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石道向下,便是王府地牢。
這里沒有任何人工的裝飾,僅僅是把兩側(cè)墻體打磨得不那么嶙峋而已。
“姑娘還要繼續(xù)往里走么?”
豆嬤嬤停住腳步,借著不算明亮的燈光望向蘇漓。
“自然要去?!闭f實話,這種低恐怖級別的地牢對蘇漓而言就相當(dāng)于游樂場鬼屋,進來純屬找刺激,至于刺不刺激,還得看被關(guān)的人是不是自己。
“姑娘的膽識過人,倒是不輸于許多男子?!?p> “是因為心中有殿下,只要想到陛下,就什么都不怕了?!痹谡f俏皮話這一方面,蘇漓從不吝嗇,畢竟現(xiàn)在得寄人籬下,還得負(fù)責(zé)勾引李玄明,攻略豆嬤嬤純屬前置任務(wù),小菜一碟。
而這席話也果不其然令豆嬤嬤喜笑顏開“有你這么一個貼心的女嬌娃陪在殿下身邊,老太婆我也就放心了?!?p> 哎,嬤嬤您這也放心得太隨便了吧。沒辦法,我也不是想故意騙你,實在是一朝穿越生不由己啊。
蘇漓咧嘴尬笑,隨豆嬤嬤繼續(xù)前行,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了關(guān)押素月的牢房。
“姑娘,人就在前頭,我老了,有些事力不從心,便不陪你過去了,有什么事可以同梵影講?!?p> 嬤嬤指了指一旁負(fù)責(zé)引路得老仆,很顯然這位名叫梵影的婦人并非尋常奴仆那么簡單。
“那就有勞梵影姑姑了?!?p> 梵影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示意。
“春琴,你也不要去了吧?!碧K漓轉(zhuǎn)身望向春琴,卻得來她誓要隨行的回應(yīng)。
三人行至牢籠前,那素月倚坐在角落里,身上的金銀飾物皆已被卸去,僅僅著一襲簡陋素衣。
她的頭發(fā)亂蓬蓬地散著,臉上胭脂被眼淚暈染,看不出什么外傷,但整個人都顯得慘白滄桑。
“素月?!?p> 蘇漓喚了一聲,角落里的人影微微側(cè)身,冷冷望向來者。
“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說了,人是我打傷的,書和烏血木也是我放的,你們不必再浪費時間。”
“素月你怎么能這樣呢,蘇姑娘平日何曾虧待過你?你差點害死姑娘,若非殿下明察秋毫,整個竹里館都得因你而遭殃。”
隨行的春琴終于按捺不住,將心中怒意一股腦宣泄而出。
終于那人影猛地抖動了一下,幾乎以吶喊的方式喊出了三個字“我不服!”
“我真的不服,憑什么都是人,她可以當(dāng)主子,而我就要一世為奴。”
人影的情緒逐漸破防,她扶著石墻站起身,一步步走出晦暗的角落。
“她生來比我高貴么?為什么她可以在書房里與先生談天說地,而我卻只能站在屋外,站在角落里。她不過是憑著一張臉,憑著殿下的寵愛得到了本來不該屬于她的生活。倘若有朝一日她年老色衰,一切都會失去,我不過是想讓這一天早些到來,幫她快點認(rèn)清自己的價值。
“好一個幫我認(rèn)清自我價值,這些話如果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那我很佩服你?!碧K漓望著素月的眼睛,淡定得不像一個未滿十六的少女。
“你說人是你打傷的,但昨天受傷的那名婢女顯然比你高大壯碩,除非你習(xí)武或是天賦異稟,否則絕無成功的可能。”
此話一出,素月輕輕撇過臉頰,嘴里卻依舊咬死自己就是兇手。
“好,我就當(dāng)你天賦異稟偷襲成功,并且趁著眾人慌亂之時將烏血木和那本**圖放入了我的閨房??蓱{你一個月俸才一兩銀子,如何能輕易買得起價值不菲的絹帛畫冊,又從哪里去弄官府明令禁售的烏血木呢?”
“我可以用攢下來的錢買,那烏血木雖在明面上禁售,可偷偷售賣的也大有人在。”
面對素月的百般狡辯,蘇漓并未氣惱,畢竟她曉得這個婢女只不過是別人拋出的棄子。
“說得有道理,但據(jù)我所知,最近五日都未輪到你休沐,也就是說你一直待在府里哪兒也沒去。難道說我們的素月姑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我來王府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邪物謀劃陷害了?”
“你你說再多也沒有用,是我要害你,我就是恨你,恨你為什么可以同馮先生親近?!?p> “噓,不要再拿他人當(dāng)作借口了,也不要相信別人給你的承諾,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而你的固執(zhí)只能換來死亡與等死。”
蘇漓冷笑了一聲沒有繼續(xù)追問,其實大家都曉得真相如何,但誰也不說,只是默默推出了一個替罪羔羊,而那只羊還很樂意往刀口上撞,可能這就叫身不由己吧。
“春琴,人已經(jīng)見完了,我們走?!?p> “是,姑娘?!?p> 春琴匆匆跟上,一主一仆在拜別豆嬤嬤后,緩緩朝石道入口走去。
“她都問了些什么?”
豆嬤嬤此刻正靠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
“無非是想問出昨日之事的始作俑者?!崩掀透┦椎?。
“說了么?”
“沒有,那個素月照舊將一切攬在自己身上?!?p> “算她聰明,不過還得早些打發(fā)了為好?!?p> “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豆嬤嬤睜開眼,望向老仆。
“只是那個蘇姑娘果真只是殿下的寵姬么?奴覺得她很古怪?!?p> “怪是自然有些怪的,平庸之流又如何入得了殿下的眼。如今把桂枝和冬棗安排進竹里館,就是想探一探她與殿下的虛實,可別又像當(dāng)初那個趙麗娘一般,只是找來做戲給旁人看的花架子。”
蘇漓與春琴一路走走停停,終于是回到了竹里館。
按理說危機解除兇徒伏法,蘇漓應(yīng)該十分高興,但她現(xiàn)在笑不出來,真的笑不出來。
“春琴,你是怎么入的王府?”
春琴聞言先是一驚,隨后有些失落道:“那年家鄉(xiāng)發(fā)水災(zāi),逃難走散了,后來被人牙子帶到長安,幸虧神明保佑才來到了安平王府。姑娘,我不像素月,我知道自己的本分?!?p> “不,你錯了。”蘇漓提著熱壺,泡了兩杯薄荷茶,將其一輕輕遞給春琴道:“其一,你不該感謝神明。神若有靈,世上便不該有饑荒水患,人也不該如牲口貨物般遭到買賣?!?p> “其二,素月的想法沒有錯,錯在了方法,其實我倒還挺欣賞她說的那些話?!?p> “姑娘,你說的這些,春琴不懂?!?p> 春琴不敢喝茶,只是一個勁地?fù)u頭。
“不懂沒關(guān)系,以后我教你們?!?p> 蘇漓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小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