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十個多小時的車終于回到了BJ,山口已經(jīng)在出站口等待著我,我猜想應(yīng)該是老馬告訴了菲菲,菲菲又告訴了她吧,她把頭發(fā)全部扎在腦后,穿著黑白格子襯衣、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帆布鞋,一見到我就開心地跑過來抱住我,我努力控制著自己沒有伸手擁抱她。
山口或許覺得我因為母親去世而難過,一路上都想方設(shè)法地哄我開心,我看著她,異常地想緊緊抱住她大哭一場,可我沒有那樣做,因為我看著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林。
“喂,我這么辛苦,你好歹笑一下嘛?!鄙娇谘肭蟀愕恼f道。
其實我想吻她,“其實你不必這么辛苦,不好意思?!?p> “沒事啊,一會我?guī)闳コ院贸缘陌?,坐這么長時間的車,肯定餓壞了吧,我們今天去吃肯德基怎么樣?”
“我不餓,你去吃吧?!?p> 山口有些不知所措,“你不要這樣子嘛?!?p> “我該要什么樣子?你要我什么樣子?我這個樣子怎么了?”
山口停下腳步用手捂住嘴哭泣了起來,我看著她多么讓我不忍,我能清晰地感到我的額頭和脊背已有汗水,我緊緊攥著拳頭,我已快要堅持不住,下一秒也許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上去抱住她。
我躲開她的眼神說道:“你走吧,我累了?!?p> 山口哭泣著跑進人群,她的馬尾真的很漂亮。
我看著山口的身影遠去,直到消失不見才背著行李走進地下通道,李圣杰的《癡心絕對》傳入耳中,有個人正抱著吉他在里面唱歌,他留著長發(fā)穿著的體恤褲子鞋子都是黑色的,坐在地上。我走過去,站在他的對面靠著墻,聽著他的歌聲。一曲終結(jié),他笑著向我點點頭,我還以微笑,掏出煙扔給他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抽起來。他沒有抽煙,徑自彈起了吉他,又唱起了張信哲的《愛如潮水》。
站得有些累了,我卸下背包,坐在了地上,路上的行人不絕,有的還是戴著口罩,有些人會駐足聽一會,掏些零錢扔在地上,還有些人會跟著他的旋律一起唱兩句。
我對音樂沒有任何的研究,當(dāng)然無法對他的歌聲作任何評價,他也只是在彈唱一些時下流行的歌曲,可是我聽著聽著卻莫名地傷感起來,突然間就忍俊不住流下眼淚,我也不明白為何哭泣,只是感覺特別痛快,像躺在一片渺無邊際毫無人煙的草原上,可以讓人盡情地放肆。他的彈唱并未中斷,路過的人看看他又看看我,不約而同地露出奇怪的表情。
人在很多種情緒下可能都會流眼淚,或憂傷,或悲痛,或高興,如山口剛剛的眼淚應(yīng)該是傷心吧,但此時,我卻不知道我的情緒該做何歸類,眼淚也不一定完全表示情緒的變化,只是它自己想出來而已,因為我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流過眼淚了。直到我的眼淚流盡,它不在出來,我才起身離開。
回到學(xué)校宿舍時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了,寢室里空無一人。坐了一夜的車,有些疲憊,我去宿舍樓的淋浴間沖了淋浴,然后上床睡覺。醒來時已經(jīng)夜晚,小林和陳智惠圍著一個電腦在小聲嘀咕著他們正在打著的游戲,想必是小林買了電腦了,上次的事他還是心有余悸,老馬躺在床上正在看著韓寒的《三重門》,我還清楚地記得由《三重門》而引發(fā)一系列的關(guān)于“學(xué)校應(yīng)該培養(yǎng)全才還是專才”教育問題的同學(xué)老師間的激烈討論。韓寒只比我大兩歲,應(yīng)該算作我們的同齡人,但是他卻比我們都勇敢,高一就退了學(xué),他的勇敢源自他的才華,而我們卻沒有任何可以支撐我們勇敢的東西。當(dāng)然勇敢也并非所指退學(xué)一事,退學(xué)只是一個選擇而已,這個世間的選擇有千萬種,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依照自己的內(nèi)心而做出選擇。
我醒來后一直沒有起床,一動未動地繼續(xù)躺著,陳智惠到很晚才回去他們的寢室,老馬還是沉默地看著書,小林關(guān)掉電腦拿著東西出去洗漱了。一天未有任何進食,此時已經(jīng)饑腸轆轆,我不得不坐起來,背包里還有一袋乘車時剩下的泡面,只能用它來充饑了。
老馬見我下床,放下書說道:“餓了吧,先去洗把臉,今天晚上我們吃火鍋,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
老馬和小林買了許多食材,且全部都已清洗干凈,有菜花、冬瓜、金針菇、香菇、豆腐、豆皮、毛肚、魚丸、牛丸、羊肉卷,一一擺放在桌子上,中間放置了一個電飯鍋,正加熱著里面的清水,待到水開再加入火鍋底料,小林從他的床鋪底下拉出來一個如他的電腦顯示器一般大小的泡沫制保溫盒,里面有些冰塊,冰凍著啤酒,小林取出三瓶打開放在桌子上,叫著喊著要先喝一杯。
買的食材剛剛合適不多不少,我們飽腹之后鍋里就空空如也,中途的時候班長來我們宿舍串門,坐下剛吃了兩口小林非要拉著他喝酒,班長從不喝酒,接過小林給他的酒,端著沒喝就告辭了。吃完后,我們?nèi)烁髯猿榱艘桓鶡熥菹⒘艘粫?,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狼藉杯盤,小林和我把鍋碗整理起來拿去清洗,老馬收拾宿舍里的垃圾。
收拾完上床休息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十一點,人們總是將沉重的話題交給黑夜,吃飯時還是在談?wù)撐也辉趯W(xué)校時發(fā)生的事情,這時已是各地埋葬逝者習(xí)俗的不同之處,說完后沉默了一會,老馬突然問我和山口怎么了,也許是菲菲給他說的吧,我敷衍他沒什么,轉(zhuǎn)身裝作睡著。他和小林還繼續(xù)說著我和山口的事情,我繼續(xù)不動聲色裝作睡著聽著他們的談話。
這個學(xué)期以來,小林再也沒有去過外面的網(wǎng)吧,就算是周六周天也會待在學(xué)校里,晚上也只是在寢室里玩一會游戲。最讓我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破天荒的去聽課了,且嚴(yán)老師的課一堂不落,他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從不帶課本,雙臂交叉撐在課桌上,安靜地聽著嚴(yán)老師講課。最讓老馬不可思議的是他再也沒有招惹女孩,以前女孩看他一眼他就會覺得人家喜歡他,而現(xiàn)在卻連路過的女孩看都不看一眼,老馬每次一問他,他只說沒什么意思。
老馬以前為了方便總是去肯德基買很多食物,待到饑餓時取出直接食用,自從我回到BJ再沒見他買過,因為菲菲再也吃不了肯德基了,因為當(dāng)時她負責(zé)照顧被隔離的同學(xué),學(xué)校每周一次的肯德基大餐她自然也是少不了了,吃得太多了吧,有時候看見漢堡她就沒有了任何食欲,只得喝水充饑。
大寶本來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每天都喜歡找人聊天,總是一副開心的神態(tài)洋溢在臉上,可這個學(xué)期以來我未見他笑過,他總是低著頭,害怕與人接觸,變得沉默寡言,與人搭話時也是簡單明了,且不敢看著對方的眼睛,從不跟任何人對視。
我發(fā)現(xiàn),似乎經(jīng)過了那樣一個春天,很多人都被改變了,就連一嵐也沒有幸免。我回來后還是繼續(xù)為一嵐輔導(dǎo)功課,可一嵐在家里總是顯得焦慮不安,無法靜下心來,她說這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她在這里只能睡覺沒有辦法去做其他的任何事情,我只能依照她的意思和她一起坐在她家小區(qū)里的一個亭子里,在這里她才能讓自己的思緒不再混亂。
一嵐還是跟以往一樣,與我除了她課本上的東西外鮮有交流,唯一不同的是她跟我所認(rèn)識的許多人一樣稱我“文兒”,其實對于怎樣稱呼我并不在意,只是被一個小自己三歲的女孩這樣叫,自己多少有些不適,但也無所謂,或許她不再需要我輔導(dǎo)之后,我們就會再無聯(lián)系再次淪為陌生人,可世事的發(fā)展往往不由你去猜測和想象。
一嵐的母親把生意的好多事情都放下不管了,忙不過來的時候就讓一嵐的父親招人,她則一心一意地在家招呼一嵐的衣食起居,所以每周五的輔導(dǎo)放在了周天下午,我每次去她都會做一桌子的好菜招待我,我知道她們?yōu)榱烁兄x那段時間她們不在時我對一嵐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