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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是暗沉的,燈沒開,唯一的光源是電視機,不巧,畫框里也是昏暗。奚老太太的臉朝向光源定住不動,海涵坐在她身邊,兩人并排坐在實木沙發(fā)上呆著,電視里是咿咿呀呀《五女拜壽》。
奚老太太忽然站起身出了房門。海涵不知該不該跟,畢竟她是來陪著奶奶的,猶豫間,浴室方向傳來沉悶的“突突突”。
奚老太太沉著聲:“出來!你給我出來!你個老不休!要折騰折騰你自己,別折騰大家的錢。你當住院不要錢?”
沉悶的踹門聲持續(xù)許久。
等奚老太太坐回沙發(fā),李老頭才出聲:“吵什么吵,現(xiàn)在洗澡也不行?”
“誰管你洗澡,瘟神!”奚老太太扭頭朝海涵,“這個瘟神在洗澡間抽煙,我聽到了。一下接一下的呲溜聲,我聽著就像劃洋火,剛剛到門口,果然有煙味。挨千刀的,再進醫(yī)院看誰能救他。”
“我不要醫(yī)生,他們是庸醫(yī)。我能醫(yī)自己?!崩罾项^帶著一身煙味進屋來。
“喲,你還會治病呢?”海涵逗他,“你說說,怎么個治法?”
“真是個神經(jīng)病!看了本醫(yī)書就覺得自己是神醫(yī)了,讓人笑掉大牙。你看,他要把寶貝掏出來了?!鞭衫咸财沧?。
果然,李老頭從床頭柜里掏出一個布包,布包掀開,露出本破舊不堪的書。海涵想,不知道有沒有掉頁,要真掉了,會不會把毒藥當神藥吃了?
“你別小看這本書,里面什么都有。人家神農(nóng)嘗百草,華佗起死回生,靠的是我們中醫(yī)。西醫(yī)治不好的癌癥,我們能治。治療辦法,喏,我翻給你看。”
“能醫(yī)癌癥,你怎么還沒發(fā)財喲?”老太太懟他。
“急什么,我沒找齊藥材。藥方得一點一點試,總有一天能醫(yī)好?!?p> “看吧,他到處挖垃圾回來吃,真要嘗百草,毒死才好,是不是?”被老太太這么一問,海涵樂得不行。
老頭子看過來,她忙斂住笑:“書拿來,我看看,別是盜版書?!?p> “什么是盜版書?”
“呃,盜版書就是……別人寫出來騙錢,要吃官司的?!?p> “不可能!我看得出來正不正規(guī)?!?p> “你給我看看。我整天坐在圖書館看管書架,知道有沒有圖書機構出過這種書?!?p> 李老頭將信將疑,他先翻了個遍:“你亂講,我怎么看不到是什么公司?”
豎排走字,遠著品相,李老頭的寶典年頭不短。海涵不是真要看真假,實在忍不住跟他玩兒。李老頭較上真了,海涵低頭咧嘴無聲地笑。
說話間,奚老太太把藥和水遞給李老頭。
“吃藥。”
“我沒病?!?p> “你有病,精神病,不吃藥明天又得犯?!?p> 記事起,她便聽過了這對話,二十多年過去了,它仍然在發(fā)生。有意思。
海涵從李老頭家往自己家里走。8點,正是城市里燈火通明的時候,鄉(xiāng)下只剩下月光,萬籟俱靜。月亮映在只填了一半的池塘里,池塘邊上種著樹,樹椏爬滿了綠葉。青蛙的呱呱聲、蟋蟀的吱吱聲此起彼伏,適宜溫度的風拂過,水面激起波紋,樹葉窸窣作響,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泛濫開來,溫柔得讓人不愿睜眼,溺死在此該多好。
夏天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