又拿奏折敲兩下掌心,他說道,“既然是我驁國占便宜的事兒,諸位只管放心去做便是。”
各酋長沒想到,驁皇答應(yīng)的如此順利,一時都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中年女子高聲道謝行禮,眾人才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季叔楊行禮道謝告退。
等人都走光了,季叔楊才看著殿門口,輕聲問道,“你覺得寧國那邊,是什么意思?”
夜梟統(tǒng)領(lǐng)披著黑色的寬大斗篷,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龍椅的側(cè)后方,“您忘了,寧國曾經(jīng)特意遞過國書,想要商議重建邊市之事?!?p> “若只是邊市之事,你不覺得寧國付出的代價有些大?”
“臣也覺得,寧國這一次,似乎忽然有了無盡的底氣。陛下別忘了,管城那邊,羅鵠鳳之前讓人運了大量的茶葉和水鮮過去,寧國全都收了。雖然不確定寧國是否付的現(xiàn)銀,但看安國人帶回去的車輛,確有幾十輛車?!鳖D一下,夜梟統(tǒng)領(lǐng)又補充,“臣這些日子梳理咱們在寧國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時,有一個大膽的推測?!?p> “說來聽聽?!?p> “寧九公主也許沒死。她和寧太女一暗一明,在混淆大家的視線。臣懷疑,如今寧國的主事之人,正是九公主?!?p> 季叔楊微微愣了一下,寧九公主歸國后沒多久,就命喪皇宮。她原本身中劇毒的消息,寧皇室并沒有瞞著,也有許多人看到寧九公主中毒后的模樣,也因此,沒有人懷疑她的死是假的。沒想到,寧皇室在這兒等著呢!
這可真是有些刷新他對寧皇的認知了。
也不糾結(jié)任紫琳到底是如何好起來的,季叔楊冷哼了一聲兒,就接受了任紫琳才是寧國主事之人的說法。
“怪不得,在鳳城主事之人會是這個陸贏。呵,如果所料不錯,他還是個影衛(wèi)吧?”
“是。去年與臣在驁都交手之人,應(yīng)該是影衛(wèi)中的頭。臣隱約聽到有人喚他頭五。如果臣沒有聽錯,這個陸贏,應(yīng)該是影衛(wèi)中頭以下的第一人了。”
季叔楊呢喃,“派出了頭以下的第一人,任玖,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還有一事。”
“說。”
“陛下讓監(jiān)視的人中,管城邊市上有人在主動聯(lián)絡(luò)他們其中的人,而且不止一個?!?p> “是寧國人,還是安國人?”季叔楊的口吻,莫名的冷硬起來。
夜梟統(tǒng)領(lǐng)恭敬而認真的道,“是寧國尤家的人。就是寧皇的二品淑君的父族派往邊市的管事,名叫尤小米?!?p> “寧國人!”季叔楊冷笑了一聲兒,這結(jié)果并不十分出乎他的預(yù)料。
“此女年輕貌美,手段頗高。她和寧國許多前往邊市的世家不同,并未跟隨寧七王一起前往,而是特意晚了一段時日。尤家在邊市做的是布匹生意,她派往我驁國的人,也是運著布匹來的;不但如此,此女與安國那邊也有聯(lián)絡(luò)?!?p> “與安國也有聯(lián)絡(luò)?”這倒是有些出乎季叔楊的預(yù)料。難不成,他驁國之事,還是寧、安兩國的陰謀不成?
“安國與她聯(lián)絡(luò)的,是什么人?”
夜梟統(tǒng)領(lǐng)似是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是李家的人?!?p> “李家?安太女羅凰鳳的父族?”
“是。不過,這尤小米雖然聯(lián)絡(luò)之人是李家人,但她派往安國中的人,似乎有一個是江湖中人。”
“什么意思?”
“陛下難道忘了,在安、寧兩國之中,只有兩個人與江湖中人牽絆極深。這其中一個,正是側(cè)君是夜雨宮左護法的寧太女;另一個,是安國的三公主,羅翳鳳?!?p> “你是想說,尤小米的舉動其實是受人指使?呵,有意思?!奔臼鍡顟袘械膿Q了一個姿勢,問,“尤家既然是寧國的尤家,羅翳鳳的手,還伸不了那么長吧?”
夜梟統(tǒng)領(lǐng)沉默著,沒有回答。
倒是季叔楊自問自答,說道,“人人都覺得羅翳鳳莽撞沖動,誰知道這位莽撞人的表皮下,藏著一顆七巧玲瓏心呢?她對李家人監(jiān)視日久,尤家和李家的往來,瞞不過她的耳目。難道,她就沒有什么行動?”
“三公主像是沒看到過這些,倒是安皇也準備在安京舉行一場陶瓷展,由安太女親自主持。到了這會兒,這陶瓷展該準備的差不多了?!?p> “呵,安皇倒是不嫌寒磣,如今倒是處處學(xué)起寧國來,也不怕學(xué)個四不像,下不來臺?!?p> “安國的二公主羅鵠鳳與寧九公主任紫琳之間合作密切。臣以為,邊市的事,應(yīng)該就是羅鵠鳳對任紫琳實力的試探?!?p> “任紫琳?!”
季叔楊在口中咀嚼了一下這三個字,才緩緩?fù)鲁?。對她的厲害之處,他也算早就領(lǐng)教過了。世人皆道,他謀朝篡位,卻是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那一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母、姐死在同一晚,匆忙之間,他登基為帝。沒等他緩過神來,這位寧九公主就給了驁國一個重擊。這還不算,她還派了影衛(wèi)親自接應(yīng)假任拾。如若不然,他至少能做到殺了任拾祭旗!
當初,與夜梟統(tǒng)領(lǐng)交手的,就是接應(yīng)假任拾中的一人。頭五,呵,如今想想,任玖當初準備的可是足夠充分!由此可見,她早盯著驁皇室了??珊?,他竟然沒有早發(fā)現(xiàn)。
“你覺得,這二人之間,會合作些什么呢?”
夜梟統(tǒng)領(lǐng)再次好似沉默了一瞬,“此事也是咱們的探子機緣巧合之下最近才得知的。羅鵠鳳在秘密進行海貿(mào),但船上有一小半的人,都是寧國人?!?p> 季叔楊再次愣了,“看來,你說得對,羅鵠鳳和任紫琳之間的合作,才是真的密切。此事,你猜安皇是否知道?”
夜梟統(tǒng)領(lǐng)道,“臣猜不出?!?p> “羅鵠鳳一向以坦蕩之名面對安皇,朕打賭,安皇不但知道此事,還暗中插了一手。不過,朕倒是好奇,她安國海域內(nèi)海匪肆虐,她們是如何有膽子海貿(mào)的。哦,如此情形之下,羅翳鳳該按捺不住了吧?”
“羅三公主請求征山南?!?p> “征山南?她怎么會想到征山南?”
陌上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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