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蘇家小宅后院。
蘇黎捧著一本《醒來覺得甚是愛你》已經(jīng)半個小時沒有翻頁了。
回到家后,蘇勁基本沒有理睬她,只有黎敏簡單地同她說了幾句昨天發(fā)生的事。
與料想中的完全一樣,何玲玉突然找上門來,所說的內(nèi)容也與當天她和蘇黎說的內(nèi)容完全一致。
聽黎敏說,蘇勁后來直接舉著掃帚將人給趕出去了。
但蘇黎隱約覺得,何玲玉所說所做遠遠不止這些。
屋里客廳內(nèi),蘇勁埋著頭在抽悶煙,黎敏神色無奈地看著他。
勸了這么長時間了,這個老頑固就非得跟女兒置氣。
“你昨天嚷嚷著要去云城,現(xiàn)在女兒回來了你又這么不理不睬的,這算什么意思嘛!”
“老蘇,小黎已經(jīng)夠辛苦的了,咱們不能再給她這么大的壓力了!”
其實,這些話蘇勁心里明白,可他就是不明白為什么女兒非就得跟陸家小子死磕上了。
宋言的電話將蘇黎的神思從飄忽的九天之外拉了回來,對方質(zhì)問她為什么陸向晚住院幾天都沒去看望他。
“我現(xiàn)在不在云城,有事等我過兩天回去再說吧。”
蘇黎只是隨意敷衍了他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宋言顯然察覺到了她低落的情緒,再結合眼下的情況,他隱約猜到了什么。
醫(yī)院走廊上,陳羽沫提著保溫袋過來給陸向晚送飯。
盡管她每天送來的東西最后都是原封未動地拿回去,但她鍥而不舍的精神倒是令宋言佩服。
“喲,大姐又來送飯???”他似笑非笑地迎了上去。
如果說以前他對陳羽沫還存在著幾分好感,那么現(xiàn)在她與何玲玉所做的事已將那幾分的好感消磨殆盡了。
一聲“大姐”盡帶輕蔑。
對于宋言這種玩味的態(tài)度,陳羽沫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不悅。
“嗯,我給他煲了骨頭湯,以形補形!”她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保溫袋。
“別費心了,他吃過了,我家營養(yǎng)師配的餐!”
陳羽沫只是禮貌地沖他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往病房走去。
......
另一邊,蘇勁終于愿意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聽聽女兒的說法,但一聽她說內(nèi)心終是放不下陸向晚時,那點火氣又有被激發(fā)出來的趨勢。
蘇黎如實向二老坦白了與陸向晚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
雖然沒什么驚心動魄,但彼此的念念不忘終究還是碰撞出熱烈的火花。
她說:“我知道不能,也不應該再與陸家有什么牽扯,我知道咱們家與陸家之間的那條溝壑,我也知道你們對何玲玉的憎惡,我又何嘗不恨她?可是陸向晚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跟何玲玉不是一種人?!?p> “小黎,可是陸向晚是她的兒子??!”黎敏在一旁小聲開口,“現(xiàn)在且不說何玲玉不同意你們的事,即便是同意,你將來和陸向晚真的在一起了,你要怎么面對她?”
這也是蘇黎內(nèi)心最矛盾的地方,也是她最說服不了自己的地方。
氣氛陷入了沉默,蘇勁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臉色一如既往的陰沉。
“小黎,你爸也是心疼你,她何玲玉為了阻撓你和陸向晚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咱們家,我們又怎會不知道你心里的苦悶呢!”黎敏繼續(xù)勸解道。
蘇黎眼眶紅紅的,她知道父親這輩子爭強好面子,向來不愿意向人低頭,她也知道因為自己和陸向晚的事,何玲玉會怎么說出怎樣難聽的話,這無疑等于在打蘇勁的臉。
“小黎我問你,那小子對你是不是真心的?”蘇勁突然開了口。
蘇黎愣了愣,沒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十幾年來,他一直都單著,他說......”
“陸向晚想娶你,我沒有意見!但是何玲玉的兒子想娶你,做夢!”
“爸,你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想娶你,跟陸家脫離了關系再說!”蘇勁態(tài)度強硬地說道。
“爸......”
“別廢話,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他想娶你讓他先過了他媽那一關再說吧!”
蘇黎把陸向晚出車禍的事說了出來,并表示他正是因為知道了何玲玉當初去東都找過自己這件事,所以氣急敗壞地找她去理論才會出事。
聽完這些,蘇勁的神色略有松動,忍不住嘆息道:“可惜他有這么一個強勢的媽!”
蘇家二老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有些事情說開,他們只能對陸向晚表示同情。
說起來,陸向晚也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他的品性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曾經(jīng),兩人也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孩子,可偏偏誰叫他出生在那樣一個勢力的官僚家庭呢?
蘇黎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還是宋言打來的。
對方的語氣聽起來比較急切,他說陸向晚與他媽在醫(yī)院大吵一架后從醫(yī)院離開了,很有可能是去找她了。
“我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上了出租車,現(xiàn)在我正開車往濱江明珠追去呢,蘇黎你到底上哪去了?他媽到底和你說什么啦?”
“宋言,攔住他,千萬別讓他去我家!”
蘇黎著急說完后掛掉電話,又立刻給許嘉寧打過去,告訴她如果陸向晚來找她,千萬給她兜住。
從接完宋言的電話開始,蘇黎就變得坐立不安。
黎敏問她怎么了,她就把自己聽到的內(nèi)容還原了出來,但沒敢過多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擔憂。
所謂知女莫若父,蘇勁一言不發(fā)地轉身進了廚房。
十幾分鐘后,一碗熱騰騰的紅燒排骨面擺上了餐桌。
蘇勁面無表情地說道:“吃點東西我送你去機場?!?p> 蘇黎滿眼詫異地看著他,“爸?”
“爸什么爸!你都不怕受委屈,我怕個屁?。∥遗率裁??做父親的還不是怕自己閨女受欺負?”
黎敏知道丈夫心軟了,連忙拉著蘇黎走到餐桌旁。
“小黎,好久沒吃你爸做的紅燒排骨面了吧,快吃點吧,你連午飯都沒吃?!?p> 蘇黎一聲不吭地吃面,二老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三人內(nèi)心都有種難以言說的滋味。
當年,蘇揚打傷了陸家的客人,為了請陸家出面和解,蘇黎答應何玲玉不動聲色地離開她兒子。
所以,一個學霸交了一份半白的高考答卷,犧牲了上云城大學的機會,去了千里之外的東都大學。
二老知道這件事后心疼了大半年的時間,后來看到女兒在東都過得不錯才接受了這樣的現(xiàn)實。
雖然嘴上不說,但蘇勁一直認為這是自己虧欠女兒的,因為自己沒本事,居然要讓女兒做出這么大的犧牲。
原本以為女兒犧牲的只是一個上大學的機會。
可誰曾想,到后來她無奈犧牲的卻是自己還沒開花就面臨凋謝的愛情......
至于后來蘇黎所面對的種種“果”,也皆是以陸向晚這個人為“因”。
所以,蘇勁才會這么憎惡這個“因”。
中秋那次回來,黎敏就一直在勸說他別太在意女兒在和誰交往,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分寸和考量,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為這個家已經(jīng)犧牲太多了,真的不該再承受來自家人的壓力了。
現(xiàn)在,蘇勁看著女兒在自己面前這么卑微的樣子,就仿佛被人當頭敲了一棍子。
也許是他想錯了——
對蘇黎而言,何玲玉只是個外人,對待外人她可以挺直腰桿去做自己。
可是,對待她的父親,她只能卑微再卑微地承認算不上錯誤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