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簡單的兩菜一湯，一葷一素，一盞雞蛋羹。每個人的飯菜都放在一個托盤里，量并不多，剛好夠一個人吃完，飯量小的女生可能會剩一點。這也是軍機處一直以來執(zhí)行的精簡膳食制度，為了能省下每一兩銀子，用于戰(zhàn)爭。
許緯辰吃完飯，便起身前往女學堂。鮑婧照例到永寧宮后庭，跟林氏和陳夫人洪淑貞聊一聊和妃的情況。
和妃的一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幾點起身，幾點用膳，幾點睡午覺。馬心如還每天定時陪和妃一起做體操，皇帝和皇后雖然不明白這么做有什么好處，但以馬心如如今在后宮的威信，足以讓別人不輕易質疑。
現(xiàn)在正是和妃午睡的時間，林氏和陳夫人才有空坐下來歇一歇。陳夫人之前接受了鮑婧的邀請，出任宮正，兼任尚宮，讓鮑婧一下子清閑了很多。宮中的賬冊移交給了陳夫人管理，宮女的獎懲也由陳夫人掌握，鮑婧只是每旬查看一下記錄。
林氏說，之前送進來的實習的女學生良莠不齊，有些機靈聽話的，事情已經能做得有模有樣了，有些笨的，學一個上茶都學了半個月。鮑婧只能笑著解釋，這些女學生都還小，不過才十三歲，要慢慢教，不妨再觀察一段時間，若是實在不堪用，將來沙汰下來再作安排。
陳夫人又說，這些女孩子將來要是做正式的宮女，禮儀和規(guī)矩還要再用心教一教，這些孩子本來就是孤兒，又是從學堂里剛出來，還是不太通人情。
鮑婧聽完陳夫人這番話，心中頗有些感慨。許緯辰一心一意要用孤兒打造穿越者的基本盤，但孤兒確實有天生的缺點，沒有健全的家庭環(huán)境，即使溫飽得宜，性格成長往往扭曲，若不能好好教導，將來多半不堪用。
話說了一陣，有實習女生來報告，說和妃娘娘醒了，正準備更衣進點心，林氏和陳夫人又要各自去忙了。
鮑婧便又去皇后那里，和皇后說了一會兒吳絳雪的婚事，皇后囑咐鮑婧要處處仔細，不可讓吳絳雪受委屈，又說自己親手裁了一套衣服，打算結婚那天賞給吳絳雪。鮑婧覺得非常別扭，一方面認為皇后不應該親手做這樣的小事，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樣平凡親切的皇后，大概是歷史上罕見的吧。
等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時間也不早了?，F(xiàn)在有陳夫人在，鮑婧無需每天熬到申末時分才走，可以早早地離開永寧宮，四處逛上一圈，才慢悠悠地回到住處。
等回到屋里，才發(fā)現(xiàn)回來早了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可做。如今是十七世紀，手機、電視、廣播一應都沒有，哪怕看書也不行，因為繁體直排的書看著頭痛，只好沏上一杯茶，在桌邊坐著發(fā)愣。
時間不長，只聽見門外嘰嘰喳喳的笑語聲，想必是在女學堂工作的那幾位放學了。若是平時，各人各自回屋，等云姨夫孟松出來喊吃飯。今天卻是有人敲門，鮑婧起身開門一看，是林櫻氣呼呼地站在了門外。
“呀，快進來坐，我剛沏好的茶，一起喝一杯?！滨U婧還是笑盈盈的，拉林櫻坐下。
“哎，你知不知道那個許緯辰下午來找我，說的什么事?！绷謾堰€沒坐下，已經開始抱怨了。
“哈哈，我是不知道，不過看你這樣子，他肯定又有什么餿主意吧。”鮑婧說著，將茶盞遞了過去。
林櫻一邊接過茶盞，一邊說道：“你知道他說什么，他說要我把十歲男生里成績和表現(xiàn)最差的，挑二十個給他送過去，讓那些孩子去當太監(jiān)?！?p> “啊？”鮑婧著實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問道，“我記得，當初屠殺駐防城旗人的時候，留下的男孩子都是不足八歲的，今年正好有第一批年滿十歲的。老許本來是說，要把這些孩子養(yǎng)大，讓他們當兵、當文書的，怎么忽然想起來要他們當太監(jiān)？”
“我也想知道啊?！绷謾汛罂诘睾攘艘豢诓瑁薹薜卣f道，“他跟我說，什么內廷也是朝廷權力的所在之一，要有自己人安插其中，所以以后每年都要在孩子當中挑一些，閹了做太監(jiān)，送進宮去?！?p> “呃……”鮑婧顯然是被惡心到了，皺著眉搖著頭說道，“那得多疼啊?！?p> “他還說，閹割太監(jiān)的手藝，也要每年操練，否則師傅也會手生?！?p> “這……那不閹不就行了嘛，這東西還怕失傳了？”
“我也是這么說的，結果你猜他怎么說？”
“怎么說的？”
“他說，只要皇家還要用太監(jiān)，那這門手藝就不能失傳，非但不能失傳，還要讓師傅們手藝熟練，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太監(jiān)們的痛苦，算是最大的人道主義?！绷謾颜f完，把茶盞往桌上重重地一放，生氣地說道，“這叫哪門子人道主義？！”
“哎，別生氣，再喝點茶?！滨U婧說著，又給林櫻倒上了一杯。
等了幾秒鐘，鮑婧這才悠悠地說道：“老許有時候想問題是奇怪了一點。不過他想的也沒錯?！?p> “沒錯？”
“你想啊。宮里要用太監(jiān)這件事，我們根本決定不了。就算鄭經把所有的權力都交給我們，他自己不還是需要太監(jiān)服侍的嗎，我們還能把他的太監(jiān)也取消了？皇宮里更別說了，你若是提出來廢止太監(jiān)，從皇帝到大臣每一個都會反對，連陳永華也不會幫我們。”
“這我知道。宮里的太監(jiān)用了上千年了，當然不是我們說廢就能廢的?？衫显S他為什么要拿育嬰堂的孩子去當太監(jiān)?。窟@些孩子都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哪怕其中一些是滿人，可孩子是無辜的呀?！绷謾岩廊徊徽J可許緯辰的做法，氣呼呼地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鮑婧笑嘻嘻地說道，“可問題是，宮里太監(jiān)確實不容易控制。你看王孝義，是王守禮的干兒子，現(xiàn)在因為鄭經的緣故，和我們親近得很?？蓪硪菗Q了別人，沒有了這層關系，大內總管太監(jiān)可不一定給我們面子哦?！?p> “這……”林櫻被鮑婧這么一說，倒是一愣，想了半晌問道，“那你是贊成他的做法？”
“他的做法到底對不對，我其實也不知道。你說這些孩子被閹了送進宮，將來一定聽我們話嗎？可除此之外，好像也想不出什么辦法能比這更好，是吧？”鮑婧低著頭，用手輕輕轉動著茶杯，柔和地說道，“我們一共只有五十四個人，這幾年的狀態(tài)就如同荒野求生。鄭經確實待我們不錯，可其他人對我們來說都是外人，而且絕不可能融入。我有時候想想，老許的思路是對的，培養(yǎng)起一批孤兒來，他們才是我們最重要的’自己人’。”
林櫻見鮑婧這一番說辭，一時間倒也沒了脾氣，只得嘆息著說道：“唉，或許如此吧。我只是可惜了這些孩子，才這么點大，就要去受宮刑。”
“我知道你心疼這些孩子，可你也要往好處想。這些都是孤兒，沒有我們照顧早就餓死街頭了。更何況，進宮當太監(jiān)雖然悲慘，生活總算是有保障的，多少比外面那些老百姓強。若是精明能干討得皇帝后妃歡心的，能升了哪一宮的總管，還真可算是命中的富貴呢?！?p> “那要是像你這么說，我該為這些孩子做些什么？”林櫻看上去是被鮑婧說動了。
“也不必特別做些什么，就是等他們受了宮刑之后，好好照顧他們，等他們傷好了，知道是我們一直在照顧他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