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賭約
又逾七日，郡主府邸牌匾高高掛起。紅綢遮匾額，鞭炮響徹。一聲禮花轟鳴，于空綻放燦爛。紅綢扯下，牌匾被揭。
“從今以后，瀟羅郡主府邸坐落此處。施粥三日，以示慶賀?！?p> 虞城話畢，轉(zhuǎn)身入府。百姓皆鼓掌叫好。
“郡主府??？”
“是哪個郡主？”
“其實早就是郡主了，只不過是新封了名號而已。就是曾經(jīng)那個王——畫府的郡主?！?p> “這郡主還真接地氣兒，這府邸，看著也不是很氣派啊?！?p> “你們不知道？這郡主本來是去番切國住的，不知何等原因又回來了。”
“許是番切國的人只會彈琴作畫寫詩喝清茶，窮的叮當(dāng)響。這郡主金枝玉葉，許是住不習(xí)慣。”聽著眾人議論，一男子手提一木盒插話而道。
“唉？鳳棲梧，你居然還活著。聽說前幾日茶館炸了，你尸體都炸飛了?！?p> “什么話？你一個酒樓伙計也敢咒我？”那男子將木盒夾于雙腿之間，揪過幺弟衣領(lǐng)伸拳就要做打。終是被周圍人勸住了手，在地上吐口口水，轉(zhuǎn)身離了人群。
“呸！”幺弟看人離開，將肩膀上搭著的白抹布扯下，狠狠在脖子上繞了兩圈。翻了白眼，陰陽怪氣抖著嗓音?！扒皫兹照ú凰?，您以后也會炸死的?！?p> “幺弟，行了。你同一個潑皮無賴計較什么，再說，你閑的沒事嗆他作甚。”
“不計較不計較，我看郡主府?！?p> 畫凝言于屋內(nèi)打開一檀木盒，內(nèi)有一對‘言草兒’植株，另附有一張金邊紅色信箋。
“居然還有人送禮物……”
“郡主，未曾署名，不知何人所贈。我方才在門口，一個男童交給我便火急火燎地跑了?！?p> 打開信箋，“心如花木，向陽而生”四個墨色大字顯露而出。
畫凝言看著那八個大字，眼尾泛紅，露出淡淡笑容。那笑意滿是苦澀，心神一蕩，仿佛世間寂靜。
“我知道是誰……”
“郡主?！庇莩强串嬆陨袂?，亦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這字我認(rèn)得……這話我亦熟悉?！碑嬆匝壑袦\泛水光，“我幼時，他還曾一字一句教予我‘向陽花木易為春’?！?p> “他還是記掛郡主的?！?p> “我不知他是要我死還是要我活?！碑嬆运剖菬o力，“虞城……我還未曾告知你一事。他下了秘令，三年后讓我嫁予歐陽昃楓?！?p> 虞城愕然。她下意識覺得這密令似乎不甚簡單。帝指婚非是小事，亦是常事，她從未聽過賜婚是用密令。難道他在猶豫，一旦有所沖突，他便撤回此令。
“郡主，三年非是短日。況且是密令，許是有周轉(zhuǎn)余地。”
“嗯。”畫凝言雖對歐陽昃楓心生些許好感，但她后來思量許久。她不愿以一個什么身份去與他成婚，更不愿讓自己卷入權(quán)政紛爭。
她雖喜熱鬧之景，卻亦想要自由。況且這朝堂之亂非是熱鬧，而是火窟。稍有不慎便會失足落入猩紅，化為灰燼。
二人正在憂心，畫顏跑了進來。這女子到畫凝言身邊便牽上她手指，匆匆而道：
“來了四人，在門口。”畫顏話畢轉(zhuǎn)眸看了虞城，怯怯將手松開那人。后退一步雙手疊于腹前，欠身給畫凝言行禮。
“何人？”
畫凝言看著眼前這等怪異，亦未多問。許是虞城心思細(xì)膩，覺做戲要做全。私下里便告知畫顏要向自己行禮，以免被人詬病。果然這小崽子還是聽虞城的話。
“他們自稱是司庫柳理理，司刑關(guān)詔，墨白山莊莊主歐陽昃楓，還有歐陽昃楓的隨侍則祁。”畫顏抬眸繼續(xù)說道：“府中侍婢畫婳已將他們請到廳堂?！?p> “例行問禮，郡主無須擔(dān)心?！庇莩堑曆哉Z一句。
“司庫司刑問禮可以理解，這墨白山莊莊主可比我頭銜大上幾倍?？峙铝碛兴拢c那兩人剛巧撞上了?！碑嬆詫⑿殴{放入盒內(nèi)，起身正了正衣襟?！爱嬵伳阍诖颂幉豢蓙y跑，虞城我們走。”
“是?！?p> ……
“幾位久等，還望海涵?！?p> 畫凝言進入廳堂，微頷首以禮。白皙膚顏，美目盼兮，身影倩兮。墨發(fā)間步搖流蘇輕抹，抬眸之時視線刻意避過那白衣之人。
歐陽昃楓執(zhí)劍豎于掌心，拱手回禮，未曾言語半句。
“恭賀郡主于天樞郡新設(shè)府邸。”關(guān)詔站起身拱手以禮，柳理理亦從之。
“謝大人，諸位請坐?！?p> 畫凝言眼神看過歐陽昃楓身側(cè)茶杯，見未曾動過。心道此人一向視茶如命，怎的今日未飲。這茶雖不及御賜，卻亦該是上等。
“之前可以同郡主一同辦理荷塘一案，乃是我三生之福啊。得虧了郡主，小吏我才得以將這大案告破。”關(guān)詔拿起茶杯一笑，模樣甚是和藹。
“非是我一人之力，關(guān)大人折煞我了?！?p> “我一看郡主便是人中龍鳳，集美貌才智于一身。還是帝有先見之明，早早知曉郡主是黎郅國之福。郡主天生麗質(zhì)，想不到比傳言更為聰穎，能夠發(fā)現(xiàn)這案件中細(xì)小奧妙，甚是羨慕。我若有郡主三分才能，我何至于此啊。”
畫凝言又是以莞笑回應(yīng)，“大人過獎?！泵嫔闲σ猓闹蟹ξ?。心道此人溢美之詞甚多，一看便是官場老手，日后免不了有共事時候，該是小心處之。
畫凝言看了一眼關(guān)詔左側(cè)坐著的一衣著富貴之人，開口問道：“這位便是司庫大人罷?！?p> 柳理理將揣入袖間的雙手撈出，畢恭畢敬抱拳頷首，“是是是，郡主大人?！?p> 畫凝言點頭回應(yīng)，唇上淺笑。她這笑意便是從了心的，因這人模樣甚是憨態(tài)可掬。
忽然聽得柳理理那發(fā)出一聲悅耳鳥鳴，畫凝言眨眼看過，見那人抱拳掌心中露出一片褐色羽毛。
關(guān)詔將柳理理掌心中掩藏的一只畫眉伸手搶過藏壓了懷內(nèi)。瞥了一眼這人，嘴里咬牙稀碎一句責(zé)備，轉(zhuǎn)過頭對著畫凝言便是和顏含笑。
“我等尚有要務(wù)在身，便不多打擾了?！?p> 關(guān)詔起身同畫凝言拱手行禮。
“大人慢走。”
“莊主，小吏先行一步?！?p> “嗯?！睔W陽昃楓點頭回應(yīng)。白玉發(fā)冠壓墨發(fā)，通身清冽之感，一如冰泉。
“郡主請留步。”
柳理理亦隨著這人行禮，行為凌亂滑稽又見幾分呆意。
“畫婳，送兩位大人離府?！?p> 畫凝言起身向那二人告別，看著關(guān)詔扯著柳理理袖口，二人走走撞撞離開了郡主府。
“二位蒞臨此地，不知何事？”畫凝言看著外面細(xì)小飛雪飄灑，背對著那人問道。
“郡主，我家公子奉帝令，協(xié)助郡主成事?！?p> “成何事？”
“郡主陳書諫言，為天樞郡貧苦百姓興業(yè)得以自食其力之策。”
“帝準(zhǔn)了？”畫凝言甚是激動，轉(zhuǎn)過身看著那一坐一立二人。
“我家公子此次前來，便是授帝之意?！眲t祁看了一眼歐陽昃楓，得到他點頭允許便將手中帝令展開，走至畫凝言面前震聲而道：“鹽素州天樞郡瀟羅郡主聽令?！?p> “臣女聽令。”畫凝言跪地，雙手相疊抬于額前。
“畫凝言所書《路無乞兒》，著清苦之象，明濟民之志。所言真切，提意甚睿，為金石之策，故準(zhǔn)其施行。借以財銀一百萬兩，命其三年之內(nèi)將三十萬兩歸還國庫，且‘路無乞兒’之事成。十年之內(nèi)充繳國庫一百五十萬兩，實現(xiàn)天樞郡興?！?p> “臣女謝帝恩，必不負(fù)所托?！?p> 畫凝言接過帝令起身，頷首行禮?！岸嘀x二位?！?p> “郡主不必多禮?！眲t祁將懷中一本書遞給畫凝言?！斑@是我家公子用時三日，廢寢忘食所寫。內(nèi)有對郡主之策的完善補充，還有種植桑樹、引河灌溉、行商之路的地圖。”
“昨日你種棗，今日我植桑。歐陽公子，可愿同我一賭？”
“賭何?！睔W陽昃楓抬眼看過那女子，看其一副笑里藏刀模樣，便知其必然心下有所算計。冷眼掃其一眼，正坐之姿傲骨凜然不可犯。
“一年之內(nèi)，賭你十里棗林結(jié)棗多，還是我養(yǎng)蠶多?！?p> “何意?！?p> “看個數(shù)。若我的多，便是我贏，你墨白山莊輸三十萬兩銀于我。若我輸，我給你三十萬兩。”
“可?！?p> 畫凝言算足此人不會同意，本已準(zhǔn)備好下一句措辭。未曾想到，此人竟然不按常理出牌。言多必失，畫凝言聽得此言亦趕緊賣乖。忙道：
“棋逢對手，我很期待。口說無憑，你我立一字據(jù)?！?p> 一張黑墨白紙，畫凝言右手一紅指印按上，歐陽昃楓左手指腹亦沾朱砂，賭約定然。畫凝言看著那兩紅色指印，后路做好，甚是欣慰。如若三年內(nèi)賺取不得三十萬兩，可從墨白山莊借得亦是可解燃眉之急。放心，十年之內(nèi)，必會盡數(shù)償還。
二人離開郡主府，則祁跟在歐陽昃楓身后?？雌鋱?zhí)劍負(fù)手行走，心有疑不敢多問。他的認(rèn)知里，歐陽昃楓不會隨意下賭約。就算十層把握獲勝，他亦不屑下賭。如今此等錢財賭約，他竟毫不猶豫答應(yīng)。
“公子，要帶些藥回去么？”
“不必?！?p> 則祁抱劍掃視一眼身側(cè)藥房，剛毅之面上又掛許多嚴(yán)肅。歐陽昃楓此次外出，帶回一身傷病。家中亦多波折，紙媣夫人因急火攻心害了咳疾。豺狼餓虎皆盯窺山莊，他如今敢于人群之中面不改色左手執(zhí)劍，實在難得。
“她是公子看重之人么？”
鬼使神差，他還是問了。因為實在太過不尋常，而葉崢游也給他講了三天三夜的故事。
“你之前不會在此等事上閑言?！眲t祁停頓半晌補充道：“公子有所不同。你非是好管閑事之人，而那賭約，你在幫她。”
到了方圓錢莊，歐陽昃楓邁過門檻，腰前玉佩隨步微動。止步于錢莊后室，將私印交于錢莊之人。則祁亦停，頷首致歉：“我很開心。則祁方才多言，公子恕罪?！?p> “我去瑤諜山，你于此地安排妥當(dāng)事務(wù)。明日酉時于大壹客棧匯合?！?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