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華看了看眾人,緩緩說道:“王爺有好生之德,所以一早已經(jīng)算定,放他們一條生路。去年沙轆社之役后,有不少土番遷往山后的埔里。那里水土豐饒,人煙稀少,現(xiàn)在這些土番也讓他們遷去埔里,或農(nóng)耕,或漁獵,自由為生?!?p> 陳永華這句話說完,穿越者們都松了一口氣,畢竟土番們的性命保住了,而陳澤等人則略微顯得失望,本來還想想分些奴隸財貨,現(xiàn)在看來是要落空了。
“陳相,把這些土番遷往埔里固然是好,只是這些土番若是到了那里,休養(yǎng)生息,過一段時間說不定又會來與王爺爭奪土地,不得安寧?!泵珳Y明拱手說道。
“嗯,這倒確實是個隱患,那毛先生有何高見?”
“以我之見,不如與大肚國王馬祿議和,結成親戚,然后招募土番加入我軍,這樣既可以削弱土番,免得再戰(zhàn),又可以補充兵員,一舉兩得。”
陳永華聽完毛淵明這番話,稍一思索,說道:“毛先生,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只是結成親戚一說,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陳相,大肚國王馬祿現(xiàn)在在我們手中,只要讓他把姐妹中的一人進獻給王爺,結成親戚,就如同劉備娶孫權的妹妹那樣,以示兩家和好?!?p> 毛淵明的話說完,陳永華陷入了一段短短的沉默,似乎是斟酌了一番用詞,然后開口說道:“毛先生自海外而來,只怕是對中原禮教終究不知端底。土番皆是蠻夷之人,未經(jīng)教化,諒他馬祿之妹,又如何能進獻給王爺。若是冠以和親之名,怕是貶了王爺?shù)拿?,惹人恥笑了?!?p> 陳永華的話一出,在場的穿越者們都感到一陣窒息,古人的禮教觀念,和現(xiàn)代人的平等意識其實是格格不入的。之前鄭經(jīng)和王府的大小人物,與穿越者們打交道時多半是一種待客的禮讓,現(xiàn)在論及土番,就沒有那么客氣了,鄙夷的心態(tài)是無法掩藏的。
“呃……若這樣是逾禮了,我有一策折衷,不知道陳相意下如何?”許緯辰的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了一個念頭,趕緊提出來調(diào)節(jié)一下尷尬的氣氛。
“許先生請講?!?p> “與陳相同來的武利、阿蘭兄妹,原是漢人的女兒,他們的父親是從浙江流落到此。若是讓馬祿與武利、阿蘭結拜為異姓兄妹,再將阿蘭送給二爺為側室。這樣一來,名義上是與土番聯(lián)姻,實際上是納了一房漢人的妾室,分了尊卑,也就不算違了禮制?!?p> 毛淵明聽許緯辰這個折衷策略,不由得暗自點頭,這確實能算是一石三鳥的好辦法。首先是堅持了聯(lián)姻這條路,又降低了實際規(guī)格,免得惹人反感,其次是把聯(lián)姻的對象從鄭經(jīng)變成了鄭聰,鄭聰好色之徒,很可能愿意接受,最后其實還保護和抬舉了阿蘭一家,算是答謝他們的幫助。
“若那個姑娘是漢人,倒也可以商議?!标愑廊A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便轉臉問鄭聰,“二爺覺得可好?”
鄭聰整個上午就見了阿蘭幾眼,好像是個清秀白皙的小姑娘,與一般的土番確實不同,不過也沒有太深的印象。現(xiàn)在說起要自己納她為妾,雖然不是很想要,但也沒必要拒絕?,F(xiàn)在陳永華問起,鄭聰忽然非常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納妾的事情,我倒是沒想過,即便是需要,也不急于一時。不過,若是對王兄成就大業(yè)能有幫助,那我自然是愿意勉為其難的?!?p> 鄭聰?shù)倪@段話對穿越者們來說不但奇怪,而且奇怪得似曾相識,仔細一想才明白,只怕是鄭聰整天和莊寒天混在一起,傳染了他的說話方式。
陳永華也一時很不適應鄭聰?shù)那徽{(diào),不過沒有多想,只是應和道:“既然二爺如此深明大義,老夫稟明王爺之后便當施行。”
“對了,陳相,既然王爺想要打通前往雞籠的道路,正好趁此機會與溪北的十一社和談,讓他們同意我們修筑道路。”毛淵明見鄭聰答應了,便又向陳永華提出了進一步的設想。
陳永華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稍后再把馬祿提上來,要他答應條件。修路連接雞籠是王爺心頭最緊要的事情,之前已經(jīng)派了右武衛(wèi)劉國軒去雞籠督辦,現(xiàn)在算是水到渠成了?!?p> “行啊,既然是大獲全勝,事情自然都由我們定,他馬祿不答應也要答應?!编嵚敽孟裼只謴土苏5臓顟B(tài),帶著滿臉庸俗的笑容說道,“來來來,大家聊天別耽誤了吃菜。”
吃完午飯,再一次把馬祿帶到了大帳。陳永華告訴他把族人遷往埔里,以及聯(lián)姻通好的意思。馬祿對第一條并無反對,雖然其實不想離開岸里社,但現(xiàn)實是自己戰(zhàn)敗被擒,族中的老弱病殘也無力再戰(zhàn),不去也得去。
關于第二條,馬祿顯得有些驚訝,驚訝里既包含了漢人竟然愿意聯(lián)姻的意外,也包含了對為何指定要和阿里史社的兩個年輕人結拜的疑惑。不過無論如何,現(xiàn)在身為階下囚,一切也由不得自己,只能照單全收答應下來。
馬祿沒有什么意見,阿蘭那邊就不好說了。把這件事通知阿蘭的重任,顯然又只有靠許緯辰來承擔,但毫不意外,阿蘭一時間無法接受,又大聲地吵鬧了起來。許緯辰心里明白,經(jīng)歷了這幾天的變故,阿蘭本來就很難接受現(xiàn)實,只是在鮑婧的勸慰下心情才有所好轉,不料現(xiàn)在又橫生枝節(jié)要她嫁人,能平靜才怪。
“阿蘭啊,王爺已經(jīng)決定了,要把你們所有人遷往埔里,你即便不答應,也不能再住在這里了?!痹S緯辰拿了張凳子,坐在了阿蘭和武利的旁邊,耐心地開始勸說阿蘭,“我聽他們說,埔里在玉山的后面,十分荒涼,霧氣很重,冬天也冷。你們兄妹三人跟我們回去安平鎮(zhèn),勝過去那里墾荒?!?p> “可我不想離開族人,不想嫁人?!卑⑻m搖著頭,跺著腳表示自己的憤怒。
“我知道你想為族人好。那你想想,有了你和二爺?shù)挠H事,你的族人才能和王爺和睦相處,不至于再打仗。生活艱苦一點不算什么,可萬一打起仗來,很多人會死的?!痹S緯辰向前傾斜著身體,盡量靠近阿蘭,用非常柔和的語氣慢慢說道。
鮑婧在旁邊也幫著勸道:“你看,你哥哥嫂子也不小了,肯定想要懷個孩子。要是現(xiàn)在搬去埔里,那又要辛苦墾荒好幾年,生活才能安定,你想要有個侄子,要等多久啊。”
阿蘭聽了,沒有說話,武利卻伸手一把抓住了許緯辰的袖子,問道:“那你說,你們這個二爺是什么樣的人,阿蘭嫁過去會不會受委屈?漢人規(guī)矩很多,我怕阿蘭會受苦?!?p> “二爺……是個好人?!痹S緯辰依舊是緩緩地解釋,“阿蘭嫁過去,雖說是做側室,但畢竟是以馬祿國王妹妹的名義來聯(lián)姻的,又豈能虧待了她?!?p> “是啊。更何況,二爺?shù)恼沂谴竺黥斖醯目ぶ?。”鮑婧也接著勸,“郡主人很親切的,將來阿蘭和她姐妹相處,一定沒問題的。我和郡主很相熟,我敢保證闔府上下沒人敢欺負阿蘭?!?p> “武利,我知道你最疼就是妹妹,只要應下這門親事,你和美玉也能一直住在安平鎮(zhèn)上,大家有個照顧?!痹S緯辰忽然意識到,在這件事情上,武利其實比阿蘭更容易說服,因為阿蘭終究是個小女孩,會耍性子,但武利一直像父親一樣在照顧妹妹,很在意她的歸宿,“從今往后,你們也是王爺?shù)娜肆?,王爺不會虧待你們的?!?p> “……”武利了沉默一陣,忽然開口對阿蘭說道,“阿蘭,要不就答應了吧,阿哥阿嫂陪著你,絕不會讓人欺負你的?!?p> “阿哥……”阿蘭一愣,沒想到武利先改變了態(tài)度,猶豫再三,終于點了點頭。
“好啊,那我這就去告訴陳相?!痹S緯辰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站起身來,“這好事一定要辦得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