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一新生完成基礎(chǔ)課程了，一些做科研的帶課老師起了心思，想要白嫖些免費勞動力。
所以大二剛開學不久，就不斷有老師暗示課下學生，言說要是對科研有興趣，可隨去他們?nèi)タ纯矗黄鹱隹蒲?，能學東西，能長見識，是很有益的事。
若學生都是霍霖欣這種貨色的話，那些老師的如意算盤就要打空了?？烧l讓學生中還有像帥靖這樣傻傻的呢？他是真對科研感興趣！
小學課上，老師問其夢想，帥靖所言的就是當科學家。本來隨著年齡增長，意識到科學家是多么崇高的職業(yè)后，他都不抱希望了。
可現(xiàn)在，他一步步走過來，初中高中大學，科研夢就在眼前，他怎么不試一下呢？
而且本來同樣可望不可及的女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女朋友了，那么在面對同樣可望不可及的科研夢時，他憑空有了莫大的勇氣。
抱著萬一的想法，帥靖開始接觸那些要帶本科生的導師。
最終帥靖接觸了三個老師，有大一時候帶他們《普通化學》，現(xiàn)在帶他們《物理化學》的楊老師；有正在帶他們《材料科學基礎(chǔ)》的鄒老師；也有大一時候過來體驗生活，帶過他們《大學物理》的材料學部部長。
一一對比之后，他傾向于去跟老成混。
老成，也就是成南璞，學生們私下里都叫他老成，因為他看起來很嚴格，但實際上人很好。而他跟部長一樣，同樣屬于出來體驗生活，偶爾帶帶課，帥靖大一時的《材料導論》就是他帶的，實際是材料學部副部長，主管紀律相關(guān)。
至于帥靖為什么要跟著老成，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覺得老成的性格很合自己胃口。
老成具體是個什么性格？其實就是一般校園小說里的大反派教導主任的性格。表面上嫉惡如仇，嚴厲，兇煞，嚴肅之類，實際上只是對壞學生兇，而對守紀律、愛學習的學生，是另一副面孔，慈愛、護短之類。
如果想要真的做科研，跟著老成肯定沒錯。這是帥靖的感覺。
而他此時完全不知道，跟著老成到底是一件多么明智的選擇。
成南璞，成院士，材料學部僅有的三位院士之一，為國內(nèi)納米陶瓷材料領(lǐng)域巨擘。如果說國內(nèi)在納米材料這一領(lǐng)域會有不少大佬與老成一樣猛，甚至壓老成一手，但細分到納米陶瓷領(lǐng)域，那么能與老成扳手腕的，就不過寥寥數(shù)人了。
老成很厲害，可是帥靖不知道，他只是因為老成性格合他口味，所以決定跟老成。所以這人生的際遇，你完全不知道會因為什么出現(xiàn)在你眼前。
周一中午，帥靖按老成的要求，到老學部22教辦公室找他。
找到老成辦公室，帥靖敲門，沒人應，好一會，有人過來告訴他，周一時候，這些大佬都要開會，要他下午兩點過后再來。
可帥靖記得，老成明明白白的說了，就是中午來，他有理由懷疑，老成在故意晃點他。他有心想走，但終于沒有走，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一直等到了下午兩點。
然后……
他看到老成從對面的會議室走了出來。
是的，老成辦公室對面就是一間會議室，他們開會的地方就在這間會議室里。
帥靖表情復雜，他有理由懷疑，會議室里面的老成一直注意著他。
看到帥靖還在，老成露出微笑，過來開門，關(guān)心問道：“吃飯了嗎？”
“還沒?！鄙衔缬⒄Z課一上完，帥靖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哪有時間吃飯？
“那該吃了。”老成推開門，走進去，開燈，自顧自走到自己辦公桌后面坐下，拿起一份資料看著。
好一會，他見到帥靖還在門口，便笑道：“進來??！”
帥靖才進去。
“帥靖是吧？”老成這才問起帥靖的名字。
“是是?！睅浘腹Ь袋c頭。
“大一上，年紀第一；大一下，年紀第二。還拿過獎學金……”老成念叨著，“不錯！”
“下學期怎么才第二？”他問道。
“高數(shù)，最后那道傅里葉級數(shù)，粗心了?！睅浘溉鐚嵒卮?，“丟了差不多七分。”
“嗯……”老成點點頭，“喲，四六級都過了？好好……”
帥靖這才知道，老成手里拿的資料就是他的資料。
“運氣好……”帥靖謙虛道，“剛好考得簡單?！?p> 老成搖搖頭，四六級這種考試可跟一般的考試不同，運氣比重沒那么大。
不過帥靖的資料他越看越滿意，這怕是個正兒八經(jīng)過來搞科研的，有培養(yǎng)的價值。
好一會，他合上資料，喝一口茶，嚼著茶葉問帥靖：“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嗎？”
“納米材料？”帥靖有淺顯的了解過。
“呵呵……”老成笑了幾聲，更覺得這個小伙子不錯，“有看過我的論文？”
“看過……”帥靖老老實實的回道，“不過我們這個學期才剛開始學《材料科學基礎(chǔ)》，然后《陶瓷材料》，《納米材料》都還沒開，所以完全看不懂?！?p> “看不懂不要緊……”老成放下茶杯，笑道，“能主動去找資料，這點值得表揚。而你要能完全看明白我的論文，還得學會《量子物理》、《固體物理》，這些?！?p> 他說著，又問帥靖，“下午有課嗎？”
“后兩節(jié)有選修課，在北區(qū)那邊。”
老成點點頭，然后才像想起了什么，問起帥靖：“要來跟我混嗎？”
“混？”帥靖心里嘀咕，怎么感覺是加入黑澀會？但心里的嘀咕不耽誤他點頭飛快，嘴里的阿諛奉承，“能跟著成院士一起做研究，是我?guī)纵呑佣夹薏粊淼母狻！?p> “哈哈哈……”老成大笑了一陣，沒想到這小伙子看起來老老實實的，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副面孔，有趣，真是有趣。
他站起身來，又說道，“那就這樣吧。正好趁今天有時間，我?guī)闳ズ笊焦涔??！?p> “啊，就這樣了？”帥靖心里嘀咕，這樣就算跟著老成了？這儀式感也太差了一點吧！
但不論如何，帥靖這就算是抱上了成南璞的大腿了。
跟著老成，出了老學部，兩人快步往竹園方向走去。
“我們材料學部人微言輕，都是些只知道搞研究的老頭子，不知道權(quán)力勢力，也沒有錢……”老成走在前面，小老頭健步如飛，一邊給帥靖說著，
“所以我們?nèi)粘Ｑ芯康牡胤绞侵駡@后山，學校將那一片荒山野地劃給我們，真是不當人子……”
帥靖將自己代入材料學部自己人位置，又很信任老成，對老成這一番話信以為真，隨著他為學部委屈起來，學校怎么能這么對我們？
直到他來到竹園后山……
“所以……竹園后山這一面山都是我們的？”帥靖問老成。
“唉~”老成嘆了一口氣，“從88教到109教，都是九幾年的建筑，學校也不出錢給我們翻修，都快是危樓了。我好幾次給校長那小子投申請，最終也就新建幾棟樓而已。”
“哦……原來我們學校還有一百多教啊，而且還都是我們學部的?！睅浘感睦飳铣烧f自己人微言輕開始懷疑了，甚至，他覺得，沒有錢這一點，可能也不怎么對……
果然，爬上山，老成指了指幾棟陳舊的樓，說道：“88教，92教，108教以及新修的112教，都是我的，后面給你配把鑰匙，沒事多去看看?！?p> 然后，進了某棟教學樓，老成指著這個儀器對著帥靖說：“粉碎用的，二十幾萬?！?p> 指著那個儀器說道：“高溫爐，十幾萬。”
“看原子結(jié)構(gòu)的，一百多萬。我托關(guān)系從老美那邊淘來的?！?p> “混合用的，四十幾萬，德國那邊來的?！?p> ……
看到上面那個省略號了嗎？是的，老成還有很多很貴的儀器以及材料沒有表述出來。
隨著老成看了幾個實驗室，帥靖心里對“窮”這個字有了新的體會，同時，他初步了解了，科研到底是一件怎樣燒錢的事情。
“這些儀器，有的你們后面會安排過來學習，到時候你再注意些?！眳⒂^完了儀器，老成又給帥靖介紹了在實驗室里的師兄師姐們。
“知道我們怎么搞科研嗎？”老成問帥靖。
帥靖搖頭。
“其實很簡單……”老成笑道，
“就五步，第一步，找到你需要的材料；第二步，將它粉碎；第三步，將它混合；第四步，將它燒熔；第五步，測量。”
“是嗎？”帥靖很懷疑。
“是的！”老成點頭，一臉笑容。
至此，帥靖算是正式踏上了科研之路。
大二，他在實驗室打了一年工，為老成和那些師兄師姐做一些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以及搬實驗材料的粗活。
上半年時候?qū)儆谀欠N，別人發(fā)文章都不會給他署名的那種；到了下半年，他的名字終于出現(xiàn)在別人的論文中了，不過不是署名，而是最后的致謝。
到了大三，老成終于給了他一個課題，要他自己試著搞一搞，課題題目是，“金屬銻作為催化劑時，對鉻含量為0.04%的陶瓷材料的性能有什么影響”，是的，這不是研究材料，只是研究一個催化劑而已。
而為了研究這個，帥靖在圖書館里熬了三個星期，才寫出開題報告，以此獲得開始研究的資格，又整整熬了一年，才在大三期末考試之前，將論文寫了出來。
而這份論文，老成只掃了一眼，隨手丟進文件堆，評價一詞：“很好。”但其實連發(fā)表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帥靖卻絲毫沒有不滿或氣餒，因為做了一年的研究之后，他知道，自己做出來的確實就是個垃圾。
納米材料的研究，誠如老成所說，就那簡單的五步，可是，它的每一步，都需要極高的知識儲備。
就第一步，如果你要做一個材料，那么你的靈感和方向從哪里來？帥靖這個可是老成給他的課題，可如果要你自己確立課題呢？你是否能用三個星期時間，將開題報告寫出來？你是否能知道，你所需的各種材料是什么，它們在最終材料之中的比例，以及采取什么方式融合……
然后第二步，粉碎，材料適合使用什么方法粉碎，粉碎到什么程度，幾個納米，又怎么把不合格的和合格的篩分出來……
要知道，材料一旦到了細微納米，那就與宏觀層面完全不同了，沒有相應的知識，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做。這時候的困難程度開始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
第三步，混合，什么比例混合，采取什么方法混合，使用什么儀器混合……
實際上，學會使用各種儀器，這本身就是一門巨大的學問。
第四步，要將混合好的材料燒熔，可是，石頭、金屬這些東西的熔點是多少？低一點的幾百度，高一點的幾千度。你所做的材料適合什么樣的溫度燒，燒多久，升溫曲線是怎樣的。燒完之后，又是怎樣冷卻的……
第五步，測量，是不是以為材料都做出來了，測量會是最簡單的？不，測量才是最難的。測量出數(shù)據(jù)不難，可是要將測出來的數(shù)據(jù)整理出來，知道這些數(shù)據(jù)代表著什么，這是最難的。
到了這一步，什么《量子物理》，《材料科學基礎(chǔ)》，《數(shù)學物理方法》，《固體物理》等，這些知識才開始有用。
這幾門都是些什么恐怖的學問？可是要懂這些學問，你才能算出來，自己的材料是個什么玩意。
所以帥靖知道，此時的自己就是個垃圾。
不過，當老成對帥靖評價一詞“很好”后，他這個垃圾就變成了一個有資格做科研的垃圾。
于是，老成第二天就丟給了帥靖一個新的課題——以金屬銻為催化劑，研究鉻對陶瓷材料性能的影響。
這是一個與他做了一年的課題看起來差不多，卻截然不同的課題。上一個課題研究催化劑，這一個課題研究的是材料，這是質(zhì)的飛躍！
這個課題帥靖搞了一個學期，趕在畢業(yè)論文開題報告之前，將論文寫了出來。
論文被老成托關(guān)系，投到了sci。
大四下學期開學不久，帥靖收到了來自SCI的稿費，以及老成私人資助的兩千塊。