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熙的要求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也不算過分，任何一個外國使團看到在南京的朝鮮領事館，都會產(chǎn)生“也想要一個”的想法。
常鎮(zhèn)業(yè)和李書同也都贊成，到琉球的都城首里設一個領事館，因為琉球現(xiàn)在還是大明最重要的硫磺供應方，如果能夠及時了解琉球的硫磺生產(chǎn)情況，并且搞清楚琉球的物價變化，便能更加多快好省地購買硫磺。而且，琉球對大明和薩摩藩雙重稱藩的問題，遲早要解決。薩摩藩在琉球有在番奉行，大明卻連個眼線都沒有，有些說不過去。
只是，琉球國家太小，人口太少，在南京根本沒有一個僑民，如果把領事館設在南京，簡直就是擺設，顯得毫無意義。林櫻于是建議，不如讓琉球人把領事館設在福州——琉球的漢人主要都是福建人，和福建的商貿(mào)往來也占了琉球與大明貿(mào)易的絕大部分，領事館設在福州，可以說最方便有效了。
常鎮(zhèn)業(yè)馬上對林櫻的想法表示贊同：“之前我們清退耿精忠在福州的資產(chǎn)，福州內(nèi)城幾乎被我們?nèi)壳甯蓛袅?，里面現(xiàn)在只有幾百原屬耿精忠的福建士兵和奴仆居住，做些小生意之類的營生。我們可以劃出一塊地來，不但供給琉球人修領事館，還可以為他們修一座書院，供他們的子弟來大明留學?！?p> “有道理。福州內(nèi)城的地皮不如杭州這般值錢，多給琉球人一點也沒關系?！泵珳Y明也感到完全可行。
于是，毛淵明請來尚熙、毛見龍、梁邦翰等人，又請?zhí)圃婆嫒〕龈Ｖ莩堑囊?guī)劃地圖，為琉球使者講解。魏士哲少年時就在福州上過三年學，對福州十分熟悉，聽說要在福州修一座專供琉球人讀書的書院，興奮得滿臉通紅，眉飛色舞地向尚熙解釋毛淵明的計劃。
尚熙似乎并沒有魏士哲期待的那種興奮，反而有些憂慮地問道，修建書院的錢由誰來出？
見尚熙如此說，眾人都已心知肚明，琉球經(jīng)濟并不寬裕，修書院的負擔若是比較大，國王也未必會批準。
常鎮(zhèn)業(yè)稍一思考，便向尚熙提出，修建書院的資金可以由琉球王國向大明儲備銀行貸款，以硫磺為抵押，分十年償還。
這個建議顯然引起了尚熙的興趣。修建一座有講堂、藏書閣、寮舍和食堂，能容納一百人左右的中型書院，耗費大約要一千多兩銀子，對于年收入不過數(shù)萬兩白銀的琉球來說，也不是個小數(shù)。不過，若是能分十年償還，而且可以用硫磺抵價的話，倒是值得一試。
毛淵明見尚熙還有一絲猶豫，便又提出，可以免除貸款的利息，并且在書院建成之后提供每年三十個留學生的廩資，稱為“獎學金”，以獎勵家境貧寒的學子。另外，琉球駐福州的領事館由大明出資建造，大明駐首里的領事館，只需要琉球方面提供地皮和工匠，建館資金也由大明承擔。
尚熙面對如此優(yōu)厚的待遇，顯然沒有理由再拒絕，立刻表示了同意。毛淵明于是又和毛見龍、梁邦翰等人商議了一些細節(jié)，才送他們回迎賓館。
林櫻對于毛淵明和常鎮(zhèn)業(yè)如此慷慨，感到有些不解。常鎮(zhèn)業(yè)便解釋說，琉球群島處于新聞聯(lián)播里常說的“第一島鏈”的關鍵位置上，歸屬大明還是日本，不僅僅是一個面子或者商貿(mào)問題，而是能影響千秋萬代的海權問題。琉球人口稀少，不到二十萬人，就算在他們身上花點銀子也沒多少。而且，到目前為止，琉球人還是心向漢化的，三十六姓在琉球仍有重要地位，琉球本地人也經(jīng)常會來學習儒家經(jīng)典，開設書院培養(yǎng)大明自己的“帶路黨”，實在是非常必要的。
林櫻聽完，若有所思地在屋里來回踱了幾步，感嘆道：“看來你的想法和老許異曲同工啊，都是要努力培養(yǎng)未來的’自己人’?！?p> “背后的道理是一樣的嘛，沒有’自己人’，誰能幫助我們？”
“對了，還是說正事?！泵珳Y明說道，“‘中山世土’這四個字已經(jīng)請朱慈炤寫好了，匾也馬上就做好了，只是派誰去冊封琉球國王呢？”
“去琉球的使臣，最好能說福建話?！崩顣@然對和琉球人的交流感到有一些困擾。
毛淵明點了點頭：“那就從鄭氏舊臣里挑選好了?！?p> “也不太好?！背ｆ?zhèn)業(yè)馬上表示反對，“你忘了？琉球和鄭氏之前多次沖突，鄭氏還搶劫過琉球的朝貢船。雖說那船是去給清廷朝貢的，但畢竟結下了梁子。現(xiàn)在琉球人看在大明朝廷的面子上不提這個茬兒，但你要是派鄭氏的人去冊封他們的國王，那不成打臉了？”
“咦？說得也對。”毛淵明用手拍了拍腦袋，“我居然把這事給忘了，糊涂糊涂?！?p> “要不，我推薦一個人選吧?！绷謾押鋈徽f道。
“你？”毛淵明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你也了解朝中官員的情況嗎？”
“不了解。但這個人是個特例?！绷謾寻琢嗣珳Y明一眼，繼續(xù)說道，“有個叫林瑛佩的姑娘，她是福建人，在杭州住過一段時間，詩文不錯，經(jīng)常來羽林苑和毛媞、林以寧她們切磋詩文，所以我也認識?！?p> “然后呢？派這個姑娘去？”常鎮(zhèn)業(yè)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你別搗亂行不行？”林櫻伸手輕輕推了常鎮(zhèn)業(yè)一把，“這個林瑛佩的父親叫作林云銘，是順治十五年的進士，在順治、康熙之際當過徽州府推官，后來因為得罪上司被罷官返鄉(xiāng)居住，現(xiàn)在在刑部擔任江西司郎中。我覺得，此人擔任使臣最為合適?！?p> “啊，你這么一說我有印象了。”常鎮(zhèn)業(yè)好像是想起相關的往事，抱歉地笑了笑，說道，“當初耿精忠起兵之時，脅迫他附從，結果這個林云銘不愿意，被耿精忠關進了監(jiān)獄，是我軍攻破福州之后才把他放出來的。后來聽說他當過推官，就把他帶到杭州，讓他在刑部工作?！?p> “福建人……又不是鄭氏舊部，還是進士出身，倒確實是一個合適的人選?！泵珳Y明想了想，又問道，“那副使派誰去？”
“吳任臣好了。今年的新科榜眼，授了翰林院編修，他也是福建人?！?p> “對哦，那就這么決定了?！泵珳Y明又捋了捋自己的頭發(fā)，說道，“我明天就擬旨，林云銘為正使，掛禮部侍郎銜，吳任臣為副使，前往琉球冊封尚貞王?！?p> “等一下，我們自己是不是也要去幾個人？”
“啊……”毛淵明順勢看向李書同，“要不，還是你和九兒跑一趟？”
“可以是可以，只是最好陳楓也去，否則說話還是有些不方便。”李書同倒也不介意再去一次琉球，畢竟在那里的海灘上，有一些和秦九兒的美好回憶。
“沒問題吧，陳楓應該不會不愿意?！?p> “還有，既然說到了領事館的事，我覺得去的時候可以先到福州?？?，實地考察一下福州內(nèi)城的情況，讓唐設計師和五爺謝成武陪你們一起去?！背ｆ?zhèn)業(yè)又補充道。
“對對對。就在現(xiàn)場把圖紙畫出來，這樣可以進呈琉球國王觀看，免得來回跑?！?p> 李書同聽了，皺著眉頭說道：“只是，我前幾天見過五爺，他說他近來身體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成行?！?p> “五爺?shù)纳眢w一向……”
毛淵明剛剛開口想說“五爺?shù)纳眢w一向虛弱，在上海的時候一直看中醫(yī)吃藥調(diào)理的”，忽然覺得哪里不對，生生停了下來。
“呃……我覺得五爺可能是習慣性自我懷疑，未必是真的身體不好。”常鎮(zhèn)業(yè)試圖用最合理的猜測把這件事圓回來。
“希望如此吧……”毛淵明輕輕地搖了搖頭，也沒有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