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銀子不是高晉一個人貪的不假,他也沒那么大的膽子,但誰讓坐在兩江總督這個位子上的人是他呢?
身為江南地區(qū)的封疆大吏,手握軍政大權(quán),手底下出了這種事,一個失職瀆職的罪狀是少不了的,更何況他堂弟高恒還是前任兩淮鹽政,一旦事情敗露,少說也得是剝官奪爵,至于高恒,則很有可能被正被緬甸戰(zhàn)事搞的焦頭爛額的乾隆,給直接秋后問斬了!
“區(qū)區(qū)一支蟊賊,就能擄走三個知府,干什么吃的!”
高晉剛端起茶水想要喝口茶冷靜冷靜,送到嘴邊時越想越氣,一把把茶杯摔了出去。
“令鳳陽鎮(zhèn)總兵即刻出兵,本官限他們一月之內(nèi)攻滅匪寨,把鳳陽知府他們救出來!”
揮了揮手,高晉對于這件事除了感到驚奇之外就只剩下無奈了,地方官員蠢笨,綠營兵難當大任,連知府都能讓人抓去,搞不好僅憑鳳陽鎮(zhèn)一鎮(zhèn)兵馬還不一定能短時間平定這股土匪呢。
如此想著,高晉又吩咐:“著鳳陽鎮(zhèn)總兵暫統(tǒng)泗州、滁州一府二州綠營兵馬,水陸并進剿滅匪賊,救出知府后即刻返回駐地!”
這一番話說完,報信的小卒子當即就要拱手參拜起身出門。
“哎!等等!”
從高晉身后的屏風后,傳出一道聲音,叫住了小卒,同時也吸引了高晉的注意。
“大人,殺尤大人公子的人,名叫朱朝先,好像就是泗州人!”
“噢?”高晉朝后仰了仰腦袋,神色變換片刻,急忙問道:“與本官說來,那劫持了鳳陽知府的土匪,姓甚名誰?”
小卒子哪里見過這種陣仗,一陣結(jié)巴后才說道:“劫,劫持知府大人的人,是泗州有名的鹽商,朱,朱朝先...”
“啪!”
高晉猛地一拍太師椅扶手,站了起來。
他在堂內(nèi)渡步,表情凝重起來,屏風后的師爺顯然也是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沉默半晌后走出屏風來到高晉身旁。
“大人,此獠恐怕并非一般匪類...”
高晉冷眼斜視:“這還用你說?”
“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怎么把這人捉回江寧,看這樣子他是殺了人跑路回泗州,占山為王了!”
搓著小拇指上的扳指,高晉感到頗為棘手,因為從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這個朱朝先似乎早有預謀,不然怎么可能在殺了人之后就在江寧城消失的無影無蹤,然后還能在江寧通緝他的公文發(fā)到泗州之前,綁了鳳陽、泗州、滁州三地的父母官,這不是一般人匆忙只之間能夠做到的。
“大人,要不,請將軍一同議事?安徽綠營承平日久不習武備,朱朝先此賊又不似尋常土匪蟊賊,學生怕鳳陽鎮(zhèn)不敵,最后讓此賊鬧大,到時候就...”
高晉聽著師爺?shù)脑?,心里一片明鏡,他知道,要是讓這么個年僅二十多,出身武人世家有秀才功名還曾是個混的風生水起的鹽商鬧大,事情就不是那么簡單收場的了。
泗州地處黃河奪淮入海之地不過百里,黃河從上游帶來的泥沙在淮北淤積,因為沒有制衡的手段,黃河下游幾乎年年都有洪澇,正所謂三年一小澇五年一大澇,淮北大片土地都淪為不能耕種的鹽堿地和沙土地,甚至有的地方已經(jīng)沙漠化。
原本居住在這里的人不是四處逃難就是化作流民,匪盜勉強度日。
可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乾隆三十三年,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時代,人口已經(jīng)達到兩萬萬,這還是沒計算隱戶的情況,可以說,四海之內(nèi)但凡能種地的田都讓人占了。
淮北的地是鹽堿地不假,但有地種總比沒地種好,就現(xiàn)在,淮河以北的千里土地上就生活著無數(shù)貧困到極點的農(nóng)民,這些人沒有希望沒有未來的茍活了好幾代人,早就是一堆干到不能再干的柴火了,只要一把火,不,是一丁點火星子,就能轟的燃成天邊大火!
高晉咬了咬牙,思想斗爭了好一會兒,最終下了決定。
“著鳳陽鎮(zhèn)總兵暫領泗州、滁州、和州、潁州府、廬州府三府三州綠營兵馬,目標是活捉朱朝先,救出鳳陽知府等人,三個,不,兩個月之內(nèi)見不到朱朝先,就讓鳳陽總兵提頭來見本官!”
...
“聽說了嗎?泗州的朱小哥,殺了兩淮鹽政的兒子,上山落草了!”
“哎呦!放著好好的舉人老爺不做,這朱老板想的是哪一出???”
“嗨!那誰知道,不過聽人說,是鹽政的公子使了手段,頂替了朱老板弟弟的舉人,要不然,以朱老板的精明,怎么會做這種不明智的事,你說是吧?”
揚州,客棧,小二連滾帶爬地跑進店里,也不顧的換身干衣裳,就直撲后院。
“掌柜的,掌柜的,出大事了!”
“什么事把你急成這樣,在外面放號子,得沉著冷靜才行,你這樣的,再打磨幾年吧!”
山羊胡漢子捧著一卷薄書,正讀的入神,被小二這么一嚇,手里的放大鏡都差點掉了。
小二咕嚕咽下一口唾沫,口干舌燥道:“朱,朱朝先,上次來咱們店拿手銃的小明王,在泗州落草了!”
“什么?!”
山羊胡一個哆嗦,手里的放大鏡啪的一下掉在地上,碎了。
“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外面都傳瘋了,您看,這是兩江總督發(fā)的通緝令。”
看著通緝令上的畫像,山羊胡瞇起了眼睛,踉蹌兩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掌柜的,怎么辦?”
“怎么辦?趕緊通知福建方面!”
大喝一聲后,山羊胡面色嚴肅,撅起嘴狠狠揪著胡子說道:“中原恐怕有變啊!朱朝先此人我曾暗中算過一卦,當時看的是一片紫氣環(huán)繞,看不真切?!?p> “現(xiàn)在看來,怕是個如闖王一樣的人杰!”
小二點頭哈腰地問道:“掌柜的是說,這小明王也能當皇帝?”
山羊胡瞅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只去做事罷!”
江寧至鳳陽的官道上,不斷有快馬飛馳,而在鳳陽城外,早已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出發(fā)一路向東的鳳陽總兵接過一張文書,掃了幾眼后便哈哈大笑起來。
“小的們,這次跟俺去殺賊人,狗日的朱朝先,平日販鹽賣煤,攢的銀子不少,救出知府大人生擒朱朝先每人賞銀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