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小女不才
“小小年紀(jì)有這份從容屬實難得?！辈滩┦吭谛睦镉芍苑Q贊，真是便宜范子旭了，嘴上卻難掩酸氣的說道“說的容易，別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便是這回考不過，我還等你再來?！狈恫┦空Z氣依舊平板，眼底卻極快的閃過一絲笑意。立哥兒點點頭，一臉嚴(yán)肅。跟著蔡博士進來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另兩位學(xué)子，原本猶豫著是否要回避，等了一會兒看沒人讓他們離開，便只是退到角落去，方公子屁股卻還沾在椅子上、撐著下巴看熱鬧一般興致勃勃的。范博士一個死板板的眼神盯去，他一個激靈，伸手摸摸頭訕訕的就也退到一旁。
袁儀看看立哥兒，便也退到一旁，蔡博士依舊坐在書案后面，范博士坐在方公子讓出的椅子上，只立哥兒筆挺著身板立在當(dāng)中。
既是考教，自然是兩位博士出題，這如何出題可是有講究，須得定出個框框來，尤其是兩位博士一同考教的情況下，否則出的難度大了，有故意刁難的嫌疑，出的淺了，又有放水的疑慮。如此，范博士干脆先問他都會哪些，“你這年歲、自己先說說，都讀了哪些書冊？”
“《論語》《孟子》先生俱已教過，學(xué)生自己所讀的有《大學(xué)》《尚書》《春秋》，《中庸》亦也有讀一些，還有一些《游記》《地志》之類的雜書?！?p> “哦，說的可是實話？否則一會兒答不上便算你考不過。”蔡博士坐直身子，嚴(yán)厲教訓(xùn)道。
“學(xué)生知。”
“令姐方才說張公子‘君子貴人賤己，先人而后己’，然孔子有云‘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阕骱谓?？”范博士這題一出來，袁儀就要暈了，不是難不難，而是方才自己是被姓方的給氣的，才故意那么說來懟他的，范博士怎能拿來當(dāng)考題？
立哥兒沉吟片刻，便緩緩開口道“文質(zhì)不可以相勝，然質(zhì)之勝文，猶之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也。文勝而至于滅質(zhì)，則其本亡矣。雖有文，將安施乎？然則與其史也，寧野。如張公子，如阿姐所說‘貴人賤己，先人后己’，即便是‘質(zhì)之勝文’，‘猶之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也’；如方公子，學(xué)生未見其人先聞其奚落之言，攏之不成便惱羞成怒，先生面前亦妄自尊大、口出污言，如此，質(zhì)無；文，學(xué)生不知；孟子有云，‘學(xué)問之道，求其放心’，比之張公子，學(xué)生以為，寧野?！?p> 立哥兒身板挺直，雙手背在身后，一臉肅然侃侃而說。袁儀緊繃著臉，深怕自己不小心就笑出來，不自覺的眼角余光就看到那個方公子白皙俊臉已經(jīng)黑沉沉的。
范博士緩緩的點著頭，眼底的笑意如此明顯，“然，學(xué)問之道，求其放心。既如此，便是‘質(zhì)之勝文’，破格收你亦如先賢所云‘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p> 這就破格收取了？袁儀有些意外的看看范博士，再看看蔡博士，他也有些臉黑，范子旭這是明著放水，自己反駁不得，還不能出題，說好是兩人一同考教，“范博士的題目就算過了，詩詞一項、便以‘求學(xué)’為題，寫一四句詩?！?p> 蔡博士出這題不算刁難，詩詞本就必學(xué)，立哥兒想了一會兒，便走到蔡博士讓出的案幾邊，提筆寫下一首打油詩，“三更燈火五更雞，一寸光陰不敢輕，案頭勤讀蓬頭子，學(xué)海遨游未言辛?！?p> 放下筆再退回書案前，沒等兩位先生品評，他便靦腆的朝袁儀看了過來。
“這詩，差強人意?！辈滩┦靠谥性u價著將寫著詩的紙張遞給范博士看，范博士看了點點頭說道“淺顯易懂，尚可?！?p> 蔡博士卻覺他有放水嫌疑，雖然作為新任徐州使的兒子，今日便是沒通過，明日也能拿來官府薦書，自己阻攔不得他進學(xué)館，卻也不能是破格錄取，“雖是袁大人的公子，如此之才怎可當(dāng)?shù)闷聘袷杖?，不如還是袁大人寫了薦書來，子旭以為如何？”
方公子按耐住氣憤又等了一會兒，見蔡博士雖然也不贊同破格錄取，卻也等同認可立哥兒進學(xué)館，他再顧不得其他，“學(xué)生以為不妥，破格錄取豈可這般兒戲，若隨便一人破格錄取不成便讓家中長輩寫得薦書便進得學(xué)館，如此這般與其他學(xué)子何其不公，學(xué)生不服?！?p> 范博士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問道“蔡博士以為如何才當(dāng)?shù)闷聘皲浫?？?p> 袁儀暗松口氣，雖然只要袁三爺寫薦書，立哥兒便能進學(xué)館，可名聲不同，袁三爺也難免落人徇私的話柄。
蔡博士捻著胡須，理所當(dāng)然道“袁大人十八歲便考得探花，袁公子這詩作如何當(dāng)?shù)锰交ㄖ拥拿烂！?p> 袁儀差點被氣笑，姓方的不要臉，蔡博士這是裝糊涂還是真糊涂？范博士卻沉吟不語，她氣極，走上前與立哥兒并立著，“家父十八歲考得探花，大燕朝三百年能有幾人如他？家父九歲時，何人敢說他十八歲必考得探花？依先生之見，非探花之才便當(dāng)不得破格錄取，敢問先生，當(dāng)今天下，哪位九歲童子將是少年探花？”
立哥兒勤奮好學(xué)，是她所見最懂事暖心的弟弟，她不許任何人給他施加無謂的光環(huán)壓力。
袁儀的三連問，問得蔡博士膛目結(jié)舌回不上話，便是范博士也震驚的瞪了眼睛，更別說方公子他們?nèi)齻€了。
自己既然沒能忍住氣，不如干脆說痛快了，“舍弟年方九歲，已讀《論語》《孟子》，再有《大學(xué)》《尚書》《春秋》，還有《中庸》，不知方公子讀了哪些書？方才先生考教之題，方公子又有何解？以求學(xué)為題賦詩，公子不如也賦詩一首？若屬實上佳，方不負先生多年教導(dǎo)，否則，如何讓諸多未進學(xué)館讀書的學(xué)子口服心服？”
“你你、你你，我不與你個無知小女子爭辯?！?p> 袁儀出了心里的悶氣，正一身輕松，也不反駁他，笑瞇著眼又問一句“小女無知，敢問方公子如何進得學(xué)館求學(xué)？”
“問的好，這里是學(xué)館，可不是方大人府上?！苯又恫┦坑峙c立哥兒說道，“如此，下個旬初，你便來學(xué)館，然，學(xué)問之道，唯刻苦不負，你當(dāng)謹(jǐn)記。”
“是，學(xué)生謹(jǐn)記先生教導(dǎo)?！?p> 袁儀松一口氣，立哥兒的學(xué)業(yè)總算有著落，過程不很順結(jié)果卻是好的。
蔡博士臉色一變再變，這便定下立哥兒是被破格錄取了，不過，也不得不承認范子旭出的那題這小家伙答的稍嫌犀利卻是極好，總而言之，就是他范子旭白得了便宜。不過，這袁家小姐、確實犀利啊，“袁小姐辯才了得，令弟方才也說是袁小姐教導(dǎo)的他，如此，袁小姐不如也一展才華，好讓老夫這愚鈍弟子心服口服?！?p> 袁儀無語，蔡博士這是要考自己？范博士已經(jīng)收立哥兒了，她一個女子又不來這學(xué)館，才不逞這能耐，“先生見笑，小女不才，便是識得些字讀幾本雜書，又怎敢先生面前獻丑?！?p> “這里是學(xué)館，一個自以為認得幾個字的小女子卻膽敢在這里隨意放肆，如此品行，教導(dǎo)出來的弟弟能多有才華?！毙辗降膸缀跏且е蟛垩篮蘼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