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微微見亮,太陽還沒有升起,許緯辰站在甲板上,望著項紹寬的旗艦。清晨的海風并不冷,但裹挾著濕氣,吹在臉上,讓人有些不太舒服。鄭軍龐大的艦隊,足足八十多艘船,都落下了帆,在海面上靜靜地排成隊形。
“許大叔!”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許緯辰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鄭克臧。
“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呢,前面開打了嗎?”鄭克臧三步并做兩步,蹦跳著來到了許緯辰的身邊。
許緯辰扭頭看了一眼鄭克臧,比起兩年半之前剛見到他時,長高了很多,也成熟了許多,臉上的神情漸漸有了些大人的樣子。
“你自己看看吧?!痹S緯辰說著,把手里的望遠鏡遞給鄭克臧,又用手指了指,“在那兒?!?p> 這支望遠鏡不是呂憲華穿越時帶來的那支,而是前不久英國商船歸航號(Return)運來的三支望遠鏡中的一支,比一般現(xiàn)代人觀念里的老式單筒望遠鏡還要原始,只有單筒且不可伸縮,不但視野狹窄還不太清晰。
鄭克臧接過望遠鏡,仔細地向著許緯辰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放下望遠鏡說道:“太遠了,能不能把船駛近一些看看?”
“不行。”許緯辰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師父剛才升旗說,除了突擊隊的三艘平底船,其余船只一律在旗艦后方待命,無令不得前進?!?p> 鄭克臧聽許緯辰這么說,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師父為什么不讓我也待在旗艦上啊?!?p> “你現(xiàn)在是監(jiān)國世孫了,全軍安危系于一身。一旦清軍發(fā)現(xiàn)了我們,朝我們開炮,旗艦必然首當其沖。你師父不讓你待在旗艦上是萬全之策?!?p> “唉……”鄭克臧實際上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聽許緯辰這么解釋了,只能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我想打仗啊?!?p> “打仗,將來有得是機會?!痹S緯辰拍了拍鄭克臧的肩,“看,旗艦又升旗了?!?p> “突擊隊……前進……登陸……”鄭克臧望著旗艦的桅桿,非常熟練地讀出了旗語的意思,然后把望遠鏡叼在了嘴里,小跑幾步,一躍跳上桅桿,坐在橫木上,舉起望遠鏡緊張地注視著三艘平底船的動向。
呂向華也正通過望遠鏡觀察三艘平底船的行動。
三艘船上,一共有載有五百名士兵,全部都是擅長山地作戰(zhàn)的藤牌兵,由左虎衛(wèi)何祐親自率領(lǐng)。登陸地點選擇在了甬江口以北約一千米處的海灘,由于有招寶山的阻擋,正好是炮臺的視線死角。
平底沙船的優(yōu)勢之一是不易擱淺,這也是項紹寬選擇這三艘船運載突擊隊的原因。在呂向華望遠鏡的視野中,三艘船快速逼近海岸,然后在船頭架起跳板,士兵們非常迅速地通過跳板,躍入齊腰深的海水中。
“潮位正好,真是天助我也?!眳螒椚A說著,把望遠鏡遞給了項紹寬。
項紹寬舉起望遠鏡看了看,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說道:“今天的登陸作戰(zhàn),我們在雞籠演練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p> “速度很快啊,何祐的指揮能力相當不錯?!迸伺d看了看表,“幾乎接近訓練時的最快速度了?!?p> 項紹寬把望遠鏡遞給劉國軒,轉(zhuǎn)身走到了桌子邊。那張放著作戰(zhàn)地圖的桌子,已經(jīng)被抬到了甲板上。
“何祐的藤牌兵從山背后攻上去,大部分直取山頂威遠城,分一個小隊奇襲占領(lǐng)炮臺。”項紹寬說著,用手指沿著計劃中的路線劃了一道,“希望一擊成功。”
“許大叔,何祐這次會成功嗎?”鄭克臧整個人掛在桅桿上,盯著岸上的奇襲隊。
“參謀室反復演練過,最多二十分鐘就能攻上炮臺。”許緯辰仰著頭看著鄭克臧在桅桿上一晃一晃的樣子,大聲說道。
“二十分鐘……”鄭克臧看了看手上那塊項紹寬送給他的表,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非常熟練西式計時方式了,“那就是四點四十五。許大叔,為什么我們不趁著清虜不備,直接用炮把炮臺攻下來呢?我爺爺當年就是炮轟定海炮臺,打得清虜鼠竄。”
“那你想想看,你師父為什么不開炮?!?p> “嗯……因為想節(jié)省火藥。”
“這算一條,還有呢?”
“還有……不想打草驚蛇。炮聲一響,定??h城里的清軍就會知道?!?p> “不錯,又答對一條。還有呢?”
“還有?”鄭克臧想了想,搖頭說道,“想不到了。”
“這個炮臺是非常有用的,不能打爛?!痹S緯辰用手指著甬江口的海面說道,“你看,江口的海面上一艘清軍的戰(zhàn)船也沒有,你知道他們?nèi)ツ睦锪藛???p> “是嚇跑了嗎?”
“當然不是。清軍的戰(zhàn)船都去臺州和溫州增援,迎戰(zhàn)耿精忠的水師了。日后他們?nèi)绻卦?,那么這個炮臺就是阻擋他們的利器。”
“明白了,兵法云,’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得敵一炮,當吾二十炮?!编嵖岁按舐暫暗溃澳蔷蛫Z下炮臺,進軍定海?!?p> “幾點了?”項紹寬一邊舉著望遠鏡觀察岸上的情況,一邊問道。
“你自己手上不是有表嘛?四點五十八?!迸伺d一邊抱怨,一邊回答,這也是他一貫的風格了。
“我看藤牌兵十幾分鐘之前就上去山頭了,應該已經(jīng)打了十多分鐘,怎么也沒個響動?!笔Y一正手里沒有望遠鏡,只能借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努力張望。
“沒有響動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眳螒椚A拍了拍蔣一正的肩,“我們之前下的命令是盡量使用刀劍,萬不得已才開槍。”
項紹寬點頭表示同意:“嗯,再等兩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忽然,一道亮光照在了旗艦白色的船帆上。
“大人,岸上用鏡子打信號了,應該是何將軍得手了。”俞齊時興奮地說道。
“讓我看看。”項紹寬又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沒錯。下令,旗艦向岸邊靠過去,升旗讓第二隊跟上來!其它船只向岸邊靠攏?!?p> 一聲令下,旗艦桅桿上的信號旗緩緩升起,第二隊八艘平底船立刻升帆,駛到了旗艦的左側(cè),隨著旗艦向甬江口駛?cè)ァ?p> 招寶山南面一側(cè)的岸邊,原本清軍水師的泊位,零零散散停著二十幾艘船。鄭軍旗艦這樣的大熕船,很難停上去,只是駛到了離岸幾十丈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
岸上的情況已經(jīng)可以看得清楚,鄭軍一舉占領(lǐng)了炮臺和衛(wèi)所,連岸邊的船只也已經(jīng)一并奪取了,幾十個清軍水工打扮的人,被藤牌兵用刀指著,蹲在地上舉著雙手。
“情勢如何?!”劉國軒扯著嗓子朝岸上喊了一嗓子。
“一切順利,大獲全勝!”何祐站在岸上,滿臉笑容地大聲回應道。
“行,那就不必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升旗,讓第二攻擊隊進攻?!表椊B寬仔細地看了看岸上,局勢確實都被何祐掌控了,便轉(zhuǎn)身對呂憲華和劉國軒說道,“接下去有勞兩位了。”
劉國軒點了點頭,沒有出聲。呂憲華黝黑的臉上顯出淡淡的笑容,說道:“看我們的吧?!?p> 說著,船上放下一艘舢板,將劉國軒和呂憲華送往第二攻擊隊的平底船上。第二攻擊隊八艘平底船隨即飛快地向著甬江內(nèi)駛?cè)ァ?p> “那我們接下去怎么做?”潘興問道。
“按計劃行事。再掛旗,讓許緯辰他們上岸接手。”第一部分登陸作戰(zhàn)完全成功,項紹寬肉眼可見的興奮,說話顯得中氣十足。
鄭克臧掛在桅桿上,眼看著何祐成功占領(lǐng)炮臺,心里焦急地念叨何時能上岸,等看到旗艦的旗語,趕緊大聲朝著甲板上的許緯辰喊道:“許大叔,師父讓我們上岸呢!”
許緯辰仰頭看了一眼鄭克臧,轉(zhuǎn)身吩咐道:“馬上放兩只舢板,軍機處的所有人都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