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眼珠子,連帶著肌肉與神經(jīng),正躺在一個寒玉盒子中,咕嚕嚕地轉(zhuǎn)動。
陸離不禁咂舌,單說這玉盒,沒有個百十兩銀子絕對拿不下來。
至于那詭異的眼珠子,隔行如隔山,陸離不懂行情。
“不錯,保存完好的陰陽眼,可惜不是一對。”
沈騰帶著一雙黑絲手套,拿著玉盒看了看,問道:“寒玉盒子當不當?”
禿頂大漢有些著急:“不當……不當……”
沈騰點點頭,從柜臺底下拿出一個稍大點的寒玉盒,論品相比大漢這個要好上不少。
禿頂大漢急得滿臉通紅:“不當……留著干啥!”
沈騰深吸一口氣,平和說道:“大哥,以后你點個頭就可以了。”
至于價格多少,旁人都不知道,沈騰寬大的袖袍遮住了眾人視線,兩人在底下一陣劃拉,最終成交。
看著禿頂大漢的高興勁,應該是對價格比較滿意。
接下來的東西也夠少見的,一面鬼臉一面美人的雙面銅鏡,會動的畫,沒有字的天書,還有會說話的泥人。
沈騰來之不拒,照單全收,客人皆大歡喜。
最后一位客人,是個衣衫襤褸的落魄漢子,他的右手應該是被利器砍下,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腕子。
他左手往柜臺上重重一拍,聲音如夜半孤魂。
“再當十年陽壽?!?p> 沈騰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勸你句好,十賭九詐,回頭是岸?!?p> “別廢話,老子要翻盤!”
沈騰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一年前,你發(fā)誓戒賭自斷一手,卻依舊不改,賣掉妻女后又來我這里典當陽壽,如今又輸?shù)囊桓啥?,我好言相勸,也只是看你可憐而已?!?p> 落魄漢子面目猙獰:“我不需要你可憐,我就問你當不當?”
沈騰臉色漸漸陰沉,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瓶子丟過去:
“我是個生意人,自然會與你做這筆買賣,十年陽壽,還是老價格?!?p> 落魄漢子生怕對方反悔一般,連忙接住小綠瓶,放在自己鼻子下,只見一個漆黑大蜈蚣從瓶口試探爬出,鉆進了他的鼻孔內(nèi)。
而后,落魄漢子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頭發(fā)一根接一根的變白,皺紋也越來越多。
約莫一盞茶功夫,那蜈蚣從鼻孔中爬出,通身瑩綠,個頭也大了一圈,它回到瓶子后,瓶體開始發(fā)出淡淡的光亮來。
沈騰隨手丟了一錠銀子過去,那人高興不已,顧不上腳步虛浮,抱住銀子就跑了。
只是不知,這銀子能否讓他在賭桌上大殺四方,過上他想象中的日子……
等所有人都走了,沈騰摘下黑絲手套,來到茶桌前,給陸離沏茶。
“陸兄見諒,有些忙,真是怠慢了,陸兄,你不知道啊,這一年多來,我等你等得花兒都謝了?!?p> 陸離兩耳不聞,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不跟沈掌柜兜圈子,今天是來打聽個事?!?p> “陸兄不必見外,直說無妨。”
陸離把兜里的菩提手串拿出來,放在茶桌上。
沈騰拿起手串看了看道:“這不是鄙人送給邢捕頭的手串嗎,感情已經(jīng)轉(zhuǎn)手陸兄了,要是陸兄喜歡這類的小玩意,我這里多的是,看上什么直接拿去即可?!?p> “別誤會,我只是借來玩兩天?!?p> 陸離不愿意跟這位看不出深淺的沈大少爺攀交情套近乎,要說耍個無賴,玩?zhèn)€滑頭,自己在行,但要是斗心眼玩計謀,自己跟眼前這位出身富貴的大少爺比起來,頂多算是一盤好菜。
“我想知道這個手串的來歷?!?p> 沈騰喝了一口茶,皺眉看著陸離。
“陸兄,你這讓我很為難啊,九號當鋪的第一條規(guī)矩,對客戶要保密……”
“那打擾了。”
沒等沈騰說完,陸離收起東西,起身告辭。
“哎哎哎哎哎,陸兄,請留步?!?p> 沈騰拉住陸離的胳膊,一臉笑意。
“為了陸兄,我沈騰甘愿破壞規(guī)矩,這死規(guī)矩哪有你我兄弟二人的感情重要?!?p> 陸離心中冷哼一聲,狗屁。
沈騰喝了一杯茶,語氣平緩,娓娓道來:
“這串珠子,其實是一個小女孩的當物……”
……
前天過晌,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來到九號當鋪,臟兮兮的臉龐上沾有一些泥土,像是剛剛跌倒過,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破舊不堪的包袱,聲稱要典當東西。
沈騰將桌子上的包袱打開,里面是一件紅色的半舊小皮襖和一串品相還湊和的菩提手串。
手串的三通佛頭被輕輕磨了三處,說明這件東西已經(jīng)在典當朝奉中過了三手,衣服的扣子上被人系上了一根半寸長的白線,代表第一家當鋪給這兩件東西出價半吊錢,提醒后面的同行不要超過這個出價。
這些都是典當行業(yè)的下作勾當。
沈騰還算有點良心,確認小姑娘是死當之后,便取出一兩碎銀,裝進一個小錢袋,交到小姑娘手上。
小姑娘抿著嘴,朝沈騰做了一個生澀的福身,轉(zhuǎn)身走了。
……
沈騰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道:
“后來我才得知,這小姑娘名叫婉君,家住東關柳葉巷子,父親劉樂遠,是一個泥瓦匠,在芙蓉郡做活,妻子宋氏靠著縫補衣物補貼家用。好像聽說這宋氏上個月獨自去了一趟芙蓉郡,返回家中后便陷入昏迷……”
沈騰說得正起勁,陸離起身打斷他道:“謝謝沈掌柜將此事告知,天也不早了,早點休息,陸某告辭?!?p> 說完,利落轉(zhuǎn)身出了鋪子。
身后,沈騰追到門口,意猶未盡揮著手大喊“陸兄,常來玩”。
……
夜幕中,陸離披月疾行。
來到東關柳葉巷子的一處低矮院墻外,正看到院里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說話。
“楊大夫,你救救我娘親吧,求你了……”
小女孩哭著,就要往下跪,被楊大夫一把拉住。
“孩子,不是我不救,而是……而是實在無能為力啊,藥方都換了七八副了,就是不見效,燒一點也沒退,反而開始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依我看,孩子你明天去找個看事的先生,看看是不是惹了什么臟東西……”
楊大夫走了,小婉君捂著嘴巴蹲在地上抽泣。
陸離走到小姑娘身前,蹲下身子,笑著說道:
“聽說你要找看事的先生,你看看我行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