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端倪
她的字謙謙有禮,筆鋒卻不見拘泥反而隱隱有著些許灑脫。都說自如其人,如此性子也好,不會如婉兒那般。這幾年他心灰意冷萬事不管,兩孩子已長得如此出色。
“祖父他不拘著儀兒。”袁儀有些難為情,確是少有姑娘家會看輔國公手跡。
“如何?”老侯爺問一旁的立哥兒。
“阿姐說這不是我現(xiàn)在該求的。”
“哦?那什么是你現(xiàn)在該求的?”老侯爺奇道。
立哥兒上前收起袁儀剛才書的字,又另鋪了紙,自己則退到一旁繼續(xù)磨墨,還不忘看了他家阿姐一眼,袁儀才發(fā)現(xiàn)她家團子是個小腹黑,竟是這樣就讓他找著機會了。上回在大老爺書房袁儀寫了一副,可袁儀想等著轉(zhuǎn)成自己字跡后再另寫給他,他卻一直記著。
袁儀如他所愿,書下‘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還吹了吹墨才退到一旁。
立哥兒寶貝輕輕吹著墨,“曾祖父,這一幅是我的?!?p> “你阿姐書的,怎會是你的?”老侯爺一幅當(dāng)然的口吻。立哥兒也不急,到書房門外找了田管事,讓他幫著找來周阿嬤,自己則回身又進了書房。
“這許多年才頭一回見,可是有怨?”望著身前立著的這一對小兒女,老侯爺緩緩問道。
他的問題讓兩人陷入沉默,半晌,立哥兒抬頭看著老侯爺“立兒原不知曾祖父您?!闭f完便有些愧疚的垂下頭。袁儀愛憐的摸摸他頭,她不知曾經(jīng)的小姑娘如何想,如今是她,談不上怨,畢竟今日才頭一回見,原也沒什么情分,這一世她最明白的是‘世事不可強求’。
袁儀不知如何回答,許多話說出來傷人也說不得,只平靜的看著老侯爺緩緩的搖了搖頭。
老侯爺只是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姐弟倆。這時,田管事在門外稟告是周阿嬤來了,立哥兒轉(zhuǎn)身去了門外,拿來兩個小包袱還把其中一個遞給他阿姐。
袁儀難為情起來,竟把她帶來的包袱給取了來。立哥兒打開他自己手中的長條狀盒子,取出里邊卷成筒狀的宣紙并在書案上鋪開來,這畫的是益壽堂的梅花,還畫了姐弟倆在折枝,整幅畫一看便知是孩童之作,只是取景立意甚好。
老侯爺嘴角微揚,立哥兒則坦蕩道:“與您換阿姐的字?!?p> “我是你太姥爺,這本是備了送與我的,怎能換?”老侯爺一臉嚴肅的看著他說道。
“太姥爺說的是,立兒想差了?!绷⒏鐑杭t了臉吱唔著好一會兒回不出話來。
老侯爺滿意了,總算見著這孩子無措的模樣。一小小孩兒,怎能總一副淡定持重的模樣。
袁儀看老侯爺那滿意的神色,心想今日這一面還算圓滿。阿梅與她提過去庫房選了古玩字畫送與老侯爺,她卻覺得不妥,不說禮輕禮重,只心意不足。她硬著頭皮將包袱打開,取出那雙她縫了好些天的護腕遞給老侯爺。
她垂著頭眼角瞟見老侯爺只拿了護腕在手里卻不言語,心想做的再不好反正也拿了出來,便從老侯爺手中取了護腕,捧了他一邊手腕,將護腕給帶上并系牢帶子;給另一邊手腕也帶上。
自己端詳片刻,皮質(zhì)雖好,活計不好,湊合著用吧。
“儀兒做的不好,太姥爺您見笑了?!痹瑑x這會兒倒坦然起來。送都送了又做什么扭捏。
老侯爺撫著手腕沉默不語,袁儀便牽著立哥兒恭敬的行禮告退,待到兩人將要出書房門口,老侯爺方才開口“往后時常來,旬休就來,用不上你們祖父領(lǐng)著?!?p> 并卷了袁儀書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交給立哥兒,囑咐他道:“好好用功,下回太姥爺還考你。”
姐弟兩人恭敬的應(yīng)下,跟著田管事身后出了養(yǎng)榮院。阿梅與周阿嬤捧著一堆禮跟著袁儀兩人上了侯府安排的馬車。
姐弟兩人滿心歡喜,馬車緩緩行駛中,袁儀忽然想到“咱們帶些什么回去?”
立哥兒也是眼睛發(fā)亮,“要不繞道東街看看?”阿梅給兩人提議。
“可是帶了銀子?”袁儀不放心的問阿梅。
“姐兒放心,奴婢帶足了銀子?!卑⒚泛眯Φ目此瑑x難為情起來,傻笑著捏了捏耳朵。
東街是京都最是繁華熱鬧的地塊。各種商鋪林立,酒肆茶樓、珠寶首飾、筆墨紙硯、綢緞布匹這些想得出來或想不出來的都能在這里找到。
周阿嬤與阿梅給姐弟倆買了大包小包一堆的吃食。有炒栗子、桂花糖糕、香酥餅,足夠兩人帶回府里分給眾人。立哥兒喜食肉,周阿嬤寵溺他,特意找了家酒樓給他買醬肘子,還不忘給袁儀買了幾包零嘴。
回到府了恰是天將黑未黑,姐弟倆先回了益壽堂,姐弟倆捧著吃食,自進去找老祖宗。卻見大爺在里頭,似是與老祖宗在爭著什么,有些著急;老祖宗臉色很是難看,頻頻搖頭說著不行,眼里滿是失望。姐弟兩愣在門口,有些進退不得。老祖宗搖著頭,忽然眼角瞟到愣在門口的姐弟倆,驚得愣住了,喃喃喚著“立兒”。
大爺背對著姐弟兩,這時發(fā)覺老祖宗神色不對,一下轉(zhuǎn)過頭來,眼神如冰錐一般看向門口的姐弟倆,袁儀下意識的一把抓住立哥兒的手。等她回過神來,大爺已是無事人一般,溫和著與老祖宗說道:“祖母您歇著,孫兒改日再來陪您?!?p> 又囑咐姐弟倆“老祖宗累了,你們早些回屋去?!闭f著就從兩人身邊走了出去。
姐弟倆互看對方一眼,老祖宗卻有些強笑著向他們招手,“來老祖宗這里。”拉過姐弟兩人的手,問了侯府如何,眾位長輩又如何。
立哥兒拿了桂花糖糕放她手里,老祖宗笑容欣慰卻難掩復(fù)雜,“哎喲,還給老祖宗帶糖糕了?!?p> 兩人從老祖宗屋里出來,并沒有回立哥兒住著的西廂,而是回了三房袁儀住著的西廂,她問立哥兒晚間可要回益壽堂住著,立哥兒卻猶豫的看著他阿姐。
袁儀便吩咐棋兒去益壽堂找阿嬤給收拾一身立哥兒的換洗衣衫與書袋子過來,立哥兒還囑咐棋兒多備些衣衫過來。
袁儀一路都在猜想老祖宗與大爺說‘不行’,是不是不答應(yīng)大爺?shù)氖裁凑埱蟆y哄哄的沒絲毫頭緒,吩咐了畫兒去外頭守著,便拉著立哥兒坐下,猶豫著開口問他“老祖宗可是不喜大伯?”
“大伯時常來陪著,老祖宗最喜大伯。”
立哥兒悶悶的看了袁儀一眼,又說了一句“大伯不喜我。”他這句話說的無比肯定,惹得袁儀驚疑的問他“為何,你可有對大伯無禮?”
“不曾?!绷⒏鐑荷裆珮O認真,袁儀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心里卻回想著方才大爺那冰錐似是眼神,確實表示出他的不喜。可是為何?他可是兩人嫡親的大伯,大伯娘待他姐弟是極和善的。
想到那日大伯娘莫名來訪,還有那躲閃的眼神,今日益壽堂的那番爭執(zhí)可是與他們姐弟有關(guān)?
再想著老祖宗方才那有些慌亂的神色,袁儀心沉了下去。
不一會兒,阿梅來說阿嬤與仲秋帶來了哥兒的衣衫與書袋子,東廂也已收拾了出來,問哥兒可要現(xiàn)在去看看。
前些日子,益壽堂收拾了房間與袁儀歇息。她便也讓阿梅將東廂收拾出來,大體照著益壽堂西廂擺設(shè),今日只是又擦了一遍,再鋪床起了炭盆。立哥兒很是滿意,又囑咐阿嬤給他放些平日穿的衣衫鞋襪,還要筆墨紙硯等物件常備著。
雖說立哥兒只是偶爾回來住著,怎么也算搬回了三房。
姐弟倆一道用過膳,袁儀打發(fā)立哥兒回了東廂。自己又取來那些布塊縫著。阿梅見她撿著時辰縫著,有時又拆了再縫,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問了又只笑著不說。
畫兒依著吩咐找來棉絮,看著她將棉絮一點一點的塞進模樣奇怪的布袋子里。布袋子漸漸的鼓了起來,是一只豎著耳朵的趴狗兒,模樣煞是可人。這是姑娘近日縫著的布塊?畫兒也學(xué)袁儀,將棉絮給塞進另一個布袋子里,再把兩個的封口都縫好。
畫兒喜的不行,抱著不撒手了,袁儀看倆丫頭那稀罕勁兒,就給她們畫了樣兒。
立哥兒頭一天回三房住,與平時一般卯時不到兩刻起身,自己穿戴整齊去她阿姐屋里等她一道用膳,見到的是阿梅與畫兒在忙著給袁儀打水洗漱梳頭,他家阿姐竟還迷瞪著沒睜開眼。
立哥兒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一時想不起阿姐平日是什么模樣。
袁儀到學(xué)堂時,大姑娘依然是頭一個到,見她進來,便起身過來與她道謝,說是很喜歡昨日她讓棋兒送的吃食,還說二少爺說那桂花糖糕可是京都有名的,二姑娘說著笑得眉眼彎彎,煞是迷人。袁儀也覺得高興,“是阿嬤與阿梅買了回來,我亦不知那是有名的吃食,只覺著味道極好,”又與大姑娘說了昨日還帶了零嘴回來,明日帶些到學(xué)里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