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經(jīng)應(yīng)該是比前一天又有所恢復(fù)，氣色很好，心情看上去也更開朗了一些。
“章程定得甚好，稍后交由陳師傅辦理吧?！编嵔?jīng)看完章程，面帶笑容，滿意地說道，“對了，既然章程已定，三位對人選有什么見解？”
“王爺，軍機處掌握機要軍務(wù)，人太少則不能集思廣益，人太多則容易泄漏機密，故而以我只見，軍機委員以九人為宜。”這個答案之前毛淵明已經(jīng)和許緯辰、項紹寬商量停當，現(xiàn)在不慌不忙地說了出來。
鄭經(jīng)點了點頭，說道：“言之有理。那人選方面，三位有何推薦？”
“秉承王爺您的意思，我們?nèi)俗援斣谲姍C處為世孫效力，義不容辭。我們中還有一位陸希星，專門擅長后勤運輸，我們商量，讓他也入值軍機處，必能有所裨益?！泵珳Y明這個提議，也是三人事先商量好的，因為陸希星在某個以貓為標志的電商網(wǎng)站上，從事物流工作已經(jīng)近十年，經(jīng)驗還是頗為豐富的，雖然和軍隊的后勤工作相比區(qū)別不小，但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好，三位舉薦之人，我自然照準?！编嵔?jīng)表示同意，然后又問道，“那其余五人呢？”
“我們想推薦贊畫兵部陳繩武、左武衛(wèi)薛進思和右武衛(wèi)劉國軒，這三位都是軍中柱石?！?p> “嗯，這三個人也恰當。那還有兩位呢？”
“王爺，我們對軍中的其他將軍不甚熟悉，剩下兩位還請王爺挑選?！泵珳Y明答道。
“嗯，軍中諸將，若論資歷，則是以顏望忠和陳澤居首，就請這兩位擔任吧。”
“王爺，陳澤將軍數(shù)月之前剛剛休致，王爺還賜了他一塊地擴建家宅，頤養(yǎng)天年，如今要他重新出山，只怕陳老將軍力有不逮?！表椊B寬聽鄭經(jīng)要用陳澤，覺得有點意外。
“呵呵，項先生怕是沒有體察到本藩的用意。陳老將軍年紀老邁，難以視事，恰好讓諸位在軍機處辦事便宜一些，若是換個年輕的，反而多了掣肘。”
“原來如此，還是王爺思慮周全?！泵珳Y明由衷地贊嘆了一句。
鄭經(jīng)又問道：“關(guān)于軍機處的事，三位還有什么想要的，盡管提出?！?p> “這……”
“毛先生只管說，不要吞吞吐吐的，我昨日已經(jīng)坦誠相告，希望三位誠心輔佐克臧，若有要求，但說無妨?！?p> 毛淵明點點頭，清了清嗓子說道：“王爺，我們商議過，雖然王爺一意提攜我們，只是東寧百官諸將，多半還不認識我們，若哪一天我們發(fā)號施令，恐怕做不到令行禁止……”
“我明白了，毛先生是擔心眾人不服?！编嵔?jīng)停下來想了想，又問道，“那毛先生覺得怎么做才好？”
毛淵明沒有馬上回答，卻對著許緯辰使了個眼色，許緯辰便對鄭經(jīng)說道：“王爺，新年將近，各地官員武將都會回安平鎮(zhèn)守歲迎新。王爺可以擇一吉日，召集百官諸將到王府，與毛會長當眾盟誓，這樣一來，百官諸將都能知曉王爺之意?！?p> 鄭經(jīng)聽完，略一思索，說道：“這個辦法不錯，不過不能在王府里辦?！?p> “王爺?shù)囊馑际?？?p> “在王府門口辦，不但百官要知道，東寧百姓也都要知道。”鄭經(jīng)說得相當用力，自他受傷以來，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說話。
“王爺英明?！泵珳Y明趕緊順口頌圣。
“對了，我這里有本書，送給毛先生。”鄭經(jīng)說著，指了指桌上的一個木盒子，“書在盒子里，毛先生一定要仔細看?！?p> “毛某謹記?！?p> 三日之后，鄭經(jīng)的身體又恢復(fù)了不少，已經(jīng)可以在椅子上坐著吃飯了。早飯過后，便派了小太監(jiān)通知眾人，到王府正殿議事。
需要議的事，首先是如何處置馮錫范和董騰。
陳永華會同刑官柯平已經(jīng)審問過二人，呈交的處理方案是以矯詔叛亂大逆論處，判處斬立決。
“大家的意思呢？”鄭經(jīng)躺在鋪了棉被的藤椅上，幽幽地問道。
“此二人罪行，實屬可惡，正應(yīng)該公開處斬，以儆效尤?！编嵄髴?yīng)聲答道。
“還有誰有意見？”鄭經(jīng)又問道。
“王爺，柯刑官判決公允，卑職也附議。”楊英也表示了贊同的意見。
楊英在六官之中，資歷最老，隨國姓爺從征多年，聲望甚至不在陳永華之下，他這么一說，大小官員也紛紛應(yīng)和。
“王爺，可否容毛某說一句？”在一片議論紛紛之中，毛淵明忽然說道。
鄭經(jīng)點點頭：“毛先生請講。”
眾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毛淵明稍微向中間踱了幾步，從容說道：“王爺，馮錫范和董騰矯詔作亂，罪大惡極，柯刑部判他們斬立決，至中至允，十分恰當。只是……”
“只是什么？”柯平以為毛淵明在質(zhì)疑自己的判決有疏漏之處，立刻出聲問道。
“只是，能否留下此二人的性命？”毛淵明答道。
這下連陳永華也覺得非常意外：“毛先生為何如此說？”
“諸位，想必都還記得，國姓爺駕薨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這……”毛淵明這一問，喚醒了陳永華的記憶。
永歷十六年，鄭成功病逝之后，五弟鄭襲被在臺諸將推舉為“東都護理”。不久之后，鄭襲手下心腹將領(lǐng)蔡云、李應(yīng)清、曹從龍、張驥等四人又以“世子亂倫，情急于勢，黨眾拒父”為理由，擁立鄭襲為“東都主”，并拉攏宿將黃昭、蕭拱宸等參與。鄭經(jīng)在廈門得知之后，在洪旭、陳永華等人支持下登基嗣位，并出兵征討鄭襲。最后，鄭經(jīng)軍在潦港一帶擊敗鄭襲軍，射殺黃昭，攻陷安平。隨后，蔡云自縊而死，蕭拱宸、張驥、李應(yīng)清、曹從龍等人遭斬首示眾，族人皆被流放。
“毛先生的意思是說，今日情形，與當年相似？”陳永華驚訝地問道。
毛淵明點點頭，緩緩說道：“不錯。當年國姓爺駕薨，鄭襲聚眾作亂，所幸被王爺及時平定。只是，將蕭拱宸等人斬首之后，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鄭襲帶領(lǐng)文武官兵數(shù)百人，竊取銀兩、槍械、船只，投奔清虜去了?！标愑廊A捋著須髯說道，“所以毛先生的意思是，如果今日將二人斬首，就會有人心生疑慮，出海他投?！?p> “不錯。如今馮、董二人已成階下之囚，再難興風作浪，饒他們一死，幽禁終生，足以讓他二人日夜悔恨，愁苦余生。若是一刀殺了，并無特別的益處，卻難免造成人心浮動，生出事端。”
“毛先生言之有理啊。”鄭經(jīng)躺在藤椅上，忽然發(fā)話，“本藩時常想，當年若不是一時激憤，殺了蕭拱宸等人，也不至于叔侄失和，五叔跨海降清?！?p> “王爺……”陳永華見鄭經(jīng)表態(tài)，稍微猶豫了一下，便也不再堅持己見，說道，“既然王爺采納毛先生之見，那就先判了二人斬立決，明正法典，然后再由王爺下恩旨特赦，轉(zhuǎn)為終身囚禁?！?p> “嗯，斬立決要判，恩旨也要下，不過不急于一時，等過幾天再辦?！编嵔?jīng)一邊說，一邊用眼光掃視著眾人，“本藩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先辦。”
“請王爺指示?！?p> “本藩要冊立世孫鄭克臧為監(jiān)國?！?p> “王爺……”鄭經(jīng)的話音一落，官員們一片小小的嘩然。
鄭經(jīng)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繼續(xù)說道：“本藩橫遭意外，雖得上天庇佑，生命無虞，但終覺病體虛弱，不堪政務(wù)繁冗?？岁半m然年幼，卻有先王遺風，英敏果斷，器宇不凡。這兩年在軍中歷練，又頗有長進，深得軍心。立為監(jiān)國，可以為本藩總理庶務(wù)，代行軍令。本藩主意已定，諸位不必勸諫了?！?p> “王爺，克臧世孫畢竟年幼，若是驟然委以重任，恐怕不堪負擔。還請王爺三思啊?！?p> 見說話的是陳永華，鄭經(jīng)絲毫沒有生氣，笑著說道：“陳師傅稍安勿躁，本藩既然有此打算，自然會妥當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