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出兵和往常不同，主要的兵力已經(jīng)集中在了蕪湖，從杭州出發(fā)的只是鄭克臧、穿越者們和一些許緯辰挑選出來的官員，外加武利帶領(lǐng)的憲兵——憲兵原本是斗葛人衛(wèi)隊，現(xiàn)在編制已經(jīng)擴充到了一個加強營，不但有三百五十斗葛人，還有英國人和西班牙人各一百五十，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兩國在東南亞招募的當(dāng)?shù)厝?，真正的歐洲人大約只有三成。
毛淵明站在杭州城北武林門的城樓上，看著一行人遠去，心情說不上來是欣喜還是焦慮。按照大家分析的結(jié)論，這次攻打江寧勝算不小，但總體局勢依舊不明朗，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前景如何。回到家里，吃了晚飯便早早睡了。
然而僅僅是第二天，好消息就來了：方光琛作為吳三桂的使者，前來吊唁鄭經(jīng)，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許纘曾。
毛淵明連忙到城南鳳山門碼頭迎接，陪著方光琛到王府行了禮，又到總督衙門坐下敘話。
方光琛開門見山，說這次前來，除了吊唁鄭經(jīng)，還要代表吳三桂向皇帝上表，宣誓效忠大明皇帝。讓許纘曾同行，是吳三桂為了顯示自己絕無私心。
毛淵明覺得吳三桂這個動作的跨度有點大，太過出人意料，便試探性地問道：“那你們之前立的那個’朱三太子’怎么辦？”
“毛先生說的哪個’朱三太子’？”方光琛面不改色地答道，顯然是有備而來，“我家周王起兵之時，確實在檄文里說到過甲申之時，有太監(jiān)將宮中抱出的皇子托付給周王，但那是說，周王確實受了托孤之重，降清只是韜光養(yǎng)晦虛與委蛇，只求早日平定闖賊而已。至于那位皇子，早已不在人世了，我家周王起兵之時，也未曾擁立過什么人。”
“哦？”毛淵明見方光琛一套話編得挺周全，稍微想了想，又問道，“那既然沒有擁立大明皇子，又怎么自封周王？”
“嗯嗯，毛先生責(zé)備得是。我家周王命我前來之時，也和我說明，此行是要向大明天子上表請罪。”方光琛依然不動聲色，“當(dāng)初起兵之時，周王擔(dān)心沒有名分無以號召天下仁人志士。毛先生你看，國姓爺父子是大明延平郡王，人人都知道是忠志之士，可我家王爺起兵之后，總不能還叫平西王吧？自封周王雖然逾制，但事急從權(quán)，為了驅(qū)逐清虜?shù)拇髽I(yè)，我家王爺也是不得不如此。”
毛淵明皺著眉頭看了看方光琛，輕輕點了點頭，沒有馬上答話。
方光琛卻笑了起來，從袖子里抽出一張紙，遞給了毛淵明，說道：“我家周王一心為了大明再興的大業(yè)，不敢有絲毫怠慢。但總有些人，說我家周王的是非，所以周王才遣我來杭州朝見天子，剖白心跡。這一份是我家周王進獻給大明天子的禮物?！?p> 毛淵明接過紙來一看，是一份禮單，上面寫的全是金銀器皿、玉器、錦緞之類，還有“勞軍”的一萬兩黃金。說少固然是不少，但說多也不多。
方光琛沒等毛淵明答話，又掏出來一張紙，遞了過來。
“這是又什么？”毛淵明問道。
“哈哈哈哈。這是我家周王送給軍機處毛先生的一點禮物，不成敬意?！狈焦忤M臉堆笑著說道。
毛淵明仔細一看，這份禮單上寫著“白銀五千兩，黃金一千兩”。
“這……不太好吧？”毛淵明斜著眼看了看方光琛，伸手把禮單遞了回去。
“哎，毛先生萬萬不可見外?！狈焦忤∵B忙用手又把禮單推了回來，“我家周王聽說如今軍機處主持大明軍政事務(wù)，毛先生日夜操勞，嘔心瀝血，我家王爺敬重得很。這一點小禮物，算是我家王爺?shù)囊稽c心意。毛先生若是不收，莫不是嫌禮物輕了？”
“呵呵，哪里哪里?！泵珳Y明一時吃不透吳三桂的用意，便對方光琛說道，“面見皇上，遞送表章之事，毛某自然會替閣下盡快安排。今天還是請方大人如上次那樣，在迎賓館休息吧?！?p> 方光琛見毛淵明有送客之意，也不好再坐下去，起身告辭。
方光琛走了，毛淵明連忙找常鎮(zhèn)業(yè)、孫廣越商議，吳三桂派方光琛前來送禮，還要上表謝罪，到底是什么居心。
常鎮(zhèn)業(yè)轉(zhuǎn)著眼珠想了半天，悠悠地說道：“可能說明，吳三桂已經(jīng)病了。”
“哦？”毛淵明對這句話并不覺得意外，因為吳三桂病逝是合情合理的，但不明白的地方是，為什么常鎮(zhèn)業(yè)能推斷出這個結(jié)論呢。
“吳三桂的脾氣秉性是不會變的，這人就是狼子野心、貪得無厭。但如果他病了，一切就都有合理的解釋了。”常鎮(zhèn)業(yè)見毛淵明不甚明白，便開始解釋，“吳三桂為什么不能接受康熙的安排，削藩回遼東老家，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富貴王爺?shù)纳?？?p> “這不是論壇上討論過千百遍的問題嗎？”孫廣越有些不屑地看著常鎮(zhèn)業(yè)，說道，“就算吳三桂自己愿意削藩，他手下那么多人，在云貴一帶侵占了那么多田產(chǎn)，這些都是無法帶去遼東的呀。這些官員和將軍們，要是跟著吳三桂回遼東，那就得守著幾百兩銀子一年的俸祿，過嘴里淡出鳥來的生活，他們哪里會愿意。所以吳三桂不是想反，是不得不反?！?p> 毛淵明聽完孫廣越的闡述，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常鎮(zhèn)業(yè)。
常鎮(zhèn)業(yè)微微一笑，繼續(xù)說道：“那你們想，如果吳三桂自認命不久矣，他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事情是什么？”
“嗯……”毛淵明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了，答道，“我知道了。吳三桂的長子吳應(yīng)熊和長孫吳世霖都被康熙殺了，吳三桂身邊只剩下年幼的次孫吳世璠。吳三桂若是死了，吳世璠就是幼主當(dāng)國，而吳三桂手下那幫驕兵悍將，除了郭壯圖是吳世璠的岳父之外，其余胡國柱、夏國相、馬寶等人，都不是善茬，連親侄子吳應(yīng)期都有造反的心思。吳三桂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事情，就是自己死后這幫人會對吳世璠不利?！?p> “是啊。所以，若吳三桂以自己將死作為思考的出發(fā)點，他能為吳世璠謀取的最好結(jié)果是什么？”
“以現(xiàn)在的大局而言，雖然是清、明、吳三足鼎立，但清廷勢力仍然龐大，大明氣勢蒸蒸日上，只有他吳周馬上要變成幼主當(dāng)國、不戰(zhàn)自亂。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向大明皇帝稱臣，讓吳世璠接受大明朝廷的保護，再不濟也能當(dāng)個富貴王爺?！泵珳Y明總算是把思路給捋清楚了。
“對，不愧是大官人。”常鎮(zhèn)業(yè)贊了一句毛淵明，又繼續(xù)分析道，“而且，就吳三桂現(xiàn)在的手下那些人而言，只要吳三桂不稱帝，他們也無法更進一步了。但如果吳三桂向大明皇帝稱臣，接受朝廷冊封，那么那些人就變成向大明皇帝效力，也就有了加官進爵的空間，自然不會再去打吳世璠的主意?！?p> “不過……”毛淵明聽到這里，反而有些猶豫了，“軍閥，真的愿意放棄自己的權(quán)力嗎？”
常鎮(zhèn)業(yè)搖了搖頭，解釋道：“沒有人愿意放棄手里的權(quán)力。胡國柱那些人，最優(yōu)的選擇是擁立吳三桂稱帝，但現(xiàn)在吳三桂自己不愿意，而且一旦稱帝就要與明清兩家為敵，是為不智。若非如此，那最優(yōu)的選擇就是向大明稱臣，只要討價還價得宜，每個人都能保住現(xiàn)有的勢力，說不定還有所得?！?p> “嗯，有道理?！泵珳Y明聽了連連點頭。
正在這時，忽然有侍衛(wèi)進來報告，說許纘曾求見。
“許詹事來了？快請。”
很快，許纘曾氣喘吁吁地走進了偏廳，忙不迭地說道：“毛先生，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吳三桂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